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小椿?醒醒啦,醒醒。”
一雙溫暖的手將她從孤獨與黑暗之中牽引出來,於是小椿夢醒。她睜開雙眼,但見自己正在江南懷中,不由得臉上一紅,立即掙扎起來,偏過頭去不好意思地問:“我……我怎麼睡過去了?”
江南臉上流露着感動的神情,道:“小椿你這些日子來一直日以繼夜地照顧着我,已然憔悴了許多了……剛剛你就因此無緣無故暈倒下去了。”
小椿淡淡一笑,道:“哪有……”她伸出手去,撥弄着身邊的一棵樹上的藤蔓,又道:“江南,這些日子來,你過得好麼?”
江南臉色很是平靜地說道:“無所謂好與不好,誰也不能說清楚這世間的好壞之別,好的不定是好的,壞的也可能是好的。只是……爲什麼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到你?道天村一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椿微微蹙了蹙眉頭,淡淡道:“你忘了麼?”
江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緩緩道:“忘記了一些。”
小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知不知道當時楊戩爲什麼要抓我?”
江南搖頭,道:“我不知道。”
※※※
漆黑的天穹之中,點點繁星閃爍。銀河如白練一般橫陳在空中。
空幽的山,靜寂的林,萬籟俱寂,唯有火光一閃一閃的,不時地發出“嗶嗶啵啵”的柴火爆裂聲。火狴和猴子在一邊嬉戲着,那猴子老是喜歡拿乾柴去引火狴身上的火,而火狴則喜歡故意將全身的火突然猛增,嚇得那猴子一驚一乍的。
另外一邊,小椿與江南兩人圍着篝火併肩而坐,江南不時地從身邊的一堆乾柴中抽出幾根丟入火中,臉色平靜地聽着小椿說下去。
“當時,楊戩一招就把許大哥、賤狗大哥和夢大哥給……殺了。南宮大哥則爲了保護我而身受重傷,紫湘姐姐則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在那時,你突然從地上跳起來,那時的情景可怕極了:你全身上下有一股紅色的氣籠罩着,你只將右手一揮,便有千萬柄劍猝然從你指尖飛出,不過一剎那間,便將楊戩殺了。不過那一招過後,你整個人便又倒下了。”
“後來呢?”江南臉色依舊平靜,心中卻疑惑萬千。
“雷震子和太白金星兩人一見形勢不對,立即化作兩道白光逃了。我和南宮大哥以及紫湘姐姐三人將許大哥等三人的屍體埋了,正愁奄奄一息的你沒人醫治。正好有一位自稱是‘乞丐’的老伯出現,將你抱到一處叫做‘東海秘境’的地方,用那裡的青玉石把江南大哥你給救了,還醫好了你的眼睛,還用仙術把我們兩人的斷臂用那什麼聖獸之息續上。同時他還感嘆着一些事情,說什麼對不住你之類的話,然後就將他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你……”
江南聽到這裡,臉色微微一變,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江南大哥,你怎麼了?”小椿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便停口問道。
江南微微搖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快要想起來了……你繼續說吧,小椿。”
小椿點點頭,微微蹙着眉頭看了江南一眼,繼續淡淡地說道:“我們四人在東海秘境躲了數日,在這段日子之中,你將那位老伯的劍法盡數學會,那位老伯覺得很高興,帶你去了一處地方,至於是哪裡,我也不知道,因爲當時就你們兩個人去了,回來的時候,你的手上多了一柄玄黑色的劍。不知爲什麼,那日夜晚,那老伯便悄然離開了。第二日,太白金星便領着數千天兵天將來捉拿我了……”
江南蹙着眉頭,問道:“爲什麼他們總是想着要抓你?你從剛纔到現在都沒有提及過這件事。”
小椿轉過頭來,對着江南淡淡地道:“因爲我如果說了,你一定會討厭我。”
江南微微一笑,搖頭道:“怎麼會呢?那些神仙做的是一大堆的壞事,想來他們要抓你也一定是因爲他們圖謀不軌。”
小椿輕輕地搖搖頭,雙眼注視着火光,緘口不語。
許久,小椿纔開口問道:“你一定要我說麼?”
江南搖搖頭,道:“既然你不想說,一定有你的理由,那我就不想再知道了。”
小椿沉默了一會兒,道:“江南,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江南又搖頭,微微笑道:“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是天上的仙女?”
