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一黑一藍之後竟還有另外一道豔紅身影。
大紅的衣袍邊緣絹繡着一條條墨色的曼陀羅藤蔓,自下而上蔓延到女子的微敞的衣襟之上,緊身的絲錦綢緞包裹着少女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在月色朦朧之際更顯魅惑,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撫着丹寇一般的紅脣,眉眼之中盡是媚態。
然而這樣的媚卻是不同於姬無顏的美豔危險,這個女人是一條伺機而動的美女蛇,一點一點的誘惑着男男女女掉入她的陷阱,爾後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整個吞入腹中,蠶食殆盡,永不超生。
“沒想到江湖上有名的千手毒姬,唐門最受寵愛的大小姐師紅巖,竟然就是幽冥閣兩位護法手下的得力助手之一的魍魎。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會在江湖上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唐門更是能一舉成名,成爲衆矢之的啊。”姬無顏微眯着眼看着那紅衣女子,脣角之上染上了幾分嘲諷。
“不勞姬樓主擔心,這個世上,死人的嘴是最牢靠的。今日在這的人,除了這位蘇姑娘,所有人都別想活着走出我唐門的大門。”師紅巖雙眸上揚,似火的紅脣淡淡的吐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宣言,看着衆人的目光已如盯着一羣死物。
“是嗎?那就讓我們瞧瞧唐門有沒有這個本事。”
蘇紫瑤無心關注兩人的談話,只將目光投注在程於彥與藍千諾的身上,冷聲問道:“孩子呢?”
“蘇姑娘不必擔心,孩子平安無事,我們不過是想請蘇姑娘道幽冥閣走上一趟,並無惡意。”
蘇紫瑤冷笑一聲:“並無惡意會在未經我的允許之下,抱走我的孩子?並無惡意,會費盡心機將我引到這個地方,卻連孩子都不讓我見上一面?”
程於彥手中銀扇微揚,莞爾一笑:“蘇姑娘身邊閒雜人等太多,非常時期自然只能用非常手段。蘇姑娘放心,程某以人格擔保,那丫頭平安無事,只要蘇姑娘跟我們走,自然便能立刻見到她。”
“人格擔保,程護法,原來你還有人格這東西,我跟你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竟然都沒發現,當真的慚愧慚愧。”姬無顏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程於彥的話語,言語中滿是嘲諷。
程於彥臉上的笑意微僵,盯着姬無顏雙眸危險的眯了起來:“看樣子在帶回蘇姑娘之前,清除一下蘇姑娘身邊亂嚼舌根的某些人還是很必要的。魍魎,蘇姑娘就交給你了。切記,將她毫髮無傷的帶回。至於其他人……格殺勿論。”
“是。”
“那丫頭渾身上下都是毒物,你們切記離她三尺之外,不要隨意靠近她。其他的,交給我即可,你們對付那兩個護法,務必把湯圓完好無損的給我帶出來。”蘇紫瑤看了一眼向他們衝過的那些個黑衣人,低聲囑咐道。
“可是皇表姐你沒有武功,要不……留下一人在此保護你。”百里逸怔了一怔,不甚贊同的看着蘇紫瑤,眼中暗含擔憂。
“不必,若是在別處我還不敢誇口,但此處可是唐門,放眼江湖毒物最多的地方。呵,程於彥當真是選了個難得的好地方,我敢保證,我的方圓十米之內除了那個丫頭,誰也近不了我的身。你們放心過去就是,我在這等着你們。”蘇紫瑤剛一說完,手腕之上的銀環已經自發的順着她的手臂游到了她的勁邊,親暱的蹭了蹭蘇紫瑤的脖頸,趴在蘇紫瑤的肩上朝着百里逸齜牙咧嘴了起來。
百里逸看着銀環口中那森森的毒牙,背後禁不住一涼,不再說話,轉身朝着早已衝出去的姬無顏跑了過去。
“誠璧,把我們的女兒好好地帶回來。”蘇紫瑤壓低的聲音只有一直默默守在其身邊的男人能夠聽到。
