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還要考慮一段時間, 應該能在你的婚禮前決定。”楊駿剛和聞晟結束通話,擡頭看坐在對面的妹妹。
楊月看了看短信,那個人在催促她快些出來。她直接把手機放到一邊, 假裝自己沒有看到, “挺生氣吧?你不是說肖蟄之前不知道?”
知道這事她也嚇一跳, 聞晟這個人她就只有個熒幕印象, 如果她當時不離開辦公室, 是不是就能看到他的小情人的反應了。
肯定比演戲精彩多了。
“挺生氣的,惜字如金。”
“那我猜他應該不會幫我們,你給他弄了那麼大一個難題。”楊月摘下眼鏡, 臉龐的輪廓因此柔和下來,此刻的她看起來不再咄咄逼人, 就是個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只是幫他解決一個遲遲沒有解決的問題。”楊駿腦海裡又出現了肖蟄知道這件事的表情——驚訝、難以置信、生氣、忙於掩飾, 還有傷心。
如果是他, 他絕對不會向肖蟄隱瞞這麼重要的事。
不過一個能從什麼背景都沒有的人,一躍發展成人氣日益攀升的明星, 同時還是讓他們至天和巴蒂留心的娛樂集團總裁,他在想什麼就不是自己這個基礎背景雄厚的人可以猜測的。
“他不是會遷怒的人,會顧全大局的。”
“我不瞭解。”楊月把腿收到沙發上,側着躺在扶手,一臉疲態, “但一般顧全大局的人, 都喜歡秋後算賬。”
“看來你這段日子深有體會。”楊駿盯着她, 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如果他答應了, 你就不用嫁了。”
“但是他答應的基礎就是我要嫁人。”
“是你想嫁,還是你不得不嫁?阿月, 至天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集團。”
“是誰告訴你他是宏圖的背後總裁的?這可是大獨家,我猜就算巴蒂那邊都不知道。”
這轉移話題的手段真是太拙劣了,楊駿不忍心揭穿她,“是蒼軒。”
“唔,肖蟄的舊情人?爲愛而瘋狂?”
“誰知道呢。”楊駿還想說什麼,卻接到一通電話。
“怎麼了?”
“繆蔓蔓有事找我,我先走了。”楊駿披上外套,“你就別走了,呆家裡吧,都離開那麼久了。”
楊月坐起來,重新戴上眼鏡,又恢復了那個女強人的模樣,“不了。”
至天急需提高公衆信任度,繆蔓蔓想要報答楊龍安以前對她的恩情,所以洽談相對愉快。
“不過我覺得奇怪,你這樣一位國民度極高的女星,爲什麼宏圖會放手?你們合同到期了?”
“這你不用擔心,我能跟你保證,不會有合同糾紛,我和那邊的合約已經提前終止了。”繆蔓蔓遞過一份合同終止協議書,“這是給你的定心丸。”
楊駿接過來,確認確有其事,“好,我會聯繫律師,讓他把合同打出來,明天就給你送過去。”他敲板,扣上西裝釦子,站起來說道。
“嗯。”
“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如果繆蔓蔓過來,雖然這劑定心針效力會比聯姻低點,但是也是極有效的,這麼一來,楊月也不一定得嫁過去了。
楊駿這麼想。
可是他們等不來愉快合作了。
第二天楊駿的律師在路上,接到了繆蔓蔓出事的通知。
“怎麼回事。”肖蟄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大老遠就看到聞晟坐在急診室門口,“我看到了最新的新聞,說是蔓蔓姐失足從樓上摔下來。”
“嗯。”
“沒事的,會好的,現代科學很發達。”
“嗯。”
他還是那樣,寡言少語,可是這樣的反應在這種情況下分外令人不安。
肖蟄是知道繆蔓蔓對聞晟的重要性的。
正在肖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到聞晟的時候,護士小姐一臉焦急地跑過來,“你們有誰是病人家屬嗎?”
“我是。什麼事?”聞晟站出來。
“患者大量失血,我們現在需要進行血型配對,是家屬的話請馬上跟我過來。”
血型配對很成功,護士抽了血,動作麻利地處理東西。
“原來你們都是B型血。”肖蟄守在聞晟旁邊,“可是這種血型不是很常見嗎?醫院的血庫儲備不足?”
