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戌

11、戌

范雎反轉蟠螭銅鏡,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好那藥膏有效,嘴脣上的結痂已快要脫落,臉上腫起的痕跡也基本消失了,否則自己這託病隱居還不知道要託到什麼時候。

不過,他自那次狼狽地回來之後,也確實是病了。不知是因爲着了涼還是受了番折騰,他不時地咳嗽,什麼也吃不下去,無論吃什麼都會很快地吐出來,吐到最後,已是血紅色的液體,很久未犯的舊疾似乎又捲土重來東山再起了。

對於這件事范雎極力隱藏,沒有對任何人說,只自己隨便去找了些藥敷着。他不是諱疾忌醫,也並非想要對以往保密——有些事,就算會後悔,究竟是已經做過——他只是在幫助自己逃避,避免讓自己再次陷入一些不願意想起的過去。

屋子裡很溫暖,范雎覺得自己似乎是好了一些。他正想喚進僕人,嘗試着再吃點東西,卻聽到外面響起宦官熟悉而突然的聲音:“大王駕到。”

范雎吃了一驚,反射性地站了起來。還沒走到門口,嬴稷已經闖了進來。

他好像頗有幾分醉意,由宦官扶着還走的搖搖晃晃,眼光在范雎臉上一掃便即移開,四處亂看不知在找些什麼。

宦官名爲攙扶,實則被他拉得滿屋亂竄:“大王……大王……”

嬴稷聲音比平時略高:“丞相府不是到了嗎?丞相的牀在哪裡?寡人頭真是暈啊,要去躺一會兒。……”

宦官爲難地看向范雎,范雎指了指屏風後面,叫他們過去,然後自己也跟了上來:“大王……這是醉了嗎?”

宦官還沒說話,嬴稷已經自行撩了帳幔,在范雎那架黑漆紅花的牀榻上躺了下去:“丞相,寡人沒有醉……只是酒喝多了頭暈……”

范雎立在一邊,看他微蹙着眉頭,眨巴了幾下眼睛,而後徹底合攏,似乎真是喝得多了,便道:“那麼……大王在這裡好好歇息吧。”

嬴稷突然睜開眼睛,劇烈擺手,叫道:“不歇息,寡人不歇息。”

范雎早看出秦王骨子裡是個率性之人,但是跑到自己這裡做出耍賴一般的舉動還是第一次,他有些無奈:“大王你想要……”

嬴稷道:“……寡人是不能歇息……今日寡人在雍殿設宴,招待各國使臣,嗯……雖然是宴會,也不能怠慢,有的要拉攏,有的要打擊,寡人半途離席,那裡實在是放心不下……不如丞相你去替寡人主持一下,那些事交給你我放心……哎喲,頭暈哪……”

范雎只得道:“臣明白了。”他轉身對宦官道:“那就勞煩全大人你照顧大王,我這就去往雍殿。”

宦官連忙應承,再看嬴稷,又已閉上眼睛,不吭聲了。

範睢換了衣服,匆匆來到雍殿。

主角離開,雍殿裡面本是喧鬧嘈雜,一盤散沙,然而聽到丞相張祿來臨,又突然安靜了下來。

秦相張祿在秦國如日中天的地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大駕光臨,那和秦王也沒什麼差別,有心巴結的只怕還要用心纔好。

須賈面前剛剛搬來一條矮几,正在琢磨其質地和用途,忽然聽得久仰大名卻結交無門的丞相張祿來了。

須賈慌忙擡頭,定睛看去,腦中轟得一聲,周身都軟了下來。他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於是大冷的天裡,冷汗刷得就冒了出來,若非本來就是跪坐,真的要癱下去了。

他感到尿意有無法掌控的趨勢,同時腦子裡一片空白,顛來倒去只有一句話:這回完了。

范雎的目光和他對了一下,馬上就轉移開去,在整個殿內掃視了一圈後,彬彬有禮地向大夥告歉致詞。

范雎說什麼,須賈一句也沒聽到心裡去,他不相信自己那麼大一個人范雎會沒有看見,他有預感,自己一定會遭到報復的。不說別的,就只是前幾天在館驛裡對他的那番□□,也夠自己喝一壺的了。若范雎把以往再認真計較起來,今日就在這裡被大鍋煮了也未可知。

他越想越怕,一時之間卻連幾句請罪的語言都組織不出,倒還不如裡面的褲子,滔滔不絕越來越溼。

事情果然不出須賈所料,兩個人高馬大的武士繃着臉朝他一步步走將過來。須賈驚恐萬分,求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武士已經把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按在他身邊了。

須賈這才發現武士並不是要把自己押走,只是把身邊這兩個帶着手鐐腳鐐的犯人押過來而已。兩個犯人蓬頭垢面,面色萎靡,氣奄息息地靠着他一擠,打了綹的散亂頭髮擋住他半邊臉,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衝入鼻孔。須賈十分嘔心地往外探頭,恰好看到一個侍者走上前來,把一盤炒豆子往矮几上啪得一扣。

