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0、露結爲霜
鄭安平邊走邊沉思,絲毫不理會身邊屁顛屁顛跟着的王稽。
王稽覺得自己幾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乾脆快跑幾步,攔在前面:“哎,到底想什麼呢?”
鄭安平停下來斜眼看他:“我能想什麼。”
王稽道:“我又哪裡做的不對了,怎麼覺得你是跟我賭氣似的,走那麼快,我都快跑不動了。”
鄭安平恥笑一聲:“你還有跑不動的時候?”
王稽眼珠一轉,捂住肩膀萎頓下來:“平時是沒事,可這肩膀隔三差五要痛死人哪。”
看他說到肩膀,鄭安平就沒詞了,他忍氣吞聲地走過去:“還沒好嗎?”
王稽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差點沒把鄭安平壓趴下。
“沒好,一直疼到心裡去了。”
“怎麼聽着那麼彆扭呢。”鄭安平嘀咕,在他的重負下極力挺身,“我都好了……”
王稽像被抽了骨頭似的壓着他:“你扶我去石橋底下看看吧,幫我看看怎麼樣了。”
鄭安平不情願地道:“我又不懂醫術,看了有什麼用。再說這大冷天的你去橋底下做什麼,還要脫衣服?這不是有病嗎?還不如趕緊回家,請個醫士來看看呢。”
王稽道:“我走不動了,只是想讓你看看怎麼回事嘛,你肯送我回家當然最好了,謝謝,安平,你果然是有良心的。”
鄭安平聽到要跟他回家就一陣惡寒,腦中掂量了個來回,道:“那就先去橋下歇歇吧。”
王稽也不反對,繼續倚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像被打斷了腿一樣。鄭安平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是肩膀疼還是腿疼啊?”
王稽道:“你不理我,哪裡都疼。”
“你……”鄭安平受不了他這肉麻話,真想把他一腳踢開——如果能踢動的話。
王稽連忙轉移話題:“安平,你冷不冷。”
鄭安平道:“你都不冷,我冷什麼。”
停了一會兒,王稽突然笑了一聲。鄭安平道:“你笑什麼?肩膀不疼了?”
王稽答道:“其實你再頂我我也不惱,還覺得挺好的。”
“哼。”鄭安平扭過頭去不再理他。
到了石橋下,鄭安平把他往乾燥地一放,也不主動去看他肩傷,也不吱聲,彆彆扭扭地半坐在一邊。
還是王稽先發話:“安平,不能怪我誤會,你這樣子實在太像個孩子了……嗯,比修文修武還可愛……”他見鄭安平眼神不善地瞪過來,連忙舉手:“你不是要幫我看肩膀嗎?”
鄭安平這才湊近一點:“你把外袍拉開點。”
王稽道:“我一隻手哪裡拉得動啊。”
鄭安平知道他耍賴,但既然在此事上欠他一個人情,也不好太過份,便咬着嘴脣去扒他肩頭的衣服。
冬天穿得厚,他又心懷鬼胎比較緊張,等那塊肩膀如願以償地露出來時,鄭安平鼻尖上都沁出汗來。他一手拽着衣物,湊過去仔細一看:肩傷早就好的不能再好了,只留下一條拇指長的疤痕。
鄭安平使力在上邊按了一下:“屁事沒有。”
王稽嘻嘻一笑:“可能是內傷。”
鄭安平撒開手白他一眼:“你這樣有意思嗎?”
王稽道:“有意思的很啊。我剛纔是真的走不動了,既然下來了,就在這裡坐一會吧,反正有石墩擋着,風也吹不進來。”
鄭安平也覺得回家無甚趣味,便不支持也不反對,坐在那裡不動不說話。
王稽道:“安平,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見鄭安平一言不發,王稽繼續道:“我可是很想你啊……你有沒有覺得大王他有點不正常呢?”
忽然聽他聊起別的,鄭安平忍不住就回應了:“什麼不正常。”
王稽道:“對丞相,范雎範叔,不大正常。”
鄭安平脫口而出:“哪裡不正常?”
王稽笑道:“你那麼緊張幹什麼,一提到丞相你就來精神,你這樣我會吃醋的,我們大王也會吃醋的。”
鄭安平不屑地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王稽不以爲意:“我看大王對丞相的關心,似乎有些太過了吧,你有沒有看見他那個眼神,很明顯了。”
鄭安平道:“明顯個鬼啊,你以爲都和你一樣。”
王稽嬉皮笑臉地道:“我怎麼樣啊?”
鄭安平又不說話了,王稽向他貼近了一點:“又害臊了?你這是害的哪門子的臊,做都做了,咱倆還分個彼此嗎?……哎,我問你,我讓你舒服不舒服?”
