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玄之又玄。
大概,只有像熊倜這種,曾經與野獸無異的人,才能準確的“嗅”出來吧,而常人,只能感受到一種說不清的寒冷,或是害怕。
對於刺客來講,殺氣就是他殺人的資格證。
沒有殺氣,就肯定殺不了人。
可是,要想當刺客中的高手,就必須學會,藏好自己的殺氣。
熊倜遇上的,就是一個精於隱藏殺氣的高手,“暗河”之中的頂級殺手,三煞之一的鬼劍笑。
三煞雖然齊名,但這個人,其實連黑白雙煞李默和薛靜萍,也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只見一次,他們就已經是老相識了。
牛號,組織的五個聯絡人之一,號稱五老的傳聲筒,沒想到,卻也是用劍的行家,殺人的老手。
李默認出來的,自然是鬼劍笑手裡的劍,他一眼看到,這把形狀扭曲,劍身上有鬼臉花紋的劍,就低吼了一聲:“鬼劍笑!你個王八蛋!找死。”
可李默卻沒有出手,真正出手的人,是燕子劍薛靜萍。
薛靜萍溫柔典雅,可她的劍,卻是狠辣至極的尺長短劍,舞動起來,便只能看得到燕子翻飛,血灑當場。
牛號把劍從熊倜身體裡一把抽出,沾了血的劍,更多了幾分戾氣,薛靜萍竟一時不是他的對手。
熊倜受了傷,喃喃道:“原來,這纔是刺客。”說完,便跪倒在了地上。
李默給熊倜簡單包紮了一下,便也加入了戰局。頓時,三煞就鬥到了一處,打得不可開交,很快,又從熊倜的房裡摔到了外面街上。
熊倜倚坐在牀邊,疼痛讓他的思緒也變得混亂了起來。他開始想念夏芸,想念師傅,也想起了那個在江南種地捕魚的老農,蘇掌生,還有他曾遇見過的每個人,包括死而復生,卻永遠失去的魏嵐。
熊倜已經不再是那個不知生死的奴隸了,也好像與那個殺人如麻的熊八有些不同,他說不清自己體內有什麼在變化,只是,此刻的他,越來越不一樣。
外面,李默和薛靜萍正爲了他,與鬼劍笑牛號玩命廝殺,而那些“暗河”的殺手們,則正對他虎視眈眈。
忽然,他聽到外面刀劍之聲停了下來,牛號用他獨特的聲音說着:“你們也真是夠蠢!一樣的方法,第二次還會奏效嗎?”
黑白雙煞用手裡的刀和劍,代替了回答,熊倜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外面有一股沖天的殺氣,那一定是一場頗爲激烈的殊死搏鬥。
生命就要到盡頭了嗎?
熊倜握緊了手裡的含光劍,他強迫着自己保持清醒,可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已經越來越強烈,不過,他知道,光憑自己“空手人屠”的名號,就足以嚇阻那些蛇蟲鼠蟻了。
一道亮光閃爍而過,一樣東西落在了房門外,嘭的一聲響,一股難聞的氣味就在空氣裡擴散開來了。
是硫磺彈。
這些鼠輩,若不是自己受了重傷,他一定會衝出去,把這些傢伙殺個乾淨的,熊倜這麼想着,就看見火苗竄了進來。
越來越多的硫磺彈被丟進了這棟二層木樓,爆炸聲卻在熊倜耳畔,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大火,燒起來了。
濃煙嗆得熊倜幾乎呼吸不過來,他很快就昏死了過去。
一個擁有劍氣的刺客,竟是這樣死去的嗎?熊倜在迷迷糊糊之中,是這麼問自己的。
把青山放在側畔,鳥語花香就藏在不遠的屋後。
熊倜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醒來,若不是身上的劇痛在提醒他什麼叫現實,他一定會懷疑,這是死後纔有的待遇。
熊倜又見到了江鵬,這個在江湖上漂的漢子,三年不見,依然是那副落拓模樣,卻更顯從容與豪放。
熊倜躺在牀上,問江鵬道:“東主早就料到了嗎?”
江鵬搖了搖頭,說道:“我出現,本身就代表着意外。”
熊倜又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江鵬說道:“他們都死了,無論是鬼劍笑,還是黑白雙煞,都已經死了。”
熊倜說道:“是你救了我?”
江鵬說道:“是李默把你背出來的,我趕到的時候,他也只剩一口氣了。我只是把你安置在這,順便埋葬了他們倆的屍首。”
熊倜沒有再問其他問題,他擡頭望着窗外,景色很好,心情很糟。
江鵬回身舀了一碗粥,遞到熊倜手中,說道:“吃點東西吧,你已經昏迷兩天了。”
熊倜喝着粥,忽然說道:“我和他們非親非故,只因爲我是師傅的弟子,就要捨命幫我嗎?這實在是讓我想不通。”
江鵬說道:“還記得東主是怎麼告訴你的嗎?有不明白的,就去問他。武當山就在眼前了,你不會想要放棄吧?”
