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上,煙雲繚繞,仙鶴騰雲。
“咚——”一聲洪亮的鐘聲,自後山響起,響遍蜀山。
蜀山前山的平地正中處有三皇殿,其前是一片空地,再前,便是練劍臺。那練劍臺橫縱三百餘步,能容六百餘號人,但此時上面卻只站着蜀山掌門以及四名長老,那四名長老分別是真武長老、玄氣長老、元神長老和律德長老,其中由於蜀山仙術沒落,玄氣長老和元神長老的地位在諸蜀山弟子心中漸漸沒落,如今已經無甚仙術、仙法之類可以傳給蜀山弟子,而專門教授蜀山弟子武功類的真武長老則漸漸有了較高的威望。故而掌門身邊站着的先是真武長老,接着是律德長老,再次則是元神長老和玄氣長老。
卻說這日正是蜀山挑選精英弟子加以**之日,那練劍臺邊插着面大旗子,上書二字:“比武”。而習劍臺邊,則站着四批弟子,其中靠前的兩批,則是拜入蜀山門下時間較爲久的高級蜀山男女弟子,後面的兩批,自然是新入門的。
掌門瞥了一眼那飛揚在風中的大旗,不覺苦笑:蜀山作爲仙家大派,如今竟然……唉,也真是天意如此。他擡了擡閉着的眼皮,雙眼炯炯有神,如同眼裡點着兩盞明亮的油燈一般燦燦發光,他將雙手一舉,場上頓時鴉雀無聲,衆人都屏息凝目看着掌門,耳朵微微一側,用心地聽着掌門說的話。
他們可是爲了這一天而準備了許久日子,苦訓了數日,今天,這日終於到來!
爲了能在八月十五的比武大會上露臉,他們都拼出了命了!
掌門開口說話了,他先是說了一些老生常談的大理大義,接着又說了一些重要的規則:“現在,比武小會,開始。先請有自信的弟子上臺來,大家對他進行挑戰。不過希望大家不要用車輪戰,也不要拼了命和自己的同門比拼。好了,現在誰先上來?”
江南從練劍臺前面百來步的牌樓下出現,然後緩緩地說了一個字:“我。”
他的聲音沉而響,在那些在場的高級弟子聽來,一下子便聽出了江南這話語中蘊含內力之深厚。
掌門看到他的時候,便含笑着點了點頭,走下了臺,其他弟子見掌門下 臺來,立即恭恭敬敬地讓開了一個地方給他,掌門點了點頭,對還在臺上發愣的四大長老道:“元神長老、真武長老、元氣長老、律德長老,你們都下來吧,該讓個地方給年輕人比武了。”
那真武長老見那江南走上臺來,不由得冷笑一聲,心想:你這弟子面孔好生陌生,看來不是新入門的便是常出去溜達的弟子,我可沒傳授你多少武功,你竟然還這麼不怕死,第一個上來丟人現眼?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摔下臺來的英姿如何。想到這裡,他對其他三名長老使了個眼色,都往臺下走去。
江南在衆人的注視之下緩步踱上了練劍臺。
諸蜀山弟子盡皆屏住呼吸,看着他緩緩地抽出了背上的長棍,那長棍通體烏黑,在日光下很是油亮,搶眼之極。
“不知道他功夫怎麼樣?”
“看他那麼自信滿腹的樣子,恐怕是來歷不小啊。”臺下的蜀山弟子盡皆議論起來。
“可是我沒怎麼認識他啊,該不會是新入門的吧?”
“新入門的就不可以武功蓋世麼?真是的,你看他那長棍如此模樣,恐怕是不尋常的武器,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仙器呢!”
“哇——”一些弟子都吐了吐舌頭,“這般一說,好像還真有其事呢。”
“誰想上去挑戰的?”掌門微微一笑,撫了撫長鬚說道。
“我。”一人從衆蜀山弟子之中走出,輕輕一縱,跳上了練劍臺。
※※※
衆人的目光頓時“刷”地一聲集聚到那白衣勝雪的少女身上,眼睛頓時一亮,口中驚呼出聲來:“藍雪師姐!”
