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向城郊方向開動。平時,小馬會把車開得又快又穩,今天不一樣,看着窗外裹得嚴嚴實實的行人,小馬感覺到渾身的不自在,快臘月了,年的味道並不很濃,唯一的感覺就是擁擠。中國人真奇怪,平時節衣縮食,捨不得花錢,可一到年關,就好像商店裡的東西不要錢似的,大包小包往家裡搬,越到臘月,東西越貴,買的人卻越多,常言道,“有個窮節,沒個窮年”,過年在現在就成了購物,大商場裡真可謂是“比肩接踵,聯袂成蔭,揮汗如雨”。
姐姐家終於到了。雁南不等小田開車門就忙着跳下了車,三步並兩步的跑去敲門,小田畢恭畢敬的爲格桑打開車門,左手扶着車頂,格桑總是在這時纔不慌不忙的移出左腿,略彎着腰,緩緩從車裡走出,站穩了,右手伸出去,等待小田把黑色的禮帽遞過來,戴好後纔不慌不忙的挺直了腰板邁出堅實的步伐。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格桑坐車,從不願做司機右側的副駕駛位置——不安全——不像有些領導,總喜歡在別人面前顯擺。小田聽格桑講過許多關於座位的典故和常識,在這方面,格桑是很講究的。古代兵車上的尊位是哪個,馬車上的又是哪個,轎車上的是哪個他都說的頭頭是道。
小馬打開後備箱,把準備好的禮物交給田秘書。一行人進了雲飛的家門。
這是一家獨門小院,院子裡荒草敗絮,凌亂不堪,窗戶的玻璃幾乎都不透明瞭。李永紅好賭,加上老婆一年到頭得吃藥,家裡沒什麼積蓄,房子也還是單位的老平房。進了屋內,牆壁被煙燻得黑乎乎的,更沒有什麼傢俱,地上扔了一地的亂七八糟,腳都沒處踩,沙發髒的格桑都不願意把自己的名牌褲子挨在上面。
格桑的突然造訪猶如晴天驚雷,雲飛兩口子戳在地上,不知如何纔好,雁南叫了半晌,才把他們拽回到現實世界。
“家裡挺亂的,不知道你們要來……”雲飛客套起來,臉色猶如三月裡的天氣,變化無窮。
“下週,也就是臘月初六曰,我和雁南在香格里拉舉行婚禮,你是她唯一的姐姐(格桑故意把這兩個字說得很清晰),我倆今天來特意第一個給你發帖子,到時一定得來喝喜酒啊……”格桑的眼睛一直微妙的打量着闊別十來年的雲飛,弄得她好不自在。
“那我可得祝賀你們了,只是……就怕去不了……雁南知道的,我身體一直就不好……”雲飛低下了頭,她知道,格桑遲早有一天會來這一手的,依照格桑的姓格這樣做一點都不奇怪,只是沒想到新娘子是自己的妹妹,這樣的刺激確實不小。她平時很少和家裡人聯繫,要不是格桑突然上門,真不知道妹妹要結婚了。雲飛不想回孃家,也不願意和妹妹主動聯繫,除了過年,她基本上不回家看望父母。
“沒關係,到時候我派車接你。”格桑臉上的神經機械的抽動了幾下,算是微笑。
“那多不好呀……”雲飛婉言拒絕着,“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這時,李永紅趁機插話道:“不結親兩家人,結了親就是一家人了,我們一定參加,一定參加,到時候,我一定和雲飛一起準時參加婚禮。”製藥廠被格桑收購之後,至今還沒有宣佈人事變動呢,李永紅心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實在來不了,我們也不好勉強,是吧雁南?妹妹結婚本來就不值得驚動姐姐的……”格桑順勢把雁南樓到懷裡,“看來我倆的結合,你的家人是不會祝福的,你姐姐更不願意我娶到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格桑注視着懷裡嬌羞的妻子,一隻手在雁南光滑如雪般的臉頰上撫摸着,實在秀恩愛,實在表演?
“姐,我們上門來請你,你就好意思當面拒絕呀?”雁南知道,格桑這是在將自己的軍呢,無論如何姐姐是應該要去的,格桑已經說了,婚禮當天請了省上的領導,還有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如果雁南這邊不多去幾個人,孃家人該多沒面子啊。
“沒有,我是擔心身體不好給你們添麻煩……”雲飛的聲音極低,好像自言自語,雙手在褶皺的衣角把玩着,腳下那雙拖鞋好像也有些年頭了。
田秘書觀察到雲飛的眼睛溼溼的。小田來格桑上班比較晚,對於雲飛的是隻是聽下面的一些老人偷偷說過,他只知道雲飛以前在大學時代是格桑的女朋友,後來由於什麼分手了,以及格桑是爲了一口氣才走到了今天。
“都別光顧着說話呀,來,喝水,喝水……”李永紅背後罵格桑是放羊娃,可當面絕沒那個膽量。忙前忙後的,把個杯子洗了又洗,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點茶葉,倒滿開水,雙手捧給格桑。
格桑好像並沒有注意這個人的存在,沒有搭理他。
小田天生是秘書的料,看格桑不接李永紅手中的水杯,上前解釋道:“格桑從來不喝別人的水,這是他的習慣。”說着就把備好的純淨水瓶遞到格桑手裡。
“我剛到公司,不太瞭解,不太瞭解……”李永紅的臉紅了,耷拉着腦袋,端水的手不住的哆嗦。
雁南知道,就爲格桑的羞辱,大家走後姐姐不定要受到什麼非人的待遇了。像李永紅這樣的男人,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我正好有點渴了。謝謝姐夫。”雁南從李永紅手裡幾乎是奪過了杯子。
格桑見狀,給田秘書遞了個眼神。
田秘書走到格桑身邊,附到格桑的耳旁,正要開口,格桑說話了。“都不是外人,別像防賊似的,說吧,什麼事?”
“下午公司有個很重要的會,約好要和馬書記一起吃飯的,要不我把這事推了?”
“瞧我這記姓。時間不早了,雁南,我們該走了。”剛到門口,格桑轉身說道,“雲飛,我等你,一定要來喝喜酒啊,我終於要結婚了,沒有你的祝福,我一生都不會開心的——何況新娘子還是你的親妹妹呢,一定要來哦。”
格桑他們上車離開了。
雁南聽到外面鐵門撞擊的聲音,她知道,姐姐和姐夫又要打架了。雁南把頭埋在格桑的懷裡,一句話也不說。她心裡很亂,眼前這個男人就成了自己託付終身的依靠了,物質上她會生活得一定很幸福,可在其他方面呢?雁南沒有信心,格桑沒有給過她任何的信心——哪怕是一個承諾。格桑會不會也像李永紅虐待姐姐一樣的折磨自己呢?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