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日月盈昃
鄭安平把修文修武一口氣提回家,往院子裡一丟,叉着腰一站,意欲發飈。
修文修武說哭就哭,眼淚來得容易,然而跟着爹爹一路騰雲駕霧的,又幾乎忘了自己哭的理由。於是倆孩子站在哪裡,雖然鼻子還不時抽幾下,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淚已經沒有了,似乎在互相探討接下來的做法。
鄭安平瞪着自己兩個的兒子:同樣雪白粉嫩的小臉上,兩對黑葡萄也似的眼珠子咕嚕亂轉,眨巴眨巴地眉目傳情,那種帶着孩子狡黠的憨頑實在是可愛可笑的緊。本來事情也不大,看他們這樣,鄭安平想要做出兇相的臉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嗤地笑了出來。
這一笑讓威懾的氣氛全無,修文修武得了令似的,也咧開小嘴傻樂上了。
鄭妻恰好從窗子裡看見他們,便叫道:“你們仨在那裡做什麼呢,飯都擺上了,郎君,快帶他們進來。”
鄭安平斂了笑,一擡下巴:“走。”
然而他既笑了,再怎麼兇也便不像了起來,兩個孩子並不害怕,集體猴到他身上,膩膩歪歪往裡走。
吃過飯,鄭安平板起臉來,把蟬兒和兒子好一頓數落,叫他們同樣的錯誤不要再犯二次。三個人雖然嗯嗯啊啊的答應,可看樣子卻也是不以爲然陽奉陰違的。鄭安平無奈,捶打着地面,又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給王稽胡編了一通惡行,把那王稽形容的魔鬼一樣,直講到仨孩子露出恐懼之色,方纔滿意起來。妻子見他今日異於往常,頗爲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有些疑惑:“郎君,我怎麼一點不知,到底哪裡來的瘋子,能把你氣成這樣?”
鄭安平不擬回答這個問題,只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然而他說“過去”似乎算不得數,第二天從宮裡辦完事回來,眼前的情形差點讓他直接瘋掉。
屋內塌上,父親和王稽相對而坐,正談得專注懇切,熱火朝天。鄭安平強抑情緒,邁上一步:“你們這是……”
王稽見他前來,連忙起身:“賢弟,你總算回來了。若不是我在門口遇到令尊,還不知要等你到何時呢。”
鄭安平礙於父親,不便發作,冷冷道:“你等我做什麼?”
父親見他如此,斥道:“安平,怎麼對使臣大人如此無禮?”
鄭安平心罵狗屁使臣,早知如此上次就不該帶他到家裡去。他昨天還暗自慶幸自己近來和父親他們分了家,否則過去那個家人多眼雜王稽來鬧騰勢必很快被人看出端倪,結果今天就給他來這麼一出,也不知父親和他怎麼就那麼巧地碰到一塊了!
若有孽因,必生孽果,上次因爲推薦范雎父親見過王稽,對這位秦國來的大人印象還不錯,這不,留下隱患了吧。
他是個孝子,不敢違拗父親,低了頭道:“沒有。”
王稽道:“鄭伯父,沒關係,我和安平又不是外人,他在秦國跟我相處甚好,哈哈。”
鄭安平聽着無比彆扭,又無從駁起,輕哼一聲不說話。
王稽厚着臉皮道:“剛纔都和伯父說了,這次來的目的呢就是想請賢弟去秦國發展。不然等晚上再和賢弟詳談,現在還得勞煩賢弟先替我準備個住處歇一歇了。”
他一口一個賢弟,鄭安平聽得火大,正待拒絕,卻聽得父親道:“安平,還不快去。”
鄭安平張了張嘴,終是沒敢違拗,無精打采喚小丫頭:“蟬兒,把這位給領到客房裡去吧。”
蟬兒跑過來,看見王稽先是一喜,而後又收起喜色,退後半步:“瘋子……大叔。”
“什麼?”王稽和父親齊聲問道。
鄭安平暗暗叫苦:“別胡說了,快點,聽話。”
蟬兒想起鄭安平講述的此人惡行,不明白爲何他又登堂入室來到身邊。還要教自己帶他去住,難道姑老爺不怕自己被他吃了嗎?她鼓起勇氣,離着王稽八丈遠:“走吧。”
王稽一笑,朝鄭安平的父親拱拱手離去。
鄭安平卻被父親留住:“安平過來,爲父有話要對你講。”
鄭安平心亂如麻地跪上去:“父親,有何話?”