那人正是蜀山之中高級弟子藍雪,她全身上下衣服盡皆是一塵不染的素白,臉頰如同瓜子一般,兩隻眼睛水靈靈的,與那淡眉、小鼻、櫻桃嘴互相映襯,一時驚豔四方,驚爲天人。
掌門見蜀山女弟子上臺去,臉色微微露出了些驚訝,眉毛輕輕地蹙了一蹙,然後朗聲說道:“藍雪,你是蜀山高級弟子,怎麼可以如此肆意妄爲……應該是初級入門弟子上來挑戰纔對。”
但江南卻輕輕地擡起了眉頭,看了看藍雪,對她印象尤爲深刻,因爲之前時候便是她在地洞之下救了自己。不知道怎麼,他看到了她,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怎麼說也不能讓她看不起自己。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對掌門說道:“掌門,我願意接受她的挑戰。”
掌門聽了他這麼一說,不知怎麼的,眉毛一舒,挑了挑眉毛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小心點了。藍雪,你也要有分寸,點到即止。”
藍雪天性活潑可愛,微微一笑,對那掌門點點頭,道:“好的,掌門。”
衆人見她露出笑來,一時間都臉上一熱,小聲地議論起來:“你們說,他們兩個比武,誰贏啊?”
“嘿嘿,不消說,當然是藍雪了,大美人一個,那位敢下重手麼?”
“這倒說不定,我看是那冷着臉裝帥的少年贏,他肯定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這有什麼好說的,我們看看就知道了嘛!”
“嗯嗯,沒錯沒錯。”
“好了,那就快開始吧。”其他人見他們兩人都還沒動手,便催促道。
江南卻將長棍輕握在左手中,然後伸出右手來,做出了個停止的手勢,說道:“等等,藍雪師姐,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你。”
藍雪淡淡一笑,說道:“有什麼好問的?”
江南雙目盯着藍雪的眼睛看,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夢紗在哪裡?”
掌門聽到他這麼一句話,似乎並不怎麼驚訝,他恢復記憶的這件事似乎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輕輕地揚了揚袖,道:“江南,你如果想知道的話,就先打贏藍雪吧。”
江南轉過頭來看着他,說道:“掌門,你是說真的?”
掌門臉色凝重,點了點頭道:“我是說真的。我想,如果你不打贏藍雪,她也不會告訴你的。”
江南聽了,又看着藍雪,但見她微笑着抽出了腰間的插在素色劍鞘上的雪一般潔白的劍,對他施了一禮道:“沒錯,江南,如果你不打贏我的話,我是不會說的。”
“傲雪仙劍!”臺下人聲鼎沸,“那竟是傳說中的仙劍!”
“今日竟然有幸目睹這如雪一般的綻着雪光的仙劍,實在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那些只聽說過仙劍仙器之類的人見藍雪拔出傲雪仙劍來,無一不爲之動容,更有甚者用力地睜大着眼睛狂呼,恨不得能摸一摸那傲雪劍。
而江南左手頓時一緊,雙眼看着左手上的長棍,聲音不太冷地說道:“怎麼樣纔算你輸?”
“被你打下 臺的話。”藍雪輕輕地顫了顫長劍,“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了。”她非常自信地笑了笑,因爲蜀山之中,也許就只有她一個人懂得什麼叫仙術了。
江南伸出右手來,按在長棍中部,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上做了個手勢,對藍雪施了一禮,緩緩地說道:“那倒不一定。”說着,他往前踏了一步,長棍“忽”的一聲掃出!
藍雪腳下施展出踏雪無痕點雪步步法來,往後輕飄飄地一挪,長劍往下一刺,正好刺入練劍臺,“鏘”的一聲與那橫掃而來的長棍相擊。但那長棍看起來力道更霸道一些,那長劍一觸即飛,斜斜地飛刺向藍雪。
“小心!”江南見那傲雪劍倒飛,以爲藍雪就要遭殃,長棍往前一遞,眼看着就要來不及截住長劍,但那瞬間卻見傲雪劍如同長了眼睛倒轉了個方向,沖天飛起!
“御劍術!”