小椿搖頭,淡淡地道:“我是……魔界魔尊傲天的女兒。所以,他們想抓我。”
“爲了去威脅那位魔尊?”江南也不感到如何驚訝,問道。
小椿搖頭,道:“不是。他們想抓我,是因爲怕我號召流亡於五界之中的殘餘的魔,使得魔界重新重新崛起。”
江南淡淡一笑,道:“他們還真是多慮了。像你這樣溫柔似水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去幹那種事?倒是天界的自尊爲神仙的那些傢伙令我覺得反感,老是在幹一些壞事,還美名爲天道,哼!我看他們不過是想爲他們的殺戮找藉口罷了!”
小椿也淡淡一笑,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你難道不吃驚麼?我居然是魔界的魔,而不是人。”
江南聽了,稍稍感到有些奇怪,反問道:“那又有什麼關係?”
小椿微微舒了一口氣,道:“你不怕?”
“怕?”江南笑了起來,“我怕什麼?小椿,你在我眼中,是最不可怕的人,而那些神仙才叫可怕!他們玩弄盡陰謀,無惡不作……”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小椿,難道那你在那時被他們抓去了?”
小椿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嗯。”
“那我呢?他們沒殺了我?”江南有些奇怪,“如果我沒有死,又怎麼能讓你被他們抓了去?”
小椿眉毛微微垂了下來,淡淡道:“你殺了三百多天兵,然後被雷震子偷襲,我當時還以爲你……死了,很是傷心。”
“你爲什麼不逃?”
“因爲當時我不想逃,只想和你一起死……可是他們卻用仙術將我定住,帶到了天界……”
沉默……
“之後呢?”
“我被關在一個強大的牢獄結界之中,也不知關了多少日,那結界上的光芒忽然黯淡下去,那結界居然消失了,於是我便趁機施展‘逐雪乘風’從結界之中逃了出來,誰知一不小心撞入了傳送法陣之中,被傳送回了人界。等我醒來的時候,便發現我自己已經在這裡了。然後,我便遇到了你……”
江南擡頭,仰望着星空,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他對着星空道:“小椿,你這些日子,一定受了不少苦。”
小椿卻搖頭,淡淡道:“沒有……”
可又有誰知道她受的苦,比任何人都要重呢?
在牢獄結界之中,她每日要受神龍鞭笞、天雷轟震和冰箭穿心這三種酷刑,同時還要被那些神仙當做練仙術的活靶子……她受的苦,還少麼?
但是她卻不想說出來,因爲說出來的話,江南一定會生氣。
那樣,江南一定會想着殺上天界去,到時候,只是害了他而已……
沒有人能真的逆天而行。
江南卻說道:“在你暈過去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手上的傷疤,然後才發現……你傷痕累累。”
小椿也不否認,只是擡頭看着天空,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小椿。”
“嗯?”
“我不想躲在這裡,我還要去找夢紗。”
“就是那位你在昏迷中仍舊念念不忘的夢紗姑娘?”
“是。”
小椿微微蹙着眉頭,道:“江南,我們在一起,難道不好麼?”
江南點點頭,道:“好,可是——我不能讓夢紗擔心我。她可能會以爲我被天帝殺了或抓了,那樣她就有危險了。因爲我們兩人都是魔王意志的宿體。”
“魔王意志的宿體?”
“嗯。”
小椿淡淡地道:“難道……我們都是天生要被別人窮追猛打的人?”
江南臉色有些冷峻,道:“天生?難道這又是天道?哼!我偏偏不信天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半響,轉口道:“江南,你知道什麼才叫魔王麼?”
江南忽然一怔,道:“說實話,我並不知。”
“那我便來告訴你吧。”飽含滄桑的聲音,自林子盡頭處傳來。
江南立時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但是又說不出那是誰的聲音,立即擡頭往聲音來處看去,但見一位佝僂着腰的老者從那裡緩緩地踱步而來,他的腳步看似緩慢,但卻在眨眼間行到了江南身前。
火光,將那張臉映照在江南的眼中。
那正是造成了這一切的發生的老乞丐。
就是他告訴了江南與《龍吟秘笈》有關的口訣。
也是他,救了江南,還教會了他數招華麗的劍法,使得他在蜀山上時能夠隨心所欲地舞出最精妙的劍。
江南一見到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該說什麼,竟定住在了那裡,一動也不動。
那老乞丐淡淡一笑,道:“怎麼,一兩個月不見,你便不想叫師父了?”
“師……父……”江南口中緩緩地說出這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