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亞瑟的野望

爆碎的金光,裂成無數零落的碎片恍如隕落而下的星體,迸發出璀璨光輝。

而豎立於眼前的巨大冰晶上散發着不可思議的美麗光澤,亞瑟的眼前像隔了薄霧似的輕紗,淡淡的寒氣飄散在周圍形成無數微渺的淺藍色花朵,而艾伊娜正熟睡似的被凍結在裡面。

艾伊娜被冰封在這座堅硬無比的冰晶中,彷彿連聲音氣味和光都沒辦法穿透,她身體的體溫由於極速下降也被染成了暗色,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而看着這些,亞瑟內心忽然響起意志消沉的致命聲響,好不容易找到了艾伊娜,剛剛下決心要和救出艾伊娜脫離這裡,就發生這種事情。

眼前的淺藍色堅冰,在四周黑暗的映襯下則成紫色,沒想到它會這麼硬,即使用銅牆鐵壁來形容它的話也不爲過,即使聚力成刃,凝聚出可以輕易斬碎惡魔皮膚的光刃,在觸及到這股冰晶的瞬間,便被那毫不講理的堅硬冰壁所折服了,化成了光屑,而冰壁上連絲毫裂痕都沒有。

而且在這裡待得越久,瀰漫在周圍的冷氣更令他身體僵硬,使不上力。

彷彿足以孕育出時間停滯的冷氣,足以令人發生耳鳴的寂靜,四周的黑暗宛如活物一樣蠢動着,而希望的絲線從眼前垂下,然後又將亞瑟狠狠踢開,如果說這也是惡魔幹出的好事,那麼它可真是強大,狡猾又狠毒,它用它最高明的方法擊潰了亞瑟,那令人顫慄的嘲笑聲在耳朵深處響起。

直到最後,甚至亞瑟開始不報什麼期望了,他漸漸理解了位於山洞入口的那些惡魔連掙扎的表情也沒有,就那樣毫無反抗地被這股流溢到外面恐怖寒氣所凍結,而那些不是普通的冰,它所蘊含的冷氣溢到外面,就讓此處的氣溫達到了臨界點。

就連只有少許光線滲出洞穴的深處,它們也都是被凍結在半空之中,沒有半點的折射,所以洞穴裡顯得極其黑暗,同時還很乾燥,而亞瑟此時也是已經快要受不了了,身體感覺像是要凍結住了,皮膚表面浮起了冰霜,是身體中的水分被抽離,隨後冰潔。

亞瑟的思維有些停滯,他緩緩走到凍結着艾伊娜的堅冰的旁邊,伸手撫摸。

“艾伊娜就在這裡,而我卻……無能爲力!”他深深念叨着那四個字,就彷彿對自己的弱小感到痛恨,在他眼睜睜地看着黑風擄走艾伊娜的時候沒能上前阻止,那是無能爲力,而現在看着艾伊娜被永恆地凍在堅冰裡,他卻連救他出來的力量都沒有,就只能站在這裡,瞪着兩隻發癡的眼睛緊緊看着。

“不不不!!”他厭惡地捶打着胸膛,最後身軀無力地向下彎曲,兩腳癱瘓,坐在了冰晶的旁邊,此時的他身上已經沒有半點知覺,渾身被極致的寒氣滲透,彷彿連骨骼血液也凍結了,最後化成了冰末。

亞瑟的意識不斷變得昏沉,朦朧的視界漸漸變得黑暗,顫動地嘴角唸叨着他最後的話語“……艾伊娜……我是…你的騎士,我絕對……會救你!”說完這句話後,凍結在他身上冰層不斷加厚,然後逐漸凝結成巨大的不規則堅冰,並與凍結了艾伊娜的堅冰緊緊連接了起來。

而另一邊,中部妖界雲煙城的妖王大殿。

寬敞的大廳裡,艾蘭百無聊賴地仰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柔和的涼風從東側的窗戶不斷吹來,她抿起了薄脣,肆意地感受着這份涼意,然後睜開眼睛,擡眼望向身姿挺拔地站立在她身邊的男人。

艾蘭不經意地望着遙遠的藍色蒼天問道:“她(紅葉)……已經走了?!”

夜風抹着額頭上的汗,然後擠眼回答道:“她只待了半天,然後就走了,你還是沒跟她走啊!”

“是你不讓我跟她走的啊!”艾蘭抱怨道,然後疑慮地望向夜風“你怎麼了,有什麼話別憋着,快點講啦!”

夜風急忙答道:“就是之前的那件事,你說……冰之淚?”

