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他早已習慣。
雨聲不復存在，四周已經沒有了喧囂，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還有——他和她的心跳聲。
上天也許是仁慈的，不然，怎麼會給他一次逃脫危險的機會？但是，上天也是殘忍的，不然，爲什麼要將他困在了山裡？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麼？”他苦笑了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泊泊的水流聲，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好，小椿的手臂還在流血！
他立即將溼漉漉的上衣脫下，撕成長條狀，憑着感覺找到了小椿的斷臂處，然後用心地給她進行包紮。可是他再細心，也不過是徒勞，因爲他沒有多少相關的經驗，包紮手法極其笨拙。等他包紮完畢了之後他才發現她的右臂依舊在不停地流血！
怎麼辦……怎麼辦……他不禁着急起來：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恐怕小椿就……
他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搔首不斷，心道：天可憐見，天可憐見！無論你仁與不仁，請你一定要幫幫我啊！小椿她這麼好的一個人……你可不能就這麼讓她……老天啊老天，你若是不幫我，我一定要罵你千秋萬世，罵得你體無完膚！
就在這時，小椿卻微微睜開了雙眼，氣息有些微弱地問道：“江南……你……你擔心……什麼？”
江南見她醒來，心中謝遍了九天諸佛，九幽衆鬼羣怪，喜道：“小椿！我……我好擔心你……但是我卻不能幫你的傷口止血……我……我……”說着說着，他倒是有些內疚了，“都是我害了你……我……”
小椿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微微笑道：“你不用……不用擔心……小椿……小椿我本來就是賤命一條……江南你……你不用擔心……”
江南雙眼熱乎乎的，他一個勁地搖頭道：“不……小椿你……你怎麼會是賤命一條……”他的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悲傷，可是，他卻說不出他在悲傷什麼。
恍然間，他才覺得她很重要。
儘管她膽小怕事，但是她有着一種沒有雜質的澄澈如水的善良。
他只能睜大空洞的雙眼看着她右肩的血從紗布上滲出來，浸漫了他的雙手。他那雙空洞的眼中，滿含無奈。
“我該怎麼樣才能救你……”江南的聲音忽然有些奇怪，“小椿……我不要你死……”
小椿苦笑了一聲，她的臉色愈發的蒼白，她奄奄一息道：“江南……你真的不要我死？”
江南很是用力地點頭，淚水，忽然滴落下來，滾落在她的臉上，蕩起了一圈小小的淚花。
小椿心滿意足地笑了，用盡了身體最後一絲力氣道：“我……我很開心……能……聽到……”話還沒說完，她便安詳地閉上了眼……
“小椿！小椿！”江南抱着她的身子在黑暗中大叫起來，“小椿——”
迴音，在山洞之中迴盪。
傷心，在蔓延……
“我不要你死！”江南吼了起來，整座山似乎爲之一震！
傷心欲絕的他剛剛吼完這一句，全身勁力便被散盡，一下子暈了過去……
天地之間，陡然添了幾絲的悲涼。
※※※
黑暗涌了上來，將他淹沒……
他已經不想悲吼“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往黑暗的深淵中墮落下去。
“爲什麼……爲什麼非要如此……”
“《龍吟秘笈》……就是因爲你……就爲了那個承諾……難道就要我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麼！”
什麼《龍吟秘笈》，既然你們要，就拿去，你們自己去廝殺個夠！什麼天下大亂、什麼蒼生荼毒，不過都是因爲人心！我爲什麼要幫你保守這個秘密！啊？
他低垂着頭，滿眼充滿了悲愴。
人心……刀光，劍影……
這就是江湖麼？
他想起了老乞丐的那張厭倦了的臉，此時方纔體會到他的心情。
世上無奈太多，一切在冥冥之中都蘊含着定數。
這就是天意麼？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如果讓小春死去就是天意的話，那我寧願逆天而行！
我不能讓小椿死！
他揚開雙手，對着蒼天高呼：“命——由——我——不——由——天！”
“那爲什麼還在這裡呆着？”黑暗中忽然傳來他自己的聲音。
“你是誰？”他猛地轉身。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黑暗中的聲音回答，“你這麼快就忘了我了？當初要是你聽我的話，也許丁梓芸就不會死，不知你現在會不會聽我的話？”
江南立即應道：“好！我聽你的話！你教我怎麼辦。”
黑暗中的他笑了笑，道：“其實很簡單。垂死的小椿體內的血幾乎流光，你若能將你的血輸送給她，她也許還有一線生機。當然，你還要在輸完血後給她進行包紮。”
“怎麼把血輸給小椿？”他迫切地高聲問道。
黑暗中的他道：“你彆着急，認真地聽我說：你先點住她右肩上的中府穴和雲門穴，然後——砍了自己的左臂，立馬躺在她身邊，將斷掉的左肩與她的右肩相接，同時驅動血脈裡的血衝入她的體內。——我問你，你敢不敢爲了她砍了自己的左手？”
江南絲毫沒有猶豫，高聲答道：“敢！”
“好！”黑暗中的他笑了，“果然不愧是你！不過我想說的是——你的血給了她，你自己可要考慮好後果！”
江南一字一句地昂然道：“我、不、怕！”
“不過你手上沒有刀，所以你得先做一件事。”
“你快說！”江南似乎等不及了。
“墮入魔道。”黑暗中的他冷冷地說道，“不然，就無法領悟‘天魔解體大法’，更不用說在沒有利刃的情況下自斷一臂了。”
“好！”江南依舊沒有考慮便點頭道，“我答應你！”
話音剛落，他便覺右手忽然被什麼刺中了一般。
他的右手上，忽然暴起了幾條青筋幾欲漲破上皮衝出來，接着，那幾條青筋陡然變黑，扭曲在一起形成一個很奇怪的閃電形狀。
痛苦從他的右手直衝他的頭腦，蔓延了他全身……
恍然間，他全身青筋齊齊暴起，血肉都被漲破……
一聲痛徹心扉的吼叫聲，忽然自他口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