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江南小鎮。
烈日,熱氣騰騰,連風都是熱乎乎的,吹在身上,竟還能令人冒一身汗出來。
磚瓦亮出詭異的青色,映照在江南的臉上,使他的臉微微泛出了青色。
江南挑着那約莫四十多塊的青磚,飛騰着腿腳在地上奔馳。
旁邊的挑磚工都怔怔地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了許多歲數但卻挑着兩個人的磚量的少年,不禁汗顏。
“這……這新來的傢伙也太厲害了吧。”
“不過是逢場作戲給工頭看罷了,我們無須管他,明天他就撐不了躺牀上了。”
“哈哈哈……”
……
二十天過去,江南把該用兩個月幹完的活給幹完,順便還把別人的活幹掉了一半。
工頭咂舌無語,只有滿臉的驚歎。
他拿着九百文錢,心裡微微一笑。他擡頭看天,天上依舊是一輪紅日。
他笑。他也等。
他等,等那一天的到來。
※※※
夜,靜謐無聲。
躺在草地上的江南,抱着頭看星星。
繁星點點,不知她也是否在看?
他微微一笑,還想起了她的笑臉。
笑面如花,花卻不如人。
思念,隨着日子的流去,並沒有消逝,反而因此而變得越來越濃厚。
好想見到她……
不怕,不過七年而已,很快就到那個時候了!
天邊,似乎出現了她的笑臉……
想着想着,他漸漸地睡着了。
※※※
長夜漫漫路迢迢。
路,是人走的。
可是走狗也走路。
乞丐打扮的他拄着柺杖,一搖一擺地往前走。
他的心,不知何時碎裂,但是腳下功夫依舊不遜當年。
他也很久沒有笑過了。
因爲笑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其討厭的東西。
他不想笑。
但曾經他是笑過的,只是笑得太開心,反而傷心得更痛。
冷月發着寒氣,籠罩着星星點點的殺意。
可是他卻絲毫沒有理睬,在朦朧月色中一如既往地走着。
“泠——”
※※※
他是一名並不出名的殺手。因爲他本來不是殺手,而是高手。
一名武功極其高強的、在江湖中極少匹敵之人的高手。
這高手淪落爲殺手,卻沒有殺過一個人。
可是,今日他就要殺第一個人,也是最後一個。
他要殺乞丐。
劍,無聲地出鞘,倒映着他的那張冷峻的臉。
那張臉,寒意多於殺意。那雙眼睛,閃露着無盡的寒意。
一瞬之間,劍不再映人,而是映月。
長劍映月,寒光更寒。
他在寒光中爆發出殺意,猝然出劍!
一劍,決定生死!
“泠——”劍興奮得輕吟,爲即將噬到的血歡呼。
※※※
比較像乞丐的他懶洋洋地回頭,就看到了那把劍。
劍很快,殺人於無痕之間。
他忽然有種想死的念頭。
但是他的手卻伸了出去。
死就死,何必還想着和別人比拼?——他苦笑,也無奈。
不死也還是像死。死了卻比不上不死。
他的手已經伸出,跟劍相抵。
剎那間,他變招,易掌爲爪,輕輕地捏住了劍尖。
“你想殺我?”
“是。”殺手應道。
“你也是想要那東西?”他問。
殺手冷冷地答道:“是。”
“可是你不像是要東西的人,也不像殺手。——你話太多了。”他很是慵懶地答道,“我也不太想動手。”
殺手搖搖頭,道:“我是殺手,也是要東西的人,更要你動手。我等這一刻很久了。”
WWW •тTkan •¢○
“那你一定是第一次當殺手。”他冷冷道,“你走吧。”
殺手冷冷道:“我不走。——我殺了你就走。”
他放開手,很是無奈地將柺杖拿在手裡:“我讓你三招。”
殺手一句話也不說,猝然發難,長劍顫出。
他的身板依舊有些彎,但閃得很快。
殺手的三招都在一劍中。
可是那一劍卻落空了。
“小心了!”殺手狠狠地殺出一劍。
他的身子有些佝僂,手卻有點直。
柺杖一橫,如蛟龍臥江,攔住長劍,“叮”的一聲,長劍的劍尖斷了,而且斷得很乾脆。
更乾脆的是斷掉的劍尖殺人快如迅雷。
劍尖被拐杖反打之力衝得倒飛,往殺手的脖子刺去。
殺手連閉上眼的剎那都沒有,就看到那劍尖刺在他脖子上。
但是剛剛觸及到殺手的脖子,就定住了。
因爲作爲乞丐的他的手捏住了劍尖。
發暗器的人往往不能接回暗器。
但是他卻能,而且比“暗器”的速度更快,快到無法想象。
誰也想不到,看是有些羸弱的他,居然——
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你輸了。”他冷冷道。
殺手閉上眼,點點頭,吐出一句:“我輸了。”
“走吧。”他的眼皮拉攏下來。
殺手很聽話地走了,走得很乾脆,連頭也不回。
他靜靜地看着殺手的離去,然後搖搖頭,嘆息道:“第三十三個。”說完,他又拄着柺杖一拐一拐地走了。
月色涼得瘮人。
夜,靜悄悄得可怕。
可是對於一個心都碎掉了的失意人來說,什麼都不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