“哦……對,那是我隨身的法器,不過七年前我送給某個很可愛的女孩防身了,而現在冰之淚已經發動,我想現在它已經被冰之淚釋放出的寒氣給冰凍住了吧,現在的她是動也動不了,估計連意識也是處於靜止的狀態吧,不過這並不會要她的命,反而起到了保護她的作用!”

“……艾蘭”夜風臉色憂慮地看着艾蘭的雙眼問道:“你既然將隨身的法器送人了,那麼對方自然不是平白無故的,你這麼大費周章地想要保護她,那麼……她是誰?”

“是洛婭哦!”艾蘭愜意地笑了起來,她眯着兩隻眼睛解釋道:“準確地來說並不是洛婭的本體,而是類似於分身,對,就是人魂的分身,當時,洛婭也許是採納了我的建議,她將她的人魂投入了人世,歷經二百餘年後迎來了她的第三次輪迴!”

“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能是太累了,我們與她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但是在那段時間裡,即使不去刻意察覺,也能充分感受到她的悔恨以及她揹負的使命和壓力,也許她堅強從來不在人前表現出來,但是她的內心卻又比誰都要迷惘,總是獨自的承受,而這樣的她,看起來就顯得寂寞又孤獨了啊!”

艾蘭臉色憂慮地搖了搖頭,忽然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用雙手撐住桌面,緊盯着夜風喊道:“就是這樣啊!那個孤獨又寂寞的洛婭啊,她讓我產生了憐憫,即使曾經因爲青陽的事情很憎恨她,但是那時候我真的比任何人都想要去幫助她,但是我也不知道該去幫她,所以……我給了她一個建議!”

“建議!?”

“去做幾世人類吧,然後……獲得新生吧!!”艾蘭的嘴角勾勒出燦爛的弧線,然後平靜地說道:“爲了洗清她心中的芥蒂,作爲一名普普通通的人類,在這前,忘記她所肩負的一切,而在那段時間裡,她是隨心所欲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做一名簡單、快樂的人類!”

艾蘭笑了笑,繼續說道:“人類的生命雖然短暫,但他們卻能夠在有限的生命裡去追尋無限的樂趣,他們擁有更多的喜怒哀樂,並且忠實於自己的慾望,永遠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成爲人類不斷追逐並享受這整個過程,或許她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答案了吧!”

“當時你就已經確定,她會採納你的建議?”

“當然!”艾蘭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我特意調查過洛婭,身爲東之蒼龍所肩負的沉重壓力,這讓她不會輕信任何人,她厭惡着自己成爲工具人的身份,同時成爲了各方勢力試圖玩弄着她的命運,但是這都算不了什麼,她憑藉她的堅強意志忍下來了,還有……你知道當年在神域發生了什麼嗎?”

夜風遲疑地回答:“那不是已經衆所皆知了嗎,洛婭與珀耳塞斯聯手破壞了神域!”

“那你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嗎?”艾蘭輕輕嘆息着,然後自答道:“做事總得有原因吧,她又不是天生的破壞狂,據說她的朋友在那件事前,因爲神界對她展開的陰謀而接連死去,不過聽說她們現在在冥界以冥鬼身份復活了,但是冥王哈迪斯不會輕易幫助人,洛婭想必也會付出代價,而從此以外,還有……戰神尤萊亞·米羅,你聽說過嗎,據說尤萊亞當初爲了保護洛婭……被神形俱滅!!”

夜風臉色一怔“……神形俱滅!”

“沒錯,也就是因爲這件事的影響,洛婭心裡的絕望不斷擴大,最終快要崩潰了!”艾蘭神色複雜地咬了咬嘴脣“所以,她沒得選擇,既然沒辦法改變的話,只能將一切寄託於未來,帶着他們期望努力的活下去,但是當時臨近崩潰洛婭顯然做不到這些,所以,她需要調解,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聽完,夜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她才甘願成爲了人類!”

“沒錯,不過現在出了些疑問,七年前從魔界判亂被掙脫出封印的路西法逃到了洛婭人魂轉世體的那座星球,呼……真是不走運,所以我把冰之淚,轉交給了她!”

“等一下,還有個問題!”夜風急忙問道:“她現在被冰凍住,不是永遠也出不來了?”

“沒錯,就算紅葉過去了也是白搭,她是鑿不開那層冰的!”艾蘭眼神流露出一絲狡黠,說道:“不過也不是不可能,關鍵是要靠真心,那樣冰也是會融化的!”

“真心?”

艾蘭神色莊重地點頭“這世間所有的力量都是源自於內心的,內心有多強大,本身的力量也會變得有多強大,這也取決於心中的情感,貫注的情感有多熾烈,那麼就足以融化我那足以凍結一切的冰!”