鄭父道:“你與這秦國的使臣私交不錯?”
鄭安平不知如何回答,也不願太露痕跡,答道:“哪裡,一般。”
鄭父道:“我看他對你倒是不錯,言談之中對你也頗爲了解關心。方纔我和他聊了很久,覺得他說的很有幾分道理。”
鄭安平驚道:“什麼有道理?”
鄭父道:“就是讓你去秦國的事。……你從前一直不也有要走的意思嗎,最近怎麼不提了。爲父也想了,你向來有做大事的想法,我在魏國卻是個無權無勢的小角色,幫不了你什麼忙,害你現在還是個趣馬。魏國講究出身,像你這樣的以後要出頭很是困難,現在秦國越來越強盛,既然這位大人跟你不錯,有心提攜引薦,你倒可以跟他過去……”
鄭安平聽到這裡,道:“父親,這不妥……”
鄭父道:“有何不妥?你那個朋友范雎不是過去了嗎,剛纔聽他說你推薦去的張祿現在在秦國混得如日中天,是不是就是范雎改了名字?”
鄭安平暗罵王稽大嘴巴,含混道:“是啊。不過父親,這個事可不要向外邊說去。”
鄭父道:“這個我如何不曉得,所以剛纔我才什麼也沒問。我知道範雎是逃過去的,自然要萬事小心。這正是我要說的另一條,你和范雎那麼久的朋友,又費心盡力地救了他,把他推薦過去,他在那邊既然得勢,你過去投奔他,有他接應豈不更是好上加好?至於我們這邊,便是以後你有了升遷之路,他曾因爲叛國的罪名被處死,你難免也不會受到牽連,何況他今後若身份暴露,你這裡又是不好辦……”
鄭父說得有理,鄭安平又何嘗沒有想到過,只是一想到那邊有個王稽,要過去的念頭就登時煙消雲散了。此時見父親分析地滔滔不絕,垂着頭道:“我再想想……”
鄭父道:“是,你好好想想吧,爲父只是替你擔心。”
鄭安平道:“我如今也挺好,都跟我不錯,沒什麼可擔心的。父親留下來吃飯吧。”
鄭父道:“不了,我今日只是路過你這裡,耽擱了這麼久,我還要去蘇明那裡坐一坐,先走了。對了,安平,你對那個秦國使臣客氣一點,以後說不定要靠人家幫忙呢。”
鄭安平煩亂不已,順口答應,送走了父親。
卻說王稽見小丫頭蟬兒總是與自己保持一個很遠的距離,笑道:“你怕我?”
蟬兒偷眼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別吃我啊。”
王稽失笑:“我爲什麼要吃你?誰告訴你的?”
蟬兒怯怯道:“姑老爺說,你吃過人,會吃了我們的。”
王稽更加憋不住笑,心想我倒是隻吃過他。他對着蟬兒做出極爲和藹的表情:“別傻了,我要是會吃人你那個姑老爺怎麼會讓我住到家裡來,他是騙着你們玩的。我跟他很好你知道不知道,你看,剛纔我還和他父親說的那麼高興呢。”
蟬兒想想也是,一時間心中糾結盡去,笑道:“我覺得也是。”
三言兩語把小丫頭收服,王稽又惦記上那兩個粉雕玉砌的雙生兒了:“你叫蟬兒對不對,我這裡有些新鮮玩意,我們去找修文修武一起玩會兒怎麼樣?”
聽到玩小丫頭自然高興:“太好了。”
拖沓冗長,沒辦法。
對不起大家,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