宮殿上首,范雎舉起酒爵作爲結語:“請諸位慢用。”衆人紛紛挺身坐立,正待還禮,卻聽得這邊侍者朗聲說道:“這是專門爲魏國使者準備的。”

這聲音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大家都不由得轉過頭來,正看到角落之中,矮几之後,兩個囚徒把須賈夾在中間。而剛剛說話的侍者,朝范雎躬了一躬,退了下去。

但見兩個囚徒捏起矮几之上的炒豆,你一粒我一粒的,輪流地向須賈嘴裡塞。須賈哪裡肯吃,但兩個虎視眈眈的武士站在一邊,卻又不敢掙扎,沒奈何掙着脖子嚥了下去,眼眶都憋紅了。

衆賓客看得目瞪口呆,雖然聽聞秦國揚言要攻打魏國,卻不明白這樣侮辱魏國使節用意何在。

二囚徒面目呆滯,動作機械,就跟餵馬沒什麼兩樣,須賈被轄制到中間,話也說不出來,汗水混着眼淚,不由自主地朝下流。

有人終是看不下去,轉了頭向范雎問道:“不知這魏國使臣犯了什麼罪,丞相要這樣對待他。”

范雎緊握着酒爵,一直默默地看着這一切,聽到那人的發問亦沒有作聲。須賈卻再也忍耐不住,他拼命往外一掙,大聲道:“丞相,我錯了,你饒了我吧。……”他見范雎依然不說話,頭偏過去不知在想些什麼,心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當下繼續叫道:“丞相,我有罪,我有罪,我過去不該那樣對您,相國打您我不該不勸着,我的罪過罄竹難書,就是銼骨揚灰也解不了您的氣,可我奉魏王之命前來與貴國修好,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再說看在故人情誼上,您說什麼也不能殺我啊……”

須賈這麼一嚷嚷,大家的目光都不禁向丞相張祿身上投去,只聽說丞相是從魏國來的,關於他具體的出身、過去的情況卻沒幾個人清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且看看這位丞相要如何解釋。

人聲嗡嗡,范雎覺得並未進食什麼東西的胸腹又開始隱隱翻騰,他強抑煩惡,朝那武士和囚徒揮揮手:“行了,你們放開他吧。”

武士聽命,把囚徒押了起來,鐐銬撞擊,一陣稀里嘩啦之後,殿上又恢復安靜。一片死寂裡,只聽范雎緩緩開言:“諸位,其實本相的真名並非張祿。我叫范雎,原來爲魏人,便是投身於在這位須大夫門下。一次隨須大夫出使齊國,歸來後魏相魏齊誣我賣國投靠,將我杖脊幾死,所幸爲人所救,輾轉來至秦國,得以被大王收留重用,這才忝爲此位。”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叱吒風雲的秦相是這樣一番來歷,也難怪他記恨魏國,要攻打魏國,還把魏國使臣拉到大庭廣衆之下這好一番侮辱呢。范雎寥寥數句語焉不詳,但聽鑼聽音也能聽個差不多,且魏相魏齊傲慢暴躁的脾氣都有所耳聞,但不知過去是怎樣侮辱和毆打他的,而這位魏國使臣在裡面,又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大夥以目示意一言不發,且看這秦相范雎如今得勢,要怎樣復以往之仇,今日又會如何處置這位使臣舊人。這其中,也有那坦蕩蕩的君子尋思,爲報一己私仇行大興兵事,衆目睽睽之下羞辱使節,這位範睢丞相,心胸氣量也委實太不寬大。不過,秦國是出了名賴皮的虎狼之國,虎視眈眈野心勃勃,時常作出些沒信用、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來,丞相這樣,倒是符合秦國的一貫作風,估計恰好也投了秦王所好。

在一干人等的注視下,范雎繼續發話,聲音愈發的平靜低沉:“魏國使臣,你且回去告知魏王,速速把我的家眷送到秦國來,而後……”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側響起一個清越的聲音:“而後斬了魏齊的頭一併拿來,而後兩國通好,互不侵犯。否則,哼,寡人親自領兵攻打大梁,到那時候,你們後悔就來不及了。”

衆人循聲看去,那頭戴冕冠,身着王袍,氣宇軒昂走過來的人,不是適才退場離席的秦昭襄王,又是哪個?

秦王毫不客氣地一坐,看向須賈的目光冷厲如冰天雪地:“剛纔的話不知大使你聽清楚沒有,還要不要寡人再重複一遍?……丞相的家眷、還有魏齊的人頭,希望一月之內魏王能夠讓寡人看見。”

“丞相,你看這樣如何?”

嬴稷轉過臉去,又向范雎展顏一笑,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

范雎一陣暈眩,就勢深深低下頭去:“多謝大王。多謝大王替臣做主,使臣得以……復仇雪恥……”話音未落,苦苦支撐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地上。

斷到哪裡纔會不挨咬?

搬家搬得焦頭爛額,臨上車前抓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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