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聲地降臨,帶來無盡的黑暗與恐懼。
但是從燈火通明處到燈火闌珊處,都只有歡歌笑語,絲毫沒有留意黑暗的存在。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中道:“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恐怖。”想必,就是這個意思吧?
天懸星河,流光溢彩,燦爛之極。
湖中水流無形,但是有聲。
湖上有風,吹起了圈圈波濤,波濤輕輕翻涌,柔柔地拍打着岸邊,發出了“淙淙”響聲。
岸上的人們紛紛拿出火摺子點燃蓮花式樣的花燈,輕輕地放在水中,然後雙掌合十,輕輕地閉上眼,呢喃着許了個不爲人知的願望,最後滿臉虔誠地看着蓮花式樣的花燈在水波上飄搖不定,在水捲起的波紋中漸行漸遠……
花燈輕輕地搖晃着,“蓮花瓣”裡的幽幽燭光一顫一顫的,光芒雖不耀眼,但是與其他不同形狀、紋飾的花燈相互交映之時,便映得滿湖波光閃爍,有如白晝。
繁星點點天上懸,花燈款款水中游。
行人們在堤岸上緩緩踱步,看着滿湖熱鬧的花燈,有的駐足觀看,有的評頭論足一番,有的則雅興忽發,吟詩作對起來。
“一輪圓月彎彎,彎出羣星點點,點出花燈款款形形。何人對出下對?”
“三兩碧濤圈圈,圈出花燈一片,片……片……”
“哈哈,對不上來了吧?”
“唉……服輸,服輸!自飲三杯!”
“呵呵,無妨,無妨!其實我也對不上來呀,哈哈哈……”
大街上,人來人往。許多小孩子手拿一盞或蓮花式、或冬瓜式或走馬式的花燈,在街上歡叫着遊竄,嬉笑打鬧成一片。
夜的寂靜頓時消散無形。
江南和夢紗一起走在大街之上,至於手中拿着一大塊野豬腿的雲天則早就憋不住好動的個性,往人多的地方跑去,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生龍活虎地在人羣中跑來跑去,不時地叫上一聲“夢紗,過來看看這個!”
夢紗捂着臉,喃喃道:“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
江南呵呵一笑,道:“夢紗姐,你這樣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誒。”
“呃……那也是……”夢紗撤下手來,看到如此熱鬧的景象,不覺得心中大暢,往賣花燈的攤子走去,偷偷地看上幾眼,忍住了心中想要“順手牽羊”的念頭。
“夢紗姐,我們放花燈吧!”江南看得出她眼裡很是喜歡花燈,便建議道。
夢紗一聽,滿臉含笑地點點頭,接着又收斂了笑容,搖搖頭道:“不行……花燈太貴了,而且放完了不就沒了?我不放……”
江南含笑着搖搖頭道:“這倒不然。花燈不一定都是貴的,便宜的也是有的,而且花燈承載着我們的美好願望漂向遠方,並非沒了,反而有可能漂上銀河,讓天上的仙子們看到我們的願望,那樣,我們的願望就有可能實現的哦!”
夢紗微微一笑,道:“你說得倒也是,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的錢,一些還要預備着做盤纏呢……”
江南扁扁嘴,搖頭道:“不是的哦,花燈再貴,也要買——不過我不想買。”
夢紗樂了,道:“那……你要怎麼辦?現在做一隻?”
江南“嘻嘻”一笑,道:“那倒不是,你看——”他從身後抽出三個摺好的花燈來,“我們已經有了,還買來幹嘛?嘻嘻……其實這幾個,是我央鎮長給我們的,而且他也很感謝你打死了蛟龍,所以很大方地給了我們三個最漂亮的花燈。還有啊,我還在上面畫了點東西,你再看——”他將折成疊的花燈展開來,只見那三隻花燈上分別畫着夢紗、雲天和江南的笑臉,只不過筆畫有些稚嫩,故而只能依稀從髮飾之類的辨認出來。
“嘻嘻……”夢紗雙手托腮,彎下身來道:“小江南,你學我的笑嗎?嘻嘻——這也倒是沒關係啦。不過這幾個花燈做得好好哦,我比較喜歡那個蓮花式樣的。”
江南紅着臉點點頭,道:“當然可以,吶,給。我們現在就去放花燈吧?我知道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在那裡放的話很好玩的!”
“好。”夢紗點點頭,“不過得叫上星河一起去。”說完,她向遠處的上躥下跳的雲天揮手道:“雲——天——我們去放花燈啦,快點過來。”
“什麼?真的?好!好耶,放花燈咯!”雲天一臉童真地衝了過來,看到那個畫着自己的臉的花燈,很是興奮地對江南道:“這個是給我的嗎?”
江南點點頭,道:“是的,多謝你上次救了我和夢紗姐咯。”
“呵呵……”雲天搔搔頭,拿過花燈,仔細端詳了一番:“好棒,我們去哪裡放花燈?”
“跟我來吧。”江南自告奮勇道,“不要跟丟了。”
“嘻嘻,小江南帶路吧!”夢紗一邊把玩着花燈一邊笑道,“星河——你可不要再亂跑嘍!”
雲天點點頭,對手中的花燈愛不釋手:“江南,謝謝你了。”
※※※
湖邊。
波濤陣陣,一朵朵綻放着微弱光芒的“蓮花”在水上搖搖蕩蕩着。
蓮花燈雖多,但是這裡人很少。
因爲這裡是城外,但也是湖邊。只不過城裡的是上游,這裡屬下游罷了。
夢紗站在湖邊,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嗯——好清爽的空氣啊……”
雲天則嗅了嗅鼻子,警惕道:“有野豬!”
