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蛋糕, 吃頓晚飯,賓主盡歡,琴阮雲的生日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去了。
肖蟄又回到了忙碌工作奮鬥的日子——拍電視、談合約、拍通告、籤合同, 這四樣事情幾乎要變成某種固定模式, 一直以特定的規律重複着。
以前也是這麼過吧, 可怎麼就覺得少了些什麼, 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單調, 越來越難以忍受。
“Wilson,believe me, Jansen is so brilliant……”楊念用流利的英文和一個碧眼外國女人說話。
這是新接洽的導演Julie, 亞裔,半年多前進入國內市場, 高效率地完成一部電影作品, 在國內大賣, 票房之高令人乍舌。
靠楊月的丈夫牽線,在宏圖那邊的競爭下總算虎口奪食, 爭取到了與這個導演洽談的機會。
而導演的意思是,只要能在這邊看到比在宏圖那邊更滿意的主演,就能確定合作。
所以楊駿派了楊念出馬,讓他把肖蟄推銷出去。
說來楊念這一年裡也成長了不少。
巴蒂垮掉後,他消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 這讓楊駿和楊月在忙得焦頭爛額的情況下, 還得抽出時間滿世界找人, 未果。
然後忽然有一天他就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拉茬的鬍子, 還是有了些許變化的眼神, 他那股小孩子脾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半吊子中文也提高了不少, 求着楊駿讓他幫忙。
楊駿先是給他分配了點瑣碎的工作,發現他處理得意外的熟練。
於是漸漸把他提拔上來,後來就成了肖蟄的新經紀人。
雖然有些地方做事還不夠周圓,但是他天生有種讓人難以計較的氣場,倒是幫了肖蟄不少。
肖蟄也問過他發生了什麼,他只是裝傻打岔了過去,實在逃不了,就苦笑一聲:“人總是得長大的,是吧?”
這個迅速成長的楊念,初時讓肖蟄十分不適應,他甚至會懷念以前那個容易鬧笑話、中文蹩腳難聽的少年。
不過時日久了,也就習慣了。
長大沒什麼不好的,頂着一張成人的皮,卻擁有一顆長不大的心,那纔是累。
“宏圖那邊的聞晟,是個影帝,我看着還挺好的。”Julie還在用英文和楊念溝通。
“好是好,可是他鮮少接作品,最近更是有要朝幕後轉型的趨勢,再加上他演嚴肅、氣場強大這一類角色會更加傳神,我看過您的劇本,角色還是和他有點偏差,但是我身邊這位演員,他的演技足以控制住任何一類角色,細微之處更見真章,不信您看。”楊念也用英語回話,同時打開電視,播放早已準備好的短篇,“您看細節。”
Julie碧色的眼睛盯着屏幕,認真地看了一分鐘,最終贊同地點點頭,又看向肖蟄,“想必你也看過我的劇本了,或許你可以說一下你對它的體會。”
“這個劇本的故事架構建立在科學異常發達的基礎上,主人公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他的愛人生了重病,但是沒有足夠的錢就醫,科學家表示能夠助他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他要幫他們完成一項實驗——他的各種情感會被剝離,科學家將會把他放到一個擬世界裡頭,觀察人的情感生成到這個人意識到自身情感的存在,需要多長時間。然而實驗遇到挫折,由於完全剝離情感的人,無慾無求,對外界刺激反應低,以至於很長時間實驗都沒有任何進展……”
“不,我不要聽梗概,我要聽你的體會。”Julie搖搖頭,眼裡的不贊成在漸漸擴大。
“他的愛人闖到擬世界裡,找到他,在發現他做的事後,勃然大怒……”
“Jansen,是體會。”看他還是在說劇情,楊念暗暗提醒道。
肖蟄覺得自己在走神,又覺得不像,太陽穴突突地疼,有些什麼片斷在閃現,可是他看不清。
“Jansen?”看着對面的外國導演開始不耐煩,楊念也有點急了。
“不知道。”他在自己意識之前,已經脫口而出了實話。
導演變了臉色,“連我的劇本都沒有鑽研好,怎麼可能演得成功?”說着也不管楊念一再勸說,揚長而去。
“哎呀,Jansen你這是怎麼了,你哪怕是隨便胡謅一個什麼感悟出來,都比直接老實說不知道要好啊。”楊念哭喪着臉,也就是這時候纔有點當年的影子,“你說到嘴的鴨子又飛回宏圖了,我要怎麼和我老哥交代嘛。”
“都說了不要用嘛,好娘們……”肖蟄也挺挫敗的,“看着這個劇本,我甚至覺得頭痛,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劇情。感情這種東西,還能說抽離就抽離嗎?”
