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聞晟一進門,肖蟄已經擺出一副審犯人的樣子,“說吧。”剛纔在片場人多口雜,聞晟又要拍戲,他也不太好追根究底,於是先回來,守株待兔。
“說什麼?”聞晟好笑地反問他。
“當然是把你最近在乾的事都交代出來!”
“憑什麼?”聞晟脫着外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憑……”肖蟄嗆了一下,“憑我把你帶回來,就該對你負責,保證你沒有走錯路。”
“錯路?”聞晟挑起嘴角,“我走了和你一樣的路,原來是錯的?”
“什麼鬼。”被反將一軍,肖蟄再也坐不住了,蹭地站起來,“誰在和你說當演員的事?我指的是你怎麼當上的演員!”
“這個你該比我更清楚。”
“別打太極。”肖蟄索性挑明瞭說,“老實說,是不是伍白流介紹你去的?”
“嗯。”
“你之前的工作就是在他那裡當模特?”
“嗯。”
“所謂的工資都是他給你的?”
“把‘所謂的’去掉。”
“不要和我糾纏細節。”
“你想說什麼。”聞晟把趴在他雜誌上的老黃拎起來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書上的貓毛,慢條斯理地翻起來。
“你一古人學看什麼八卦雜誌。”肖蟄不耐煩地把他的雜誌合上,“你一個什麼經驗都沒有的傢伙,伍白流會給你開那麼高的薪水?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他停了一下,“被潛了?”
聞晟擡頭,看着肖蟄一臉尷尬又不得不問的無奈樣子,忽地就笑了,“你說呢。”
“真被潛了?”他心裡咯噔了一下,難得看這傢伙笑,笑起來帥氣是帥氣,但總讓人有點發毛。
“原來你是這麼進圈的?”他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消失得太快,以至於對方根本就沒有捕捉到。
明明是他在盤問人,怎麼這火反而燒回來了呢?肖蟄怒了,“我在問你呢,模糊什麼焦點。”
“沒有。”
“真沒有?”
聞晟語氣有點不善,“你希望我有嗎?”
“沒。”肖蟄囧了,也知道自己問了個挺沒意義的問題,但還是想不通,“那伍白流怎麼會高薪聘請你這個菜鳥?”
“因爲值得。”
“你不是不喜歡這些?怎麼還做了模特,現在還進軍演藝圈?”肖蟄狐疑地說,“你不像是喜歡被擺佈着做事的人吧?”
聞晟冷哼一聲,“我自有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
還想通過進軍娛樂圈在全世界稱王稱帝不成?
肖蟄還想再問,但是聞晟已經丟開雜誌,拿了換洗的衣服,轉眼就進了浴室,一點都沒有要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他只得識趣地閉嘴。
本來以爲,一旦窺破了聞晟短時間賺那麼多錢的秘密,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肖蟄就能安安穩穩地睡一個好覺。
哪裡纔得到知道了對方整天是出去幹嘛的,他心裡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剛遇到聞晟的時候,這人有多驕傲,他是看在眼裡的。不管這傢伙對演員的偏見是對還是錯,這種“戲子即賤籍”的觀念牢牢刻在他的心裡,甚至還引發了兩人幾次爭吵。
聞晟竟然也會去當模特、去拍戲。
這放在以前誰跟肖蟄說這個可能性,他一定會嗤之以鼻,跟那人說除非聞晟出門腦子被門夾了,不然打死他都幹不出這事。
可是事實就是,聞晟腦子沒問題,很清醒,但是他就是去做了一直瞧不起的事。他會怎麼想,肖蟄不知道,因爲這人從來就沒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內心。
但是皇帝和戲子,恐怕在古人的心裡,壓根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吧?
反正換成是他肖蟄,絕對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然而不得不說,聞晟這角色接的很準,霸道而又癡情的男二,簡直就是市場瑪麗蘇電視劇的標配。
更何況他的合作對象十分擅長炒作。
戲拍了一半,聞晟的劇照終於外流了,憑着他那十分引人注目的外表,微博上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照片。戲還沒播,就已經吸納了一堆顏粉、書粉。前者對他的顏無可挑剔,後者對與人設的符合度無可挑剔。
於是他紅了。
甚至有新晉粉絲聯名寫信給劇組,迫不及待地催促這部戲快點完工,好一睹所謂的“最帥男神”的動態形象。
肖蟄在這圈子混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這裡頭除了聞晟本人硬件過硬的原因外,還有背後大手推波助瀾。
換句話說,有人要捧他。
但這個人是不是伍白流?
肖蟄不知道,聞晟從來就不會和他說這些。
難道紅不紅真得看命,看運氣,看臉?