龍誠璧沒有答話,只是寒着臉朝着蘇紫瑤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走過蘇紫瑤身邊之時不着痕跡的握了握他的手。
蘇紫瑤抿脣一笑,雙眸微微往下垂了垂。殊不知兩人之間這小小的互動,盡數落在了不遠處時刻關注着蘇紫瑤的百里逸眼中,
頃刻間,百里逸眼中的複雜愈甚,看向龍誠璧的目光也越發的深邃了起來。
“銀環蛇?”魍魎自屋頂之上緩緩落下,一步步朝着蘇紫瑤走了過去,殷紅的衣襬順着邊上的石階劃落,觸碰到花圃之中的花草。幾乎是在一瞬,那些原本青翠欲滴的花草,變成了枯萎的墨色乾草。
蘇紫瑤雙眸微冷,望着撲騰着翅膀忽然出現在師紅巖肩頭的鴆鳥,避而不語。
“蘇姑娘出身苗疆,想必不會不知道這鴆鳥可是蛇的死敵。若是巨蟒或者眼鏡王蛇那樣的毒物也就罷了,興許還有一絲勝算,蘇姑娘手中的這隻……”師紅巖看向銀環的目光多少帶上了幾分不屑,“蘇姑娘不會天真到以爲僅憑這條小小的銀環蛇,便能與我這天下至毒之鳥抗衡吧?”
“若只是平常的銀環蛇,自然無法與鴆鳥抗衡。”蘇紫瑤並沒有被師紅巖的宣告嚇到,淡然的橫了她一眼,冷笑道,“原以爲師大小姐貴爲唐門大小姐,想必對於對於這毒術涉獵頗深,見解豐富。不想倒是我高看了師小姐了。也罷,今日我便好好的給你上一課,讓你見識見識什麼纔是真正的天下至毒。”
師紅巖微揚的脣角一下子塌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冷哼一聲道:“蘇姑娘也只能趁着這個時候多耍點嘴皮子了,究竟如何也得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話音剛落,師紅巖肩上的鴆鳥仰頭長鳴一聲,張開尖銳的紅喙朝着蘇紫瑤撲了過去。
蘇紫瑤摸了摸銀環圓圓的的小腦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低垂着頭似在痛銀環叮囑着什麼。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鴆鳥似鉤般的尖嘴一張,直接從蘇紫瑤的肩上掠了過去,一口叼起了蘇紫瑤肩頭的銀環,朝着天空飛去,只一瞬便失去了蹤影。
烏雲遮天,短暫的鴆鳥遮蔽瞭如盤的圓月,衆人的視線出現了短暫的空茫,看不清鴆鳥的去向。
待到烏雲散盡之時,鴆鳥再次出現在了衆人的眼中,紫色與綠色的飛羽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輝,沾染了幾分秋夜的溼意。尖細的長鳴宛若死神的召喚,淒厲而高亢。
“哈哈哈,勝負已分,區區一條銀環蛇也想同我的鴆鳥一決高下,真是自不量力。蘇姑娘,你還是老老實實跟着我走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閣主雖然吩咐了不能傷你,但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我不介意在你這令世界男人瘋狂的小臉以及身子之上動些讓你生不如死的手腳。放心,外面絕對看不出來。”師紅巖擡頭看了一眼在空中盤旋了飛舞了好幾圈,朝着自己飛回的鴆鳥,放聲大笑了起來。爾後擡步朝着蘇紫瑤一步步走了過去,眉宇間盡是妖冶與怨毒。
蘇紫瑤平靜地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及至其離自己十步遠的地方,脣角方微微勾起:“師大小姐還是看清楚再大放厥詞吧。”
“什麼?”師紅巖腳下猛地一頓,擡頭望向天際,鴆鳥距離自己已不過五步之遠,鉤嘴微張發出陣陣淒厲的喊叫,不似平日捉捕到獵物時的欣喜,倒像是……臨死前痛苦的慘叫。
“啊……”師紅巖雙眸一縮,眼睜睜看着原先以爲已經被鴆鳥吞入腹中的銀環蛇,緊纏着鴆鳥的脖子,在鴆鳥飛到自己面前之時,從鴆鳥的背後撲出,張開血盆大口。
脖頸處猝然一疼,師紅巖半邊的身子一下子便失去了知覺,瞪着雙眼不敢置信的望着朝着自己衝過來的蘇紫瑤。
砰地一聲,雙手緊鉗着師紅巖的肩膀,蘇紫瑤莞爾一笑:“覺得怎麼樣?渾身發麻的滋味很不錯吧?”
