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平日裡,我們師徒倆人老是掐架,我也經常私底下詛咒他怎樣怎樣的,但,那都是虛的,感情纔是真的!師傅打我拇指大點的時候就開始養我,非但沒因爲我是外人而另眼相待,反而付出的心力比親生父母還多!他讓我重新找回了已經失去的父愛和在長輩身邊的安全感。這麼多年以來他的關懷已經與我的生活相濡於沫,沒有他的栽培,我都難以想象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傻了麼?被人拐走了麼?還是已經死了?
但到現在,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他盡一絲孝道,居然就這樣荒唐的死了?我知道這種結局受傷最深的不會是我,只會是師傅!所以我真的不想死,我寧願下一世再給他當牛做馬報答他的恩情,也不願活着的時候讓他再受白髮人送黑髮人之苦,我不願!
但,那又能如何,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似乎帶有悲劇色彩的人的生活,從來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像現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看着這滲人的猙獰的女鬼,將我一點,一點的咬碎,再嚼進肚子裡去,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清醒點小子!”
一聲炸響,就像喚醒黑夜的鐘鳴,將絕望心寒的我,猛吼清醒許多。同時我心中十分疑惑,疑惑那是誰的聲音,爲什麼,這麼耳熟?
當他的身影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時,疑惑頓時變爲濃濃的感動,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活着,真好,雖然幹活着不代表你擁有什麼,但至少活着的時候,你還被別人擁有…
“沒有人,能動老子徒弟!天王老子也不可以!”又是一聲吼叫,師傅的吼聲把那個厲鬼都嚇毛了,她下意識唯唯諾諾的鬆開了口,看着我師父。
那真是我師父麼?我當時這麼想着,因爲“它”真的不像我師父,除了聲音。
它有櫻紅色半透明的皮膚,有堪比阿諾德肌肉,有二十釐米開外的黑色指甲,甚至還有角,跟黑色的翅膀!
它身上包裹着濃稠的鮮血,一出現,那血水就好似江河奔涌,一瞬就將厲鬼包裹了起來!那厲鬼發出滲人的哭喊,我看到她的身體被這血水侵蝕,腐朽,甚至凋零。
他就這樣拍打着翅膀,懸浮在半空中,一雙紫色的眼,靜靜的看着我們。那一瞬,我想到了西方的惡魔!
但,當我看到他張開雙臂微笑起來時,眼淚不受控制的就往下流淌,我衝了過去,猛地抱住他粗壯的腰身,歇斯底里的哭喊,發泄着剛纔的恐懼。
“好了好了,別哭了小黃,是師傅不對,師傅來晚了,讓你受驚了,快別哭,記住你是個小男子漢。”
“嗯!我不哭,師傅在,我不哭!”我倔強的露出了笑容,就算心臟依舊在狂跳。
“該死的地藏師!啊啊啊!!”厲鬼此時發出瘋狂的尖叫,吼的我渾身劇痛,感覺這脆弱的靈魂軀殼都要奔潰。
師傅的臉色變得特別陰沉,它怪異的身體,在這吼叫中變回了原樣,甚至我能感覺到他特別疲勞!
“嗯?”厲鬼的尖叫戛然而止,他怔怔看着我的師傅,好久之後,忽然仰天狂笑,一邊笑,一邊說:“沒有魂魄!可笑,你沒有魂魄?!哈哈哈哈,你只是一具行屍走肉,活着又有何意義?你這是自尋死路啊!!!”
厲鬼尖嘯着,巨大的聲音好像有實質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身上的血水震散了,駕乘陰風撲面而來!師傅臉色大變,他揪起我的胳膊,頭也不回的,向公安局狂奔。
可是厲鬼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她一眨眼就追了過來,手一招,天空中出現大股大股燃燒着藍色火焰的骷髏腦袋,師傅只是將我猛抱起來,然後我聽到噗噗的聲音,和師傅的悶哼。
“師傅,你怎麼了?”我無助的看着他,問道。
師傅只是笑笑,他故意躲閃我的目光,不讓我看到他後背臉盆大的空洞。
“死,都要死!沒有人會活下去,你們都要形神俱滅!哈哈哈~”厲鬼的尖嘯時刻縈繞在耳邊,我真的好怕,我怕師傅會和我一起死。
“師傅,我們會死麼?”年少的我,懵懂的問着。
師傅疲憊的神情,好像因爲我這一句話,受了什麼刺激。他的雙眼閃過幾縷精光。他輕輕拍打着我的肩頭,溫柔的說:“小黃,你別害怕,你記住!只要師傅在,這世上沒有人能傷害你。沒有!”
當時的我,因爲這一句話,所有的恐懼都消散了,也就在那時候,我似乎明白了男人的存在價值,我似乎終於明白“頂天立地”這句話的意義所在,因爲那一刻,我感覺師傅就真好像是一杆永不彎折的鋼槍,他頂着我的天,撐着我的地,在他的襁褓裡,我什麼都不用怕!
面對瘋狂的厲鬼,師傅笑了,笑的那麼風輕雲淡,他猛地捏了幾個手印,下一秒,我似乎看到師傅的額頭正中,出現一隻金色的葫蘆,而那葫蘆嘴,就好像一隻眼睛,俯覽衆生。
“李太太,你變成這般模樣,與我的疏忽大意,脫不了關係。我本可以爲你損那陽壽,親自下地獄一趟,在那閻王面前替你求情,懇求他超度你的孽障,讓你重新擁有輪迴的權利!但事至於此,我的眼,我的心,已不容許你再存在這天地之間爲非作歹,喪盡天良。你記住,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