護士正要出去,聽到這話看了他一眼,語速飛快地解釋,“患者的血型確實很常見,血庫的儲備也很充足,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進行配血測試的時候,患者的紅細胞與供應血清無法配對。不過好在家屬趕過來了。”
她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哎,你剛被抽了那麼多血,再躺一會,手術室那邊我去守着,蔓蔓姐要是出來,保證第一時間通知你。”
“不用。”聞晟堅持着下了牀。
也知道再勸不管用,肖蟄只能由着他,和他一起回到手術室外頭。他默默地在聞晟身邊坐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早就忘了自己還和身旁這個人在鬧彆扭,玩冷戰。
手好冷。
聞晟抽回手去,“公衆場合。”
這未免也太冷靜了吧?這時候誰管是不是公衆場合,會不會被狗仔抓拍啊。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好吧,那我在這裡陪着你,反正我是她的‘追求者’,出現在這裡不奇怪。”
“嗯。”
醫院這個地方,肖蟄真的是再熟悉不過了。
有人。
有房間。
有穿着白大褂的人。
有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間。
這是個令人壓抑的地方,一個除非情人是醫生護士,正常人都不會想來的地方。
可是他來了那麼多次,每一次爲的都是自己的阿姨,每一次他都會害怕,害怕會失去自己的親人。
可是沒有一次跟這次一樣,一樣是害怕,這種害怕卻要複雜得多,難以平靜得多。
繆蔓蔓於他,是恩人,是朋友,更是聞晟的親人,失去她……
他從來沒見過聞晟失控的樣子,但他也不想見到。
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沒有擁有過,而是沒有、擁有、然後再失去。有時候這足以摧毀一個人。
肖蟄有點害怕,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簡直就像過了幾年。
出來的醫生宣佈結果:“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不過……”
只不過樣子毀了,而且下半身失去了行動能力。
聞晟聽到這個結果的反應,只有一句話——還不如死了。
醫生鄙夷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個怪物,這是作爲朋友應該說的話?他行醫十多年就從來沒看到這種反應的,又或是沒看到這麼冠冕堂皇說出來的。
肖蟄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
然而,醒來的繆蔓蔓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在知道自己重獲行動能力的機率幾乎是0後,她是笑着說的。但誰也不敢把她的話當玩笑,因爲她眼裡閃着某種決絕的狠光。
醫生顯然也看出來了,囑咐要小心,不要把刀片留在病房裡,特別是在病人一個人呆着的時候。
她一出事,圈內的喧囂彷彿是被隔絕在外,那些鋪天蓋地“關心”、“安慰”這位國民女星的新聞,關於至天與投資巨頭聯姻的新聞,名將被提名獎項的新聞……
每一件似乎都和肖蟄他們有關,但是聽起來好像是做夢才能發生的事。
他們的重心放在大難不死的繆蔓蔓上。
蔓蔓除了第一天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後,說了那句話,之後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相反,她笑得頻率反而更頻繁了,好像對自己身上發生的慘劇毫不在乎。
特別是對着聞晟的時候,她笑得很燦爛,很真心。
其實他們看着挺般配的。
聞晟寡言、睿智。
繆蔓蔓聰明、識趣。
和她在一起,聞晟好像也不那麼沉默了,他會主動揭起話題,會和她一起笑,而她的聰慧也讓他無需太多言,就能夠立時理解他的意思。
肖蟄碰到兩三次他們兩個這樣對話。
“你還是沒有改變想法嗎?哪怕一點點?”
聞晟沉默了一會,“沒有。”
然後兩個人就相視而笑。
在醫院的時間待得越長,聞晟的沉默也就越長。
像是一種無聲的掙扎。
肖蟄不知道他在掙扎什麼,他從來聽不懂他們的言外之意,那是屬於聞晟和繆蔓蔓之間的默契,他從來插不進嘴,也問不出口。
繆蔓蔓這副模樣,讓他不忍心去和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