師紅巖雙眸微斂,雙脣因痛苦而微微顫抖着:“怎麼可能?小小的銀環蛇怎麼可能贏得過我的……鴆鳥?”
“若是一般的銀環蛇,自然不是鴆鳥的對手。只可惜,我手中從不養無用的廢物。”迎視着師紅巖疑惑的目光,蘇紫瑤脣角微揚,湊近師紅巖的耳邊低聲笑道,“有件事,師大小姐想必是誤會了。”
“什麼?”
“苗疆真正令世人畏懼的不是毒,是蠱。”
“蠱?”師紅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雙眸猛地一縮,愣愣的望着蘇紫瑤冷若冰霜的側臉。
“沒錯,就是蠱。師大小姐出身毒物世家,難道不曾聽過一句話?毒蠱本一家,同脈而生,卻各有所長。毒爲蠱所生,蠱爲毒所用,相輔相成。毒原便起源於苗疆,但於苗疆人而言想,所謂的毒不過是爲了練蠱而準備材料罷了。蠱因毒而生,卻凌駕與毒物之上,是爲蠱。你看到的這隻並不是什麼所謂的毒物,而是我的蠱物,用五種毒物相生相剋最終練就的五毒蠱。現在你還能這般篤定,你的鴆鳥敵得過我的銀環?”
師紅巖怔愣半晌,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因全身無力而發紅的雙眼定定的看着蘇紫瑤:“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毒物,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但我輸給了你,卻並不代表我輸給了所有人,你再厲害,終究還是棋錯一着,算漏了一樣東西。”
“算漏了?呵呵,如果你想說的是你一身的曼陀羅毒的話,我想你怕是又要失望了。你沒有發現從你剛纔被銀環咬到出血至今,邊上打鬥聲並沒有絲毫的改變嗎?”
“難道……”師紅巖脣邊的笑意猛地一僵,側頭一臉愕然的望着邊上打得正酣,毫髮無傷的衆人,呢喃道,“爲什麼?爲什麼?”
“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便知道你渾身上下,連血液都是劇毒之物。你的嘴脣邊緣紅中泛着淡淡的墨色,雙眸則是墨中泛着淡淡的紫色,最重要的是你的指尖,血線的邊緣透着一層細細的黑色,這都是從小服食曼陀羅花,練就藥人的特徵。師大小姐,看樣子你的父輩很看重你,不然也不會把你當成藥人來養,致使你的血液都帶上了劇毒,尋常人只要離你十步遠都有可能沾染毒液,你的血液一旦混進了空氣中更是無形的兇器,能殺人於無形。”
“呵呵,再厲害還不是成了你的手下敗將?你究竟做了什麼?爲什麼我的血斷斷續續流了這麼多,那些人卻還毫髮無損?”
“其實也沒什麼,你是罕見的劇毒藥人之身,而不巧的我剛好是百毒不侵之體罷了。”蘇紫瑤微笑着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某一位置,師紅巖冷着臉轉過頭去,在看清月色之下那扇動着翅膀的小小金色生物後,雙眸驟然收緊。
“那是……”
蘇紫瑤抿脣低笑:“用我的血餵養了整整三年的蠱蟲,名爲……燕蝶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