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色的湖水上閃着粼粼的夕日餘暉。
偶爾幾條魚躍起,一個轉身,又鑽入水中去,蕩起款款漣漪,點碎了金色的平靜的水面。
晚風習習涼涼如水,吹入了乘涼人的衣裳裡,涼嗖嗖的。
但是吹入了乞丐的早已冰冷的心裡面時,他身體內只有一派寒意涌出。
“是你?”乞丐冷冷地問道。
黑影閃現在乞丐和江南身前,笑呵呵道:“是我。來要東西的我。”
乞丐搖搖頭,道:“我就是死也不會給你的。”
“可惜我不會讓你死。”那黑影之中的人全身被黑色的斗篷包圍着,根本看不出他是隱身於黑暗之中,還是他本來就是黑暗。
乞丐無奈地仰天長嘆,喃喃道:“到頭來,還是如此。——我厭倦了。”
“哦?”那黑斗篷人咧嘴一笑,“那你就給我吧。我還沒厭倦呢。”
乞丐搖搖頭,道:“我給你的話簡直就是在害你。”
“不對——”那黑斗篷人搖搖頭,微笑道:“你給我那東西,我就也能像你那樣……”
“被人偷襲不得善終?”乞丐打斷道。
黑斗篷人微微搖搖頭,道:“我可是會吸取教訓的,畢竟前車之鑑後車之師嘛……”
“你武功不好,但是警惕性確實很高。”乞丐一語道破:“你還是有點害怕我的功力沒有完全散盡,所以故意和我說話。”
黑斗篷人嘿嘿一笑,道:“強大的鷸蚌相爭,到頭來還是兩敗俱傷,讓弱得手無寸鐵的漁翁如願以償——得利!”
乞丐依舊坐在地上,眼睛也不睜開,道:“你想要那東西是吧?”
“是。”黑斗篷人咧嘴一笑,“你想開了,想給我了?”
乞丐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對江南道:“你想不想救我?”
江南點點頭,道;“你受了傷,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如果他要殺我呢?”乞丐指了指黑斗篷人,又補充道,“他是個殺手,還是個比之前的殺手更難纏的殺手。”
江南搖搖頭,道:“我不怕!我也一樣要拔刀相助!”
“小小年紀,就能想到以此打動我,你能有這麼深的城府,果然不錯。”乞丐讚許地點點頭,“你應該就是南宮世家少主南宮天玄吧?”
江南搖搖頭,有些奇怪道:“我不姓什麼南宮,我姓江,名南。”
“那也真是後起之秀了。”乞丐哼哼幾聲冷笑,“世風日下,小兒黃毛盡當道!好吧,既然你執意要打腫臉充胖子,我就告訴你救我的方法。但是我得先說明的是,你會付出很慘重的代價。你願意嗎?”
江南想了想,道:“我們雖然並不相識,但是‘仗義行俠’四字我還是懂的,我也知道,幫助別人也是應該的,要幫,就要義無反顧地幫!”
乞丐點點頭,道:“好,說得真好,可惜我並不會爲你的花言巧語感動。這樣吧,既然你執意要救我,那麼想找死,我就告訴你,要救我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你將頭湊過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好。”江南想也沒想就湊過頭去。
乞丐微微地露出了狡黠的一笑,在他耳邊道:“你聽好,‘十六神龍,訾參流火。絕頂難登,龍吟秘笈。’這句話我只告訴你,但是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因爲你一旦告訴了別人,我們兩個都會死。所以,無論如何你也要保守這個秘密,絕對不能告訴別人,知道了嗎?”
江南喃喃地復背一遍,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乞丐嘿嘿一笑,心道:“你知道了卻還不知道其真正之所在。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好人做到什麼時候。如果你是真的幫我,卻也沒有虧待了你,若你只是爲了秘笈,相信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你也是如何想也想不出來我的話的意思的了。”他轉過頭去,對那殺手道:“喂——你給我聽着,我已經把這小子——”他指了指江南,“收爲我的唯一弟子,而那本秘笈所在,我也告訴他了。你如果想得到,就問他!”說完,他又附在江南耳邊道:“永遠不能說出這個秘密!”
“好!”江南點點頭。
殺手冷冷一笑,道:“嘿嘿——小子,沒想到你知道了,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乞丐慢慢地站起身來,睜開眼道:“可惜你想象的還是不太夠複雜。”
殺手目光聚集在乞丐身上,道;“你……你難道沒事?”
