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節非常成功。父親穿着嶄新的藏服,手持犁鏵,在兩頭被打扮得氣宇軒昂的小牛的牽引下破土開犁。
格桑沒有參加石門寺活佛舉辦的祈福法會,他帶着雁南和海明市來的朋友們出現在了香格里拉酒店的會議室裡,這是縣委縣政斧經貿洽談會的現場。
來自全國各地的客商雲集於此,那些本省本州的企業主不是的上前和格桑握手寒暄,縣招商辦主任忙的不亦樂乎。
洽談會當天共簽約一百零三億元。這是原計劃二十五億的四倍之多,旺秀才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格桑請來的朋友不負衆望,給縣裡帶來了風力和太陽能發電項目十二億元的投資,新型高原農業項目五點八億元投資,圍繞祝貢寺重建和開發二郎池旅遊項目三點五億元投資,總共達到了全部項目投資意向的百分之二十還要多。
看到這麼喜人的成績,格桑應該很開心纔是,但中途他卻憤然離場了。那些衝着格桑來的朋友自然也離開了。
洽談會還在繼續,旺秀才旦今天是代表縣政斧代表老縣長負責簽約的,風光無限。
拉毛書記也在格桑離開會議室不久就離開了。今天旺秀才旦纔是真正的主角,你看他身着藍色的藏袍,穿梭在各個談判現場,不時和來賓談笑風生,那簽約的架勢儼然是政斧一把手的姿態。
老縣長知道自己站錯了隊,藉口生病連來都沒有來。
齊州長代表州委州政斧發表完講話後也回到了酒店,她在等待着地方領導彙報工作呢。
拉毛書記來到香格里拉酒店後敲響了格桑的房門,裡面沒人迴應,她預感到格桑可能是回州里了。對於格桑今天的拂袖而去,她有自己的看法,她必須儘快找到格桑。
拉毛找到了嚴曉敏,“嚴經理,格桑沒在酒店嗎?”
“拉毛書記,格桑剛去了夾皮溝,和他一起來的朋友們也去了。”嚴曉敏是個精明的女人,面對這個極有可能上位的爲了當家人當讓是不敢得罪的,丈夫能不能在事業上有所成就還取決於她的關照和賞識。
“夾皮溝?那裡的路可不好走啊。”
“要不我讓我老公陪你去吧,他老家就是那裡,很熟悉的。”
“也好。”拉毛的父母都是老師,上世紀九十年代就把家搬到了城裡,可以說,拉毛算一個城裡人,對鄉下的情況真的不是很瞭解。
車上,嚴曉敏的丈夫袁國傑表現得很是到位,主動向拉毛書記介紹了夾皮溝的地理地貌,風土人情,人口經濟,他清晰的思路和詳盡的解說給拉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兩個小時的車程,拉毛詳細瞭解了夾皮溝的各種情況。
“夾皮溝地勢平坦,年曰照時間長,晝夜溫差大,年均氣溫在攝氏十六度以上,適合發展觀光農業,但是交通不便,距離縣城八十七公里,其中一半以上是砂石路,大型物資無法運出……”
“你的意思是說格桑帶人考察新型高原農業項目去了?”
“我也是聽我愛人講的。”
“這就對了,符合格桑的風格。”拉毛臉上的情緒放鬆了,這一趟來得很值。
遠遠地,秘書就看見了格桑的兩輛寶馬和奔馳商務車。
“書記,格桑在那裡。”秘書手指的方向是一戶藏式建築的農家小院,煙囪裡冒着裊裊炊煙,估計是在吃午飯吧。
“開過去。”
小院門口拴着一條全身發黑脖子周圍和四肢內側發黃的大藏獒,跟個牛犢子差不多大小,看見生人,汪汪汪叫了起來,拉毛身上沒有藏家女孩的勇敢,躲在袁國傑和秘書身後瑟瑟發抖。
聽到狗叫聲,主人來了,大藏獒此時就像一隻寵物一般,搖着尾巴在主人腳下轉來轉去。
“你們找誰?”主人問道。
“你好,這位是拉毛書記,專程來找格桑的。”袁國傑幹秘書有些年頭了,就算是自己先開口發言,也必須要把領導擺在前面。
“找格桑啊,他在裡面喝酒呢,進去說吧,外面怪冷的。”主人是村裡的支書,按說應該認識縣領導纔是,可這位爺剛聽格桑和朋友們說洽談會上的事情,他有點生氣,所以愛答不理的連個請字都不說。
拉毛小心謹慎地從大藏獒身前走過,眼睛一直盯着大藏獒,深怕一個不小心被咬上一口。
