沈玲瓏微笑着看了眼盛薔薇，裝作不在意地收回了手。
“真可愛，韓夫人你可有真有福氣。”
盛薔薇輕輕拍了一下女兒，避開她不善的視線。
肖蓓鳳睨了沈玲瓏一眼，問她：“聽說你和你父親離開上海多日，怎麼又回來了？”
當初，沈家灰溜溜地離開，走得甚是難看。
沈玲瓏果然變了一下臉色，隨即又笑笑道：“家父的確有些棘手的事情要處理，此番我是自己回來的。”
肖蓓鳳眼神中竟是輕蔑之色：“你一個人回來的？”
她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她分明和一個男人同來此處，而且，舉止親密。
沈玲瓏見她發現了什麼，也不藏着掖着，索性轉身對着那男子揮揮手，甜滋滋道：“大義先生，請稍等。”
那男子聞言，衝她點頭示意。
肖蓓鳳單是看她兩人的眼神，便知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外面的傳聞早都傳開了。沈玲瓏找上了一個日本人，才得以重回上海，拋頭露面。
沈玲瓏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又寒暄了兩句，便走了。
“韓夫人，咱們以後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她故意留下這句話，盛薔薇聽了目光一凝，總覺得她對自己的怨念頗深。
“姨娘，我真的只讓她退學了嗎？看她對我的怨念，笑裡藏刀，彷彿恨極了我。”
肖蓓鳳抿一口奶茶:“她記恨的人是你，她爹記恨的人是老爺。不用說，咱們韓家的人的確是讓他們父女倆顏面掃地。”
“那她此番回來，必定是心存怨念了。”
肖蓓鳳輕輕一笑：“隨她折騰去吧。你看看她新招的這個靠山，看着不過也是個平庸之輩，興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沈孝武果然是山窮水盡了，否則，他不會淪落到賣女兒的地步。
“她身邊的那個人……是個日本人。近來，上海多了很多日本人，勢頭不小。”
盛薔薇雖然閉門不出，也知道外面的世道不安穩。
“雖然捨不得這裡，但過些日子，我還是想帶安安回北地。”
肖蓓鳳聞言點一點頭：“這樣也好，免得這裡人多眼雜，再生波折。”
“姨娘，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回去？”
肖蓓鳳含笑：“老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說完這話，她有些不捨地看着安安：“孩子一晃就長大了，等她會說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記得我。”
“當然會記得了。”盛薔薇柔聲安撫她道。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喝茶。
不遠處的沈玲瓏，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朝着這邊看來。
走在她對面的中田大義淡淡發問：“能在這裡遇到你的朋友，真難得。”
他說起中文的語調，十分生硬，聽起來怪怪的。
沈玲瓏回過神來，笑了笑，低頭打開皮包，拿起香菸來。
“玲瓏小姐，這裡不能吸菸。”
中田大義提醒了她一句。
沈玲瓏卻是不顧，仍是點了香菸，慢條斯理地抽着。“這世上沒什麼不可以的事。你有這個……”她說完這話，對他比劃了一下
，做個數錢的手勢。
中田大義聞言一笑：“玲瓏小姐，不管任何時候，你都很誠實啊。”
沈玲瓏吐出一口煙來：“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虛僞。實話實說不是很好嘛？”
很快，就有服務生過來阻止：“不好意思，這位小姐，店裡不能吸菸。”
沈玲瓏笑了笑，拿出一卷鈔票，遞給她道：“一隻而已，無需大驚小怪。”
那服務生一臉爲難之色，沈玲瓏只好熄滅了煙，神情不悅道：“這樣總行了吧。”
“謝謝您客人。”
服務生低頭走開。
中田大義看着沈玲瓏問：“玲瓏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她鮮少在他的面前如此失態。
沈玲瓏似笑非笑：“沒辦法，看見了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中田大義看向她的身後，那個妙齡女子的側臉，看起來很精緻，而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嬰兒。
“我還以爲你們是朋友。”
“什麼朋友，都會因爲他們，我和父親纔會淪落至此……”
沈玲瓏說着說着，突然不說了。
她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他們來哭着求我。”
對面的中田大義繼續道：“別擔心，有了我們的幫助，你父親一定會東山再起。”
沈玲瓏聞言紅脣一勾，笑容嫵媚道：“大義君，你是最好的。”
兩人相視一笑，舉杯同飲。
很快，盛薔薇和肖蓓鳳就離開了。
中田大義這次看清楚盛薔薇的正臉，不由讚美一句：“真是個美人呢。”