這下臺下的人可是都興奮地大叫了起來,那聲音可是漫天響遍,恐怕整座蜀山都爲之一震了。
江南見藍雪施展出御劍術來,心中暗叫不妙,果然,但見藍雪將仙劍祭起,手憑空捻了個訣,接着食指輕彈,唸了句“一劍貫日”,便見那傲雪劍劍身陡然間光芒大盛,其光亮竟然比日光還亮,恐怕太陽見了也要爲之汗顏!
衆人見那寒光刺眼之極,都不由得將雙手遮掩在額頭之上,但又不想錯過這次目睹仙劍威力的機會,都不顧一切地睜大了眼睛看。
畢竟他們都是習武之初級弟子,哪裡見過這般場面!
但見寒光之中,傲雪劍飛旋直上半空,然後直直地刺向江南,江南的身形頓時被那寒光吞沒。衆人見此,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江南死生如何?
只見寒光出現了不完美的裂痕,一柄玄黑色的長劍頓時出現在銀光之中。衆人心中頓時生奇:好好的一柄玄黑木棍怎麼變成了長劍?可他們沒多想,因爲變化迭生的場面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江南黑色長劍在手,手腕一翻,黑劍如同烏龍解縛往前怒奔,將傲雪劍一絞,打偏了傲雪劍的方向,然後騰起劍尖,直奪藍雪脖頸。
藍雪見江南幻出一劍攻來,心中稱奇不已,兩手一揮,傲雪劍迅速無比地飛回,格住江南攻來長劍。
江南的劍,頓時化作千萬道劍花!
衆人見此,無不爲之稱讚不已:“好!”除了“好”之外,他們已經找不出其他可以形容的詞語了。
江南的劍,如同行雲般流暢,一帶而過,毫不拖泥帶水,但其中卻隱含着些許的霸氣:一擊必殺,不殺必退!
藍雪立即往後疾退,但卻不料江南使出來的那劍光如同鬼魅般欺近,她見了,立即咬咬牙,兩腿一點,竟然騰空而起。江南見她如同仙子一般凌空而起,心中微微感到了異樣,兩腳隨之一縱,竟自然而然地使出一招梯雲縱直衝雲天。
藍雪見狀,嬌喝一聲,身前長劍陡然放出了藍色光芒,劍身在眨眼間變大,不過瞬息間已經有了數丈之長,然後狠狠地自上而下砸下,往尾隨而至的江南頭上砍去!
江南見狀,想要躲閃,卻因人在半空之中難以挪身,一時間不知如何閃躲,只好心念一動,將長劍變成墨色長棍,然後往上一架!
“轟!”
那巨大無比的藍色長劍狠狠地擊在那看起來如同螻蟻一般的墨色長棍上,竟然撞出了一圈圈藍色的光波來,以兩人爲中心往四周盪漾開去,一時間狂風不止,凌厲之極!
衆弟子還沒來得及驚呼“好”字,便覺怒風自頭頂上狂卷而來,將他們的衣服都吹得鼓鼓的,衣袂獵獵發響!
棍劍相擊,江南立即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勁力自棍棒之上涌出來,急速猛勁地撞擊着他的手臂,虎口隱隱發麻。眼前藍光一片,已然看不見了藍雪的身子,但卻能感受到藍雪吃力的喘息聲。
江南心中偶感惻隱,正要鬆手,卻聽得藍雪一聲嬌叱,將巨劍御起。江南手頭頓時一鬆,正微微舒了口氣間,卻見巨劍斜劈過來,大有將江南斬成兩截之勢!
江南見狀,猝然將長棍往身右處一格,正好頂上了巨劍,但他這樣一格,反倒是中了藍雪的計。江南還沒來得及醒悟,便覺長棍上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彈來,將他擊中,他整個人立即倒飛,在空中如驚雀般橫掠天雲!
衆弟子見了,無不掩面嘆息,因爲江南這般倒飛,是必定會摔出練劍臺的,那也就是說,這場比試,是藍雪勝了……
他們都爲他感到惋惜。
畢竟,好漢與好漢之間,總是惺惺相惜的。
一場比試,竟然就這麼結束了。
在一邊觀看的掌門臉上的光彩微微黯淡了下去,而真武長老則微微一笑,似乎——
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
但,江南不能輸!