熊倜說道:“我接了東主的生意,就一定會完成。”
江鵬說道:“不過,你也得先把傷養好,否則的話,怕是寸步難行。”
熊倜把粥喝完,嘴裡淡而無味,心中卻又苦又辣,他思索着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一點頭緒都沒有。
只是,他有一個感覺,從師父帶他去做第一個任務開始,沒有一件事,是他自己要做的,而背後那隻手,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熊倜已經不是五年前,被關在籠子裡的那個奴隸了,他也開始思考,思考過去,思考未來。
武當山上,迎接他的會是什麼事,而東主要他去取的東西,又到底是什麼呢?
熊倜體質異常,傷好得很快,可雖說如此,他也在牀上躺了兩個多月。
武當山上,已是層林盡染,木葉蕭蕭,一派肅殺的深秋景象。
熊倜走在山路上,霜濃路滑,來往的行人並不多,只有幾個上山朝聖的香客,還有便是武當派的弟子。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重,可速度,卻並不慢,當週圍的人注意到這些的時候,他們已經只能看到熊倜的背影了。
熊倜走進武當派所在的道宮,竟無一人阻止,一路行來,也不見什麼傳說中的解劍石。他有些疑惑,四處張望時,發現遠處廣場一角,有數十個武當弟子正在練太極劍法,而領頭那人,舞得雖然像模像樣,可在熊倜看來,卻只是江湖上三流的劍客,在他手下一劍也走不過。
熊倜輕笑了一聲,徑直往道宮裡走去,這時,在一旁掃地的弟子趕上來,攔住他,問道:“來者何人?”
熊倜沒有回答,身影一晃,就繞過了那人。
他信步而去,走過寬廣的庭院,踏入了正殿。真武大帝像下,站着一個梳着高高發髻,身穿道袍的道士,正背對着他。
熊倜二話沒說,拔劍便刺。
連少林神僧同悟禪師都不敢硬接的含光劍,卻被這人用兩根手指,輕鬆接下。
這道士回過身來,說道:“刺陽之劍。貧道等你很久了,閣下可是姓熊?”
熊倜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人,只見他不過四十開外,骨肉勻稱,相貌清奇,眼中有精光閃爍,卻又一臉的和氣。他恍惚之中,感覺這人有云氣罩身,不似凡人。
他收了劍,忽然又是一刺,道士吃了一驚,側身避過。可當他刺出第三劍的時候,這人已經避無可避,卻也並沒有再伸手去接下含光劍。
劍尖離眉一寸,劍氣凝而未發。
這道士泰然自若,注視着熊倜,而門外,已經涌來了無數武當弟子,他們眼見掌門被人用劍指着,紛紛大喝叫罵,擺出陣勢,準備撲向熊倜。
熊倜說道:“你不是抱衝真人,他在哪?”
趙珉旭朝那些弟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隨後,對熊倜說道:“師尊等了你十年,可他終究沒等到你。他在一個月前,羽化了。”
熊倜垂下了劍,一臉失落。他沒想到,因爲自己受了傷,竟與抱衝真人失之交臂,而東主交給他的任務,也不了了之了。
到底,師傅刺殺他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而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他以爲答案就在武當,可是,斯人已逝。
趙珉旭忽然出手,輕易奪下熊倜手裡的含光劍,迴轉劍鋒,指着熊倜,笑道:“你不是我師尊要等的人,你太年輕了!是誰指使你來的!”
熊倜正是瀕臨絕望的時刻,被這人一逼,心緒大亂,只聽他驀地一聲吼,千番鬼影手便如狂風吹潮一般,朝趙珉旭打了過來,全然不顧,趙珉旭手上握着他的神兵利器。
趙珉旭雖非武林名宿,但怎麼說也是武當掌門,他不願佔兵器之利,棄了劍,使出九宮神行掌,不急不緩的便擋下了熊倜凌厲的攻勢。
趙珉旭冷笑道:“你出手如此狠毒,想必是東廠番子吧!”
熊倜並不答話,專心迎敵,可縱是他出手極快,變化極繁,也處處受制。眼見着趙珉旭繞着他打,忽而出掌,忽而握拳,身手越來越快,打得熊倜對內家拳有了新的見識。
蘇掌生教給他的千番鬼影手,無痕無跡,以殺人見長,可他到底還未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五十招後,便被趙珉旭完全摸透,近前一指,點穴,反手一抓,卸骨。
熊倜當即敗下陣來,連退幾步,喘息了一下,忽然豎起劍指,朝着趙珉旭隨手一指,想逼退他。
趙珉旭大驚失色,憑着高強的武藝,硬生生平移一尺,再等他回頭一看,背後真武大帝像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洞!
趙珉旭驚歎道:“你竟然練出了劍氣!”
熊倜閉目調息完畢,驀地睜眼,以劍指激發劍氣,一揮之下,便斬斷了趙珉旭背後的長案!
趙珉旭落在一旁,轉頭一看,含光劍已經在熊倜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