————

黑暗,只有黑暗,黑暗的令人感受到冰冷與麻木,還有虛無不斷腐蝕着亞瑟的五臟六腑,封鎖在這陰暗的堅冰裡,動不了也沒辦法思考,看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任何物體,聞不到任何味道,彷彿靈魂已經失去了對肉體的掌控能力,掉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意識漸漸模糊,直到最後徹底消亡,而最後出現在亞瑟眼中的,是光。

是浮現在心底的一道亮光。

衆多光芒碎片交織在一起,結成巨大的白色階梯,此時一個人影緩緩從階梯的最高處的臺階走下,他身穿蒼紅色的盔甲帶着頭盔,一位英氣勃發的青年騎士,他緩緩順着長長臺階走下來,而底下匯聚的人羣不斷涌動着,能緩緩聽得到歡呼的聲音,他是騎士王,他是英雄。

那是他與艾伊娜約定過的景色,無異於他的夢想,他最後的終點。

而現在那只是‘幻想’,本應不堪重壓,快要消失不見的意識令自己的眼裡浮現出來的,脆弱又虛幻的,最後的錯覺,也是他現在永遠沒辦法完成的夢想,但是,這夢想的碎片太過美麗和耀眼。

即使這是一場幻覺,自己還是能夠確信,這景象一定比任何事物都要美麗。

最後,亞瑟聽到了悲傷的聲音,就像是決不會停下的慟哭,甚至傳到了天堂的後悔與悲痛的叫喊,她的靈魂發出的痛哭,是她在哭泣,那個女孩在哭泣,置身於黑暗冰冷的房間裡,她多麼希望有人來救她啊,但是,一直沒有人來,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裡祈禱。

——沒有人。

亞瑟臉色蒼白地繃着臉皮,如同發了狂似的想要慘叫,但是她止住了,他也相當後悔,想起艾伊娜哭泣了這件事,令自己悲傷地不得了,而沒能拯救艾伊娜這件事,也頓時令他痛苦地喘不過氣來。

無論他如何懇求,那串淚水也不會停下,刻下的傷口一定無法痊癒,但是他將會一直揹負着這個活下去,還有很多話語沒有對她說,即使厚着臉皮也想問出來的事情多得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亞瑟想要成爲英雄,而若想要成爲英雄則需要歷練,最初的艾伊娜爲她提供了最好的歷練。

(因爲你我才終於踏上了屬於我自己的道路,但也同樣因爲你,我又停滯了不前,上一次,我沒能救你,我很後悔,我沒資格作爲騎士,所以……我現在想要去補償,我知道已經晚了,但是現在我想要再去救你,不管何時,不管付出什麼都要再去救你,所以,再讓我去救你吧!!)

但是,那些話彷彿已經傳達不到了,已經無法向她搭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

緊接着,身體消失,和艾伊娜一起化爲冰塊消失,思念也一齊失去了目標。

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而亞瑟的眼裡卻溢出淚水,逐漸消失的衆多心情之中,沒辦法停止的,是他那發狂的思念,即使知道自己沒有請求這種事情的資格,即使如此,亞瑟還是忍不住如此祈願:

願你能夠,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注視着她美麗、清澈的臉龐,聽着她溫柔、清朗的聲音,她永遠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要尊貴,要成爲她的騎士,成爲她的英雄,用盡一生地去守護她。

直到最後,光芒的碎片爲碎屑消失,但那縷殘痕依然搖動着亞瑟如波濤般洶涌的內心,直到意識中景色逐漸遠去,再次陷入令人絕望的黑暗,他越來越感受不到艾伊娜的存在,但是他依然發狂似的掙扎着,抓住那逐漸消逝的光。

亞瑟終於睜開眼睛,回到了現實,被凍結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溫度,微微挪動着無法動彈的身體,然後暼了眼裹在全身的巨大透明的堅冰,亞瑟神色激昂地發出了咆哮。

“也許能凍住我的身體,但是你永遠沒辦法凍結我熾熱滾燙的內心!”

說完,他的身體發出金光,如同火焰般點燃炸裂的瞬間,將幽暗的洞穴照亮。

堅冰在融化,化成粘稠的水狀,淌在地面上。

艾伊娜全身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她的意識就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飛回來似的,使勁地揉弄着雙眼,朦朧的眼眶像隔着紗,最終一臉驚異地看向少年“……亞……亞瑟!!”

亞瑟竭盡全力地緊緊握向艾伊娜的手臂,嘴角拉扯着一絲微笑。

“啊……艾伊娜,——我來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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