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霜兒畏縮半步,不敢與白採兒對視。
採兒起身,攬過林雅琪,做出親切的模樣。“哪裡來的沒規矩的東西?我白家拜帖,都是堂堂正正的閨閣小姐,世家公子,你是哪家的小姐?帖子拿出來我看看。”
霜兒不過一介賣唱的,跟着顧衡便來了,哪裡有什麼拜帖?
顧衡面色鐵青,大聲呵斥道,“還不坐下?還嫌不夠丟人的?”
該死