實力還能不能好好佔個一席之位了?
肖蟄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毛巾泡熱水裡,擰掉多餘的水份,認真地幫面前熟睡的女人擦起臉來。
“阿姨,真不知道該盼着您醒好,還是別醒好,當初你就反對,說這個圈子難混,怕我到時候吃虧都得往肚子裡吞。要是你看到我現在這副慘樣,不知道該有多傷心。”他幫她擦完臉,又開始擦手,先是敷一會,把毛巾的熱度過給她,然後又仔仔細細地清潔乾淨,抹上護手霜,這才放下掖進被子裡。
他走到另一旁,幫忙清潔另一隻手,“不過還是醒來好,你最喜歡熱鬧,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肯定覺得寂寞。”他頓了一下,看着那張和琴阮瑤有七分相似的臉,“命運對你太不公平。”
“小蟄啊,你放下吧,那些我來就好了。”姜嫂拎着飯盒進來,看他在動手連忙放下東西,趕緊跑過去要接過毛巾。
“哎,沒事,我來就好。”肖蟄謝絕了她,難得才能來一次,他還是想親自伺候自己唯一的親人的。
“你這孩子,這樣姜嫂不是白拿工資了嗎?”姜嫂不安地搓了搓手。
“哪裡,平時都虧了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肖蟄笑了笑,由衷地感激。
姜嫂是他請的護工,已經幫着他照顧琴阮雲四五年了,一兩年前她兒子要上大學,學費湊不夠,還是當時手頭有點餘錢的肖蟄資助的,從那以後她就對這個年輕僱主死心塌地的,事事都按他的意願來做,從沒有馬虎過。
現在她兒子自己在學校那邊打工,能養活自己,姜嫂也有點餘錢了,不過還是天天來這,哪怕是在前段日子,肖蟄手頭拮据得擠不出幾塊錢來。她就不全是爲了賺養老費,也想幫幫這個苦命的孩子。
他的際遇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每次想到肖蟄坎坷的少年生涯,姜嫂就忍不住可憐他,“小蟄,姜嫂燉了點雞湯,你也吃一點吧。”
“嗯,好,謝謝了。”肖蟄領了她的好意,結束了手頭的工作後,就坐下來。
“上次真的是對不起啊。”姜嫂給他倒了湯,自己在一旁忙碌,一邊道歉。
她指的是鑰匙的事。
肖蟄一直把家裡的備用鑰匙放琴阮雲身上,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她要是醒了,想回家隨時可以回來。
可是後來琴阮瑤不知從哪裡知道了這個事,來這裡拿了鑰匙不請自到地闖到他家。
肖蟄也知道姜嫂指的是這個,搖了搖頭,“都過多久了,沒事,人我也趕出去了。”
“是我太冒失,她說是你媽媽,我想着……”
“她不是,我阿姨纔是,我媽媽就在這,好好睡着呢。”肖蟄打斷她的話,他嘴上說阿姨,心裡早就把琴阮雲當媽了,這可憐的女人爲了把他拉扯大,一直沒結婚,現在又生病,可能得在牀上躺一輩子。
和琴阮瑤那個拋夫棄子的女人比,真是天壤之別。
姜嫂尷尬地頓了頓,知道自己管得太寬,連忙結結巴巴地道歉。
“沒事,真沒事。”他把雞湯一飲而盡,隨意抹了抹嘴巴,“雞湯真好喝,燉了很久了吧,有這麼個好手藝的媽媽,小堂真幸福。”他誇着姜嫂的兒子,邊站起來,“我去外頭抽根菸,她就麻煩你了。”
在樓梯間裡點起煙,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閉着眼睛回味了半天,這才狠狠地把煙霧吐出來,帶着一點嗆咳,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靠。
這股突然起來的憋悶之氣發泄出來,他才感覺好了一些,猛地吸了好幾口,菸頭幾下明滅,就到了底。
可是他還沒過夠癮呢。
掏出煙盒,去發現裡頭空蕩蕩的——剛纔那一支已經是最後。
“媽的。”吸口煙都不盡興,肖蟄剛平息下去的心情又煩躁起來,不耐煩地把煙盒往底下樓梯一丟,好像是要把負面情緒也丟掉一樣。
“嘖。”樓下突然有人發現不滿,好像是被煙盒砸到了。
“呃,老兄,砸到你了?不好意思啊。”肖蟄趴着樓梯往下俯瞰,在看到底下皺着眉擡起頭來的是誰的時候,立馬就愣住了。
真是你越不敢遇見什麼人,那個人就越容易被你碰到——
這個人是楊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