沈玲瓏聞言臉色微變：“她可是韓東戈的女人。”
中田大義笑笑：“是誰的女人都不要緊，美人就是美人。”
沈玲瓏嗔他一眼，暗自在心裡罵他。
“那是她美，還是我美？”
見她故意發問，中田大義仍是實話實話：“你和她不一樣，你們各有各的出衆之處。”
沈玲瓏聽了不語，只是笑笑。
盛薔薇再好，又能如何？如今生了孩子，這輩子只能拴住韓東戈的身邊，做個配襯罷了。而她還有許多可做之事……
…
來到洋行百貨之後，肖蓓鳳便開始給安安挑選衣物。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買多了，實在浪費。
盛薔薇有心勸阻，肖蓓鳳卻道：“這都是我的一點心意，你莫要攔着。”
一想起，她們很快就要回北地去，她這心裡就不舒服，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買下來給安安帶回去。
姆媽領着安安換了尿布回來，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抓小偷啊，有人搶東西了……”
姆媽聞聲嚇了一跳，忙護着懷中的安安，轉身看去。
兩個面相兇狠的男子，正朝着這邊猛衝過來，不管不顧地推開周圍的行人，十分暴力。
姆媽無處可躲，眼看着他們就要衝到自己的對面了，忙側過身子，護住懷中的嬰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盛薔薇突然衝了過來，在兩個橫衝直撞的男人碰到自己的女兒之前，先行將其制服。
她的動作乾淨利落，一
左一右，直接用手刀劈向二人的咽喉，讓他們倒地不起。
姆媽嚇得臉色發白，看着自家夫人，顫顫說道：“少夫人……”
盛薔薇也是後知後覺，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暗暗震驚。
她幾乎是本能的出手，身體比大腦的反應還要快。
盛薔薇在衆人詫異震驚的目光之下，抱回女兒，望向身後的肖蓓鳳道：“姨娘，咱們回去吧。”
那兩個搶東西的小偷，自會有人處理。
肖蓓鳳也被盛薔薇剛纔的表現，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回去的路上，盛薔薇緊緊抱着懷中的女兒，眉心緊蹙。
“姨娘，我剛剛……”
肖蓓鳳見她欲言又止，便安撫她道：“沒關係的，那只是小事而已。”
的確，以她從前的身手，料理那兩個小毛賊還是富富有餘的。
盛薔薇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安置好女兒之後，便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她的手不算柔軟，卻很有力。
韓東戈從書房出來，見她獨自出神的模樣，不禁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盛薔薇放下雙手，微微笑道：“沒什麼，擔心安安出去太久會覺得不舒服。”
韓東戈直覺她有事，便坐下來，握住她的手，仔細看了看：“你的手怎麼了？”
盛薔薇彎曲手指：“沒什麼。”
“和我說實話。”
他不喜歡她有事瞞着自己。
“我……我今天傷了兩個人。”
韓東戈聞言立刻警覺地挺直：“出什麼事了？有人襲擊你們？”
“那倒不是。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兩個搶劫的賊，他們橫衝直撞的，差點碰到安安。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未等反應就衝了過去。”
盛薔薇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爲，不由一陣心悸。
“我從未傷過人，爲何……”
韓東戈眸光一凝，摟過她的肩膀，讓她依偎着自己。
“爲了保護安安，這不算什麼。”
盛薔薇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問他：“我以前是不是也傷過人……”
“不管做過什麼，你都是爲了保護自己。”
盛薔薇的心裡咯噔一響：“那我有沒有殺過人？”
韓東戈握住她肩膀的手，暗暗用力。
“有。”
他只回了她一個字。
這一個字，重重地壓在盛薔薇的心頭。
她的手，微微一顫，似乎在發抖。
她居然殺過人？那人是誰？又是如何被殺……
“他是誰？”盛薔薇輕聲哽咽，顫聲問道。
韓東戈親吻她的臉頰，安撫她道：“不管那人是誰，你只是爲了保護自己，你沒有錯。”
盛薔薇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肩膀道：“東戈，是時候該弄清楚一切了，是不是？”
“當然，只要你想知道。”
盛薔薇重重點頭。“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我爲什麼要殺人，我爲什麼會失去記憶。”
她的雙手沾染過鮮血，斷送過別人的性命，還有什麼事情比這些還難以讓人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