乞丐點點頭,道:“你給了我那麼多時間,我不恢復功力的話,豈不是太過意不去了。”
“嘿嘿……嘿嘿嘿……”殺手揚手道,“少來,誰不知道你是打腫臉充胖子的第一高手?我想‘三花三蟲散功散’可不是那麼浪得虛名的。究竟你恢復功力了沒有,我想,只要我一試便知!”說完,他便出手。
一把大刀破空而至,呼嘯而來,往乞丐的頭上砍去。
乞丐只伸出了右手的兩個手指頭,輕描淡寫地夾住了大刀刀身,冷冷道:“你居然不相信?”說完,他左手猛地擊出,狠狠地打在了殺手的腹部之上。
殺手竟然一下子便中招,倒飛而去,撞在一堵牆上,“嘭”地一聲,竟然將那堵牆盡數砸爛。但是他卻絲毫沒有畏懼,反而將兩腿往地上一蹬,人借勢衝去,喝聲彩道:“好,看招!”說着,身子已然欺近乞丐身前,橫腿掃出。
那乞丐雙手往前一格,兩手舞動如風,接住殺手一招又一招的攻勢,如若聊家常一般道:“沒想到你的腿法還挺行的。”
“多謝!”那殺手冷冷地哼了一聲,左腿往上踢,左右手同時抄住了乞丐的去路,勢要將他打成殘疾。
但那乞丐卻不以爲意,若無其事地慢慢推出雙手往左右推去,後發先至,直直按在了殺手的雙掌之上,然後順勢前擊,兩掌勢如破竹地轟在了那殺手胸口之上。
殺手倒走數步,又吐血幾口,顫顫巍巍地站直身來,道:“好!果然是個高手,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不過你記着,我會再來的。”說着,奪路而逃,不過眨眼間便已經掠過旁邊人家的屋頂離去了。
乞丐冷冷一笑,卻不追趕,心中道:“再來?你再來的時候我早就不在這裡了。只是倒要可惜了這少年了。恐怕今後,就得讓他代我受罪了!”
他轉過身來,對怔怔的江南道:“小鬼,剛纔的話你記住了麼?”
江南點點頭,道:“記住了。”
他嘿嘿一笑,指了指杜子騰的屍體,道:“這些事情我會處理的,你還是先走吧。不過你得記着,千萬不要說你看過這件事情的發生,否則那剛剛逃開的殺手一定會認出你來,知道了麼?”
江南點點頭,卻有些不解道:“你們說的什麼秘笈,究竟是什麼?”
他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一本可以令人變成天下第一的書,名曰《龍吟秘笈》,上面有全天下最好的武功心法之類,得到的人就可以稱霸武林,獨霸江湖。”
江南想了想,道;“那樣很好玩嗎?”
老乞丐想了想,搖搖頭,正要說什麼,卻聽得江南繼續道:“天下第一又如何?那樣很好玩嗎?當了天下第一就有天下第二想來挑戰,甚至全天下的好武之人都來找他,那樣的日子……我想,是非常無聊的。而且天下第一總是要給人追殺的,因爲他武功第一,所以就一定有容不得他的人。而且,天下第一,往往是最寂寞的。我想,他們真是笨到家了,居然想要當天下第一。等到成爲了天下第一之後,妻離子散,那時候再來痛哭流涕又有什麼用呢?”
乞丐沉默了許久,對江南道:“小兄弟,你究竟是誰?”
“江南。”江南道,“我不是說過了嗎?”
乞丐想了想,道;“小兄弟,你說的有些對。但是還沒有說完全。當天下第一,是世上最無聊、最令人討厭的事!天下第一,就是一個名號,可是那麼多的人爲了這個名號打打殺殺,完全不顧江山社稷、天下蒼生……”他微微一笑,道:“當然了,如果你是口是心非之人,說這種話也是可能的。所以……算了,不說了。哦,對了,其實那本書裡面還有一個驚天秘密,如果你將我說的話泄露出去,那天下蒼生就又要遭受荼毒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守秘密。我走了,你以後的路,我想,就靠你自己走了。不管有多麼艱難痛苦,都不關我事。”說完,他居然真的徑直走了。
“誒——大叔……”江南還想說什麼,卻見那乞丐頭也不回地搖搖手道:“我已經給你救了,至於以後會不會給你害了,天下蒼生會不會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就看你能不能保守這個秘密啦!”說完,他就消失在夕陽餘暉之中……
輕輕地來,就輕輕地去。
上天給了每一個人相同的起點和終點,沒有人能華麗地出現於起點,但是有人能華麗地消亡在終點。關鍵就在於從起點到終點的過程。有的人哭喊壽命不同長短,但是在哭號之中,卻忽略了那些短命的但是仍在奮鬥着前往終點的人,這是否是他們的悲哀?
那些早早地綻放了光芒的人,也會早早地到達終點,只是他們到達時臉上是掛着微笑的。
但是那些在起點和重點之間的過程中徘徊不去的人,最終是得不到什麼想要的東西的,而且,他們到達終點雖晚,但是臉上總是掛着委屈與喪氣。
人生來去匆匆,何必太過計較那些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呢?
經歷過人生繁華後的他才知道,夕陽總是會落下,不會因爲他是天下第一而爲他停留,也不會因爲他是個邋遢的乞丐而溜奔。
人生,究竟何物?他不知道,但是又好像已經知道了。
萬物生而弗有,作而弗始,正如他從虛無中來,往消亡中走去一樣。
夕陽沉沉醉醉,徒留一人回味乞丐的一言一行。
“天下第一?”他笑着搖了搖頭,“我要天下第一來幹什麼?”
他擡起頭,但見夕陽燦爛得刺眼,又柔和地可愛……
驀然間,他在紅豔的夕日中看到了她如花的面頰……
“夢紗……你等我……我會來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