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春最恨別人說她蠢。其實是因爲她隱約也覺得自己可能真有點蠢,但又想不通,不知道自己蠢在哪裡。
顯然,元恆的話外音,也是說她蠢。
而且蠢得沒方向。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她柳眉倒豎。
算賬咯。元恆心裡蔑視得很,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謝宜春從來是“生死茫茫兩不知”,己不知,彼不知,偏偏還這麼好鬥。
“三嫂花費七百三十兩,其中給兩位侄兒的鑲寶金項圈就花費四百兩,另有二百兩爲前期餘賬,實際花費一百三十兩。四嫂花費五百九十五兩,其中有三百五十兩購買了一塊玉牌,送於四嫂孃家侄兒成親賀禮,實際花費兩百四十五兩。而九弟妹花費三百七十兩,是因爲四嫂的孃家侄兒,恰恰是娶的九弟妹的姨表妹,瑞郡王府送翠玉屏風一扇,價值二百二十兩,另給小侄子添置金環和玉佛又花費八十兩,實際九弟妹自己花費才七十兩……”
元恆擡眼,望着謝宜春,希望她能反省一下。
誰想謝宜春卻道:“即便如此,端王妃一百三十兩,康五妃兩百四十五兩,仍是比妾身多,一百兩,如何能夠?”
元恆迅速回答:“那你哭去吧,爲何沒嫁兩位兄長。”
謝宜春頓時語塞,如此簡單直白,真不像元恆的作風,可是,竟讓人不知如何反駁。
元恆冷若寒冰,說道:“本府一個月,僅珠寶首飾這一項,就花費兩千零四十兩。你身爲王妃,還有臉跟妯娌們的一二百兩相提並論,還爭多嫌少,哪來的勇氣?”
謝宜春強撐着:“說得好似我們府裡就不用送禮似的……”
“夠了!”元恆打斷她,“賬單詳情我已看過,其中只有三百餘兩是人情支出,其餘一千八百兩都是你個人花費。”
謝宜春沒想到原本是自己有備而來,卻原來真正有備而來的是元恆,自己竟成了自己找上門的炮灰。不由得臉上抽搐幾下,尷尬萬分。
“身爲王妃,添置貴重首飾本不是問題,本王也已說過,若有大額貴重物品,可另行列支,不從每月預算中走。可一個月添置那麼多貴重首飾,正常嗎?而且,不是一個月如此,幾乎月月如此,這正常嗎?”
面對元恆的聲色俱厲,謝宜春撇了撇嘴,打起精神道:“妾身以後注意便是。”
她覺得這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低頭,丟人極了。你元恆要是明白我,立刻就該閉嘴。
可元恆沒有“明白你”的義務啊。
“說得真輕巧。”元恆冷哼。
謝宜春怒了,好歹自己也是王妃,用得着這麼不給面子嗎,尖聲道:“那王爺說,該當如何?”
元恆對一旁侍立的小廝道:“去叫武總管來。帶上今年雅林軒的賬單。”
武晉早有準備,立即就來了,呈上了一疊紙。
元恆放於桌上,一張一張地又翻閱了一遍,道:“前情我也不與你計較了,只看今年。若你真正性情奢侈,熱愛首飾,我是你夫君,我也認了。不過,這賬單看過後,身爲夫君,我竟不敢苟同。”
他翻出一張:“我是六月纔回京的,四月的賬單裡頭,爲何出現男子佩飾?這一串佩飾,我一件都沒見過,你作何解釋?”
謝宜春臉色煞白,別的都好說,但若誣她偷人,那是可以被休的,立刻解釋道:“王爺明鑑,這是妾身訂了送給父親的。”
元恆盯了她一眼,卻見謝宜春的額頭流下了細汗,顯然心中已經恐慌,當下不緊不慢地說道:“好,送給岳丈大人的,雖然貴了點,花費了六百多兩,不過既是送給岳丈大人的,也算是我王府的一片孝心。”
“那這張呢?同樣的金簪,定了五枝。八十兩一枝,共計四百兩。你有幾個腦袋,一樣的金簪要用幾枝?”
謝宜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聲道:“那是妾身訂來送給孃家表姐妹的……”
“嗯,很大方,果然是感情深厚。”元恆點頭,“本王喜歡講感情的人,很好。那王妃再看看這個,小孩兒的項圈,三隻,一隻一百五十兩,共計四百五十兩。”
謝宜春的聲音越來越低:“這是送給妾身的弟弟的……”
“他一人戴三隻?”
“還有兩個表弟……”
元恆沒有說話,他只是鐵青着臉,望着謝宜春。
“王爺不會這麼小器,連妾身給孃家兄弟送點兒東西也計較吧。”
“本王從不小器,人情往來,完全可以從賬上另行列支,爲何要列在你的首飾費裡頭,着實令人費解。”
他說是這麼說,心中其實一點都不“費解”,因爲謝宜春向來奢靡,賬上另行列支太顯眼,列在首飾費裡頭,若不是元恆刻意要看清單,原本是根本不會被發現的。
“另行列支也是府上的錢,列我首飾費裡頭也是府上的錢,又沒有什麼區別。”
元恆不理她的狡辯,道:“這只是其中一張賬單,若將過去七個月的賬單全部看一遍,會很驚喜,王妃,本王建議你坐下來好好看看。”
“妾身頭疼,要回去休息了。”
來等人也是她,要回去也是她。可是,元恆的屋子不是你隨意來,也能隨意走的地方。
“嗯,你若細看了賬單,會更頭疼。別說本王待你苛責,叫桃紅進來吧。”
小廝一聽,立刻叫了桃紅,桃紅就在門外。
“王妃頭疼,你快扶她回去好好休息。”元恆和顏悅色,讓桃紅有點看呆了,這還是那個讓自己皮開肉綻一個月下不來場的冷麪王爺麼?
“是。”桃紅應了,便要去扶謝宜春。
元恆忽又道:“等等,王妃日常洗梳是你伺候的吧?”
“是。”
“王妃的首飾你也該清楚吧?”
“是。”
“那好。”元恆顯得很高興,將手中的賬單遞給桃紅,“對照這個清單,將上頭所有的首飾找出來,明天給本王親自過目,找不到的,請王妃好好回憶,送給哪個孃家親戚了,也注在後頭。”
謝宜春目瞪口呆,桃紅也不敢去接清單。
“王爺,你想清楚了,既然如此不信任妾身,妾身立時便將你的清單毀了,讓你再無對證!”謝宜春氣道。
“無妨,這是我讓人謄錄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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