格桑坐在土炕正中,其他人分別坐在左右,桌上擺滿了油果子,藏包,燒鍋子,糌粑婉,酒瓶就被,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烤全羊。
“什麼風把書記大人給吹來了,你們不在縣裡運籌帷幄,怎麼跑這窮鄉僻壤了?”格桑臉色微紅,顯然是就喝了不少。
“什麼風?妖風。洽談會也沒我什麼事,聞到這裡的羊肉我就跑來了。”拉毛聽出了格桑的不快和嘲諷,她也不生氣,一邊開玩笑,一邊脫了靴子上到炕上。
“來來來,領導往上坐,這土炕暖和是暖和,就是坐着不舒服,你看我這肚子,盤起腿坐實在是受不了,還是領導坐裡面,我坐炕沿上就行……”格桑的一個朋友直起身子往外挪了挪。
“就是,我也做不慣炕。”雁南趁勢往格桑身邊靠來,她可不希望拉毛這支草原上的雪蓮花和格桑坐得太近。
“大家都坐吧,我坐這兒挺好的,你們繼續。”拉毛自然看出了雁南的心思,也就不再講究什麼身份了,坐哪兒不是個坐啊。
女主人雙手端着一碗酥油茶來到拉毛身前,等茶碗離自己有半尺距離的時候,拉毛雙手接過,低頭輕輕地吹了一口,慢慢的再喝一小口,然後把茶碗放回到桌上。
藏民吃飯講究“食不滿口,嚼不出聲”。只要是客人的茶碗有個七分滿時就要添茶。
“拉毛草很親民啊。”格桑索姓也不叫她書記了,改爲直呼其名。
“格桑啊,今天可有我們尊貴的客人,你可不能那我開涮啊,要不然我可要在嫂子面前說你壞話了。”
“我有壞話嗎?我怎麼不知道?”格桑此時也不怎麼生氣了,臉上也擠出了一些笑容。
“來,今天來的都是最尊貴的客人,這塊上等的好肉就由格桑享用吧。”主人掏出腰間的藏刀,用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在羊後腰到尾巴的部位各寫一塊肉來送到格桑面前的小碟子裡。
“拉毛是領導,這塊肉就由領導享用吧。”格桑把肉夾到拉毛面前。
“不行不行,這肉啊得由遠方的客人享用。”拉毛把肉送到最大的投資商面前。
“我可消受不起,老羅叔德高望重,還是請您老享用吧。”
“對對對,老羅叔享用是最好的,老羅叔你就別再謙讓了,要不然肉都涼了。”
“那我就倚老賣老了,謝謝,謝謝,噶古切(謝謝)!”老羅叔在藏區生活過近乎十年。
此時,女主人帶着自己的女兒,手捧甘甜的美酒唱着敬酒歌笑容滿面的進來了。
歌聲響起,大家打着拍子,開懷暢飲。
“我給大家鄭重的介紹一下,這位拉毛書記呢,是我們草原上飛翔的百靈鳥,她的歌聲可是在大學裡迷倒過成千上萬的青春少年啊,在團縣委期間,參加州里和省上的歌手大賽都是獲過大獎的,當年二十三歲的拉毛還參加過首都的國慶晚會,受到過中央領導的接見呢,你們說在今天這個美好的曰子里拉毛書記能不高歌一曲?”
“書記,來一個,書記,來一個……”三杯酒下肚,在場的每一位都忘記了矜持和自己的身份。
“好,既然大家想聽,我就唱一首,不過呢,我也得隆重的推出一個人,就是格桑,他在大學裡不光歌唱得好,舞跳得也不錯,不如請他伴舞如何?”
“好——好——好——”看熱鬧從來都是最開心的事。
雁南被格桑拉着從炕上跳下去,穿好了靴子,又被格桑拽到了客廳的中央。“老婆,還記得上學時候我教你的弦子嗎?一起跳。”
女主人母女兩個也加入進來,格桑在四個女人中間舒展美妙的身姿,隨着拉毛的歌聲翩翩起舞。
男主人不住的給客人敬酒,在酒精的作用和音樂的旋律下,一個個都穿好鞋來到了舞者的行列,客廳不大,容不下十來個人跳舞,男主人來到小院,點起一堆篝火,大家一起來到小院載歌載舞。
聞訊趕來的鄉親們也手足舞蹈的加入到了歌舞的歡樂中。院裡人越聚越多,男主人乾脆帶了幾個小夥兒來到了大門外空曠的打碾場,篝火燃起,還有人從家裡搬來了音響話筒。
優美的歌聲傳遍四面八方,上百號人手拉着手,圍着篝火站成一圈,在豪邁的藏族音樂的旋律中,跳起歡快的鍋莊。
老羅叔似乎找到了年輕時剛到這裡下鄉時的感覺,一邊跳舞,一邊還跟着音樂清唱。
格桑已經十多年了沒像今天一樣開心的忘我歌舞過。一手拉着雁南,一手拉着拉毛,在百人鍋莊行列裡盡情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