鄭安平沒想到他這種話也可以拿到外邊說的,不免張口結舌:“你可真……”
王稽道:“真無恥?安平啊,其實我也只是對你這樣而已,因爲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是自己人。”他臉上漸漸嚴肅起來,“真的,有多少年了,我都沒感受過這個滋味了。說了不知你信不信,我這輩子,真心愛過的人,也只有兩個而已。”
鄭安平扭過臉去嘟囔:“兩個還而已。”
王稽也不反駁,自顧說道:“我是不願意再回想這些事的,沒得發悶——雖說知道的人也決計少不了哪去。要不是現在跟你說,哪天忘了也不一定啊。”他停了一下,道:“他是宮裡的優伶,技藝原也不怎麼出衆,但卻是很有名。大王要勵精圖治,不好歌舞,裁汰了一批人,其中就有他。他倒是不怕,因爲那個人,長得非常……好看,或者說是男生女相吧,乾乾淨淨的,還有幾分嫵媚,看上他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他又不在乎這個,自然有的依靠。那時候我……咳咳,還比較年輕,剛被封了爵升了官,也很是張狂,我看見他,不知怎麼的就喜歡得不得了,一門心思地想要和他在一起。現在我也不知他那時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是很跟了我幾年。我正過的舒心自得,想跟他一輩子就這麼下去的時候,他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跑了.之前還剛跟我耳鬢廝磨完,轉眼就人影也看不見了,你說這讓我如何能受得了呢。……”
“那你怎麼辦的?”鄭安平突然有點緊張。
“我能怎麼辦啊,反正年少輕狂那點子事都讓我辦盡了,搞得是滿城風雨亂七八糟,結果到最後也沒再見過那個人一面。現在想起來也就是那麼回事了,可那時候就跟瘋了似的,……結果落到了現在這幅田地。”
鄭安平嘟囔:“現在你不也挺自在的嗎。”
王稽笑笑:“是啊,虧得大王待我不薄,而且我能文能武,倒運東西也得了不少錢,現如今還出現了一個你,看來我的第二春要來了。”
“滾吧你,少讓我作嘔了。”鄭安平啐了一聲,卻並沒有感到厭惡。看着衣衫微亂靠在冰涼石墩上的王稽,心中生出一種憐憫來。
王稽又道:“我是不會去管別人怎樣想的,所以故意要做出副浪蕩的樣子來,做得久了就改不過來了,你別在意。”
鄭安平有點赧然:“我在意什麼。”
王稽道:“你不在意就好。我本以爲這輩子不可能再喜歡任何人了呢,人生在世,不過找點樂子罷了。我知道你有妻、子,可我發現,我是怎麼也離不開你了……”
他說到這裡,忍不住湊到鄭安平睫毛正忽閃忽閃的眼睛上親了一口,之後也不撤身,只是稍微離開了一點距離,心想:拼着受他一個耳光吧。
鄭安平卻出乎意料地沒惱,甚至連躲也沒躲開,像被定住了似的就這麼呆愣在那裡,臉前是近在咫尺的王稽。
這個舉動絲毫沒給他□的感覺,反倒衍遠出一些親切的真情來。噁心嗎?似乎一點也不。然而他自己,卻不知怎麼地回想起那模糊、新奇而又刺激的感受來,於是面上一點一點地紅了。
王稽久久沒有捱到預期中的耳光,倒是有些奇怪,凝了神看他臉上的粉色越來越濃,一不做二不休朝嘴上親上去。
鄭安平僵硬地坐在那裡,脣甫落之際是一陣舒服的清涼,然後清涼慢慢被攪動吮吸帶來的熱量所取代,或者說,是被自己發熱的嘴脣所殃及。
舌頭交疊黏着在一起,攜帶着快感的窒息令他逐漸戰慄,一波波朝身體的各個部位傳遞去。
不知過了多久,鄭安平的後背已經溼透了,他終於推開了王稽,急促地呼吸外面的空氣。
王稽十分地陶醉,他也發現鄭安平的反應與以往不同,滿意地舔了舔嘴脣:“安平,很不錯。”
鄭安平沒吱聲,他頭腦還有些空白,而且,他尷尬地發現,某些部位竟然開始不安分了。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臉色越來越向煮熟的蝦靠攏。
王稽看他目光遊移神不守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怎麼了?親傻了?”
鄭安平哆嗦了一下:“別動我。”身體向後瑟縮,但沒有挪開,“你走吧。”
王稽道:“往哪走?都這樣了你忍心讓我走?”
鄭安平也明白他不會聽自己的,趁身體還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咬牙站起來,拔腿就走。
王稽連忙爬起來,也顧不得裝腔作勢了,緊跑幾步攆上他:“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話音未落,他一低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伸手攬過鄭安平:“去我家裡暖和暖和吧。”
鄭安平掙了幾下沒掙開,心一橫,鬼使神差地隨着他的力量邁開了腳步。
……
“第二個是誰?”
“什麼第二個?”
“就是,你還沒講完,這輩子,什麼愛的兩個人……”
“第二個就是你啊,笨猴子。”
作者有話要說:真該步入正軌了,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