夢紗扁扁嘴,道:“星河——你不要三句不離豬本行好不好?就算有也就靠你出馬好了。”
雲天聽了,很是開心道:“真的?”
“那花燈呢?”夢紗聳聳眉毛,一臉壞笑,“難道你的就給我了?”
雲天點點頭,道:“夢紗,你幫我放花燈,我去抓野豬咯!”
“誒——這可不行。”江南搖搖頭道,“放花燈雖然能找人代替,可是許願的時候一定要本人許才靈啊。”
雲天“哦”了一聲,道:“好吧,那我們放花燈吧。”
“嗯。”江南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了火摺子,對夢紗道:“夢紗姐,我們開始放花燈咯。”
夢紗也點點頭,將火摺子拿過來點燃了花燈,然後順便把雲天和江南的花燈都點燃了,接着就熄滅了火摺子,很是虔誠地用雙手託着花燈,和江南以及雲天三人一起走向湖岸。
三人同行,都跪坐在岸邊,準備放花燈。
“現在就先閉上眼睛,對着蓮花燈許願,然後再把蓮花燈放到水裡去吧。”江南道。
“哦。”夢紗和星河都點點頭,把花燈託着,閉上了眼睛開始許願。
江南沒有閉上眼,而是偷偷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窺視着夢紗許願。
她那如玉的臉龐,在燭火的映照下,安詳恬靜得可愛。
江南心中微微一顫,把她此時的容貌深深地刻在心中。
“夢紗姐……”他小聲呢喃道。
“嗯?”夢紗忽然睜開眼,看着江南道:“小江南,你許完了願了?”
江南搖搖頭道:“我……我還沒許願。你呢?夢紗姐,你許了什麼願望?”
夢紗神秘一笑,道:“這是夢紗姐的秘密哦,不能說的。”
“夢紗……”雲天搔搔頭,“我好像聽到你說什麼要什麼長大之類的……”
“多嘴!”夢紗打了一下雲天,“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嗎?”
雲天搔搔頭道:“哦……好吧。可是……”
夢紗嘆了口氣,道:“還是我自己說出來了好吧。”她轉過頭來,對江南道:“不過,嘻嘻……小江南,你先猜我許了什麼願望?”
江南搖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什麼……”夢紗扁扁嘴,“你幹嘛不先猜?直接說出來不是很不好玩嘛……你不猜的話我就不說了哦。”
江南點點頭,道:“好吧……我猜一下。你該不是許……某些人長命百歲?”
夢紗很是讚許地點頭道:“嗯!聰明!我是許了我們全村的人都能夠長命百歲的願望。還有呢?”
江南想了想,道:“還有啊?那——就是許你能夠心想事成?”
夢紗搖搖頭道:“嗯——不是啦,我是想你能夠像個小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地長大,也一樣長命百歲!”
江南苦笑一聲:“我現在不就是小孩子嗎?”
夢紗道:“那可不像哦,你實在是……怎麼說呢……有點早熟了點,像個小大人……”
“可是我本來就不小了,我今年十一了!”江南努努嘴道。
“嘻嘻……”夢紗滿臉笑意地看着江南道,“小江南,你這樣纔像個小孩子哦。”
江南轉口道:“我們還是放花燈吧,不然就很晚很晚了,那些神仙就會去睡覺了哦!”
夢紗眉目含笑道:“這纔像小江南嘛……”說着,她輕輕地將手裡的花燈放在水面上,伸出食指來輕輕一推——
一圈小小的水波,把花燈慢慢地送了出去……
“我也來……”雲天興致勃勃地將花燈放在水上,也有樣學樣,將花燈一推,那花燈卻踉蹌了一下,把雲天嚇了一跳。但是看到那燈又一偏而起,在湖上慢慢前行之時,他便放下心來,對着遠去的花燈道:“呵呵……我許的願望是夢紗能夠實現她的願望,不要再那麼愛生氣了。我爹說過,生氣很不好的。”
夢紗臉一紅,道:“我哪裡愛生氣了?都是因爲星河你老是氣我呀好不好?”
雲天搔搔頭,道:“呵呵……也許真的是我不好,太笨了,惹得夢紗你老是生氣。”
“好了好了,少來。”夢紗擺擺手道,她轉過頭來,對江南道:“小江南,該你放花燈了。”
江南有些困惑地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該許什麼願望好……”
“你沒有願望嗎?”夢紗有些好奇地問道。
江南搖搖頭:“那倒不是,而是我的願望太多了,多得數不清,所以不知道許哪個好,如果許得太多的話,又怕天上的仙人生氣,不幫我實現願望。”
“那你就許你最想要實現的願望嘛……”夢紗用手指點點臉道,“不然你也會來不及了哦。”
“好吧……”江南閉上眼,對着花燈許了個願,然後睜開眼來,把花燈也送入水中,滿臉不捨地看着那花燈漸行漸遠……
三盞花燈上的三“人”在笑,笑着漂着,漂啊漂啊,漂到很遠的地方,那是誰都觸及不到的天涯……
“小江南……”夢紗一陣壞笑,對江南道:“我的願望都告訴你了,你也該告訴我你的願望了吧?”
江南搖搖頭,很是堅決地道:“不行……夢紗姐,我不能說的。”
“真的?”夢紗聳聳眉毛,“你真的不說?”
“好吧……”江南垂下頭去,“不過我要只對你一個人說哦。”說着,他又看了看在一邊盯着花燈看的雲天。
夢紗附耳過來,道:“不怕,你在我耳邊說悄悄話就行了,他聽不到的。”
“哦……”江南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我許的願望是……我們都能長命百歲,幸福地過日子,不管以後我們彼此分隔在天涯海角,都要記住對方,不要忘了彼此……等到我長大後……我……我就……我就去……找……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