他還得撐下去,還得找到她,還得告訴她,他是最強的,如今已經能保護她了!
但,他人在半空之中,身下,已經是蜀山的空地,而不是練劍臺了!
下墜……
可就在他的腳尖離地面還有四寸距離的當兒,他將長棍往下一擊,竟然轟擊出了一個三寸方圓的深洞來,而他便藉着這一擊之力而往練劍臺處斜飛而去。
好妙的法子!
臺下之人盡皆轟叫起來,那驚歎聲恐怕是比雷聲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掌門臉上的笑意頓生,這下卻輪到真武長老變臉色了,他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在不平:這小子竟然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而藍雪最爲吃驚,明明見着不會御劍術的江南倒飛出去,以爲穩贏這場比賽,卻不料江南在數丈之外一拄長棍,竟然倒飛回來,那身姿雖不幽雅,但速度卻迅猛之極!她見狀,立即再次祭起剛剛收鞘的傲雪長劍,“咻”的一聲疾飛出去。
江南見狀,也不將長棍變回墨色長劍,將長棍左打右格,與那傲雪劍纏鬥起來,數十個回合之下仍是不分勝負。
這下藍雪微微有些急了,她這下可算是顏面難存了,自己身爲蜀山精英弟子,竟然在數十回合之內連一個初級弟子都打不倒!
這一急,她的劍法之中便有了破綻。
而江南是絕對不會放過她任何一個破綻的。
他以沖天勢彈跳上了半空,將長棍往下一掠,挑斜了藍雪的傲雪劍,然後依樣畫葫蘆,居高臨下地將長棍猛地砸下來!
藍雪見了,卻毫不驚慌,只見她左右手往左右一伸,然後雙手捏着蘭花指交叉在胸前,雙目一睜,嬌喝一聲:“極武真罩!”
長棍猝然擊到,但卻在那一瞬間凝住!
怎麼回事?全場人無不驚訝萬分。
再細看時,才發現藍雪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牆頂住了江南擊下來的長棍。
黑色的光芒與金光交織,衆人的臉頓時都被照出了奇異的色彩!
“鳳舞九天!”
就在江南長棍被格住的瞬間,藍雪嬌叱一聲,騰身而起,扶搖直上更高處,全身竟然籠罩在火色光芒之中,而手中還握着一柄銀白色的巨劍。但見她在半空之中吐氣揚眉,腳踏七星之位,然後迅速地墜落下來!
渾身籠罩在火光之中的藍雪,此時就如一隻浴火鳳凰俯衝而下!
而她手中的巨劍,恍然間似乎成了另一隻兇猛的鳳凰!
這就是鳳舞九天!
衆人盡皆屏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但熱風不斷撲來,將他們都吹離了原地數寸。
此鳳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怒則已,一怒必殺!
江南往上擡頭,但見一隻怒火包圍的鳳凰朝自己撲來,他立即將長棍往上格住!
但,他在巨劍之前,實在渺小,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芸芸衆生之一芥,萬物之中之一螻蟻!
他的雙手,在那瞬間似乎不支巨劍之力,眼看着便要斷裂!
可就在他的雙手將要斷裂之時,他的手背上發生了一點點小小的變化。
他的右手上忽然傳來了刺痛之意,不是因巨劍砸下來而造成的,而是因爲……
他右手上的那青龍刺青,此時進入煥發出了青色的光芒!
而在同時間,墨色長棍上的“龍吟”二字也閃閃發光起來。
整條墨色長棍,此時竟也發出亮光來。
但那亮光竟是玄黑色的光芒!
一聲清脆的龍吟,自墨色長棍之中發出,一時傳遍整座蜀山,震得所有在場之人耳膜發麻。
龍吟四野!
一時間,天地再次變色。
此時全身已經接近虛脫的江南不知道怎麼的,口中竟隨之喊出了一聲:“天 魔 解 體 大 法!”
這聲音,竟是他喊出來的,悲哀婉轉而又怒氣十足!
恍然間,他的意志竟然是全盤崩潰掉。
記憶,卻又浮現在迷糊的他的腦海之中……
記憶之門,就此緩緩打開……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令人傷心的時候。那時,梓芸剛死,他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