“這是藝術啊,你就假設它行不就行了嗎?那麼較真?”
“有什麼好假設的。”不知道爲什麼,一提起這個劇本,他就覺得特別煩躁,下意識地勒着左手的拇指,勒得緊了,那裡傳來鈍鈍的痛,他神思恍惚地低頭,看到被掐成紅色的指節上,還若有若無地透着一個圓圓的戒痕。
他什麼時候戴過戒指了?
“就算真抽離了,如果遇回自己愛的人,肯定還能重新滋生出來的啊,難道每個人一出生就愛着人嗎?感情不都是培養出來的。”不假思索,他喃喃道。
“這不就是體會嘛?你剛纔怎麼不說啊?”楊念真是服了這尊神了,“我再打電話聯繫人家好了,你把這話說給她聽。”
已經失望了一次的Julie,當然沒心情再失望第二次。
到嘴的鴨子恐怕是要飛。
楊念一直在肖蟄耳邊叨叨,或許是重度挫敗激發了他的本性,說着說着中文語法都快變成英文語法了,句子裡英語所佔的比例也越來越多。
不愧是以前長期待外國的,或許他拿外國話罵人會覺得比用中國話貼切吧。
肖蟄這麼懷疑着,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以手機響爲理由暫時離開了楊唸的勢力範圍。
不停震動的手機上,顯示着一個字母——L。
什麼意思來着?他一時想不起來,不過還是接通了。
那邊響起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哪?”
“你是?”肖蟄說這話的同時,也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不久前纔在車庫裡見到,“聞晟?”
“嗯。”
“呃,請問你找我有事嗎?”他問着,腦袋裡還在思考爲什麼會把對方的名字存成L?
“晚上吃飯,我接你。”
“啊?不好意思我手機信號不太好,你說什麼?”肖蟄壓根就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
“晚上我來接你吃飯。”
“……爲什麼?”他已經被對方的舉措弄呆了。
不過聞晟很快就給了他一個無法推脫的理由,“Julie。”
一直到坐上聞晟的車,肖蟄還是有點弄不清事情走向,“所以說,你這個宏圖總裁,要把Julie介紹給我們至天?”
“嗯。”
肖蟄仔細回想了下,感覺自己問的已經夠主語鮮明瞭,可還是覺得如夢似幻,“我沒誤會什麼吧?”
“沒。”
“爲什麼?”
“我不想接。”
“那你也可以找你們旗下的藝人啊,把大好機會推給對手?你……”他真的很想問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不過感受着對方的氣場,還是硬把問號吞回肚子裡去。
“旗下的藝人不如你。”
他以爲自己理解了,“你是想翹牆角?我和至天還有合約在身的,而且我暫時也沒有去你們公司發展的意向。”
“沒。”聞晟毫不猶豫地丟給他一個答案。
“那?”
“與其猜測我的意圖是什麼,不如想打好腹稿,給人一個滿意的答覆。”聞晟答非所問。
肖蟄愣了愣,沒想到他知道自己搞砸的原因,也不由得有些訕訕,不過也好奇,Julie那麼想和身邊這個人合作,那他的答案會是什麼,“那你的體會是?”
“蠢。”
“什麼?”
紅燈亮,車子壓線停下,前方車水馬龍,喧鬧的聲音溜進開了一條小縫的車窗,很吵。可是聞晟的聲音卻分外清晰,“主角特別蠢。”
或許是錯覺,但是肖蟄隱隱覺得,對方說得咬牙切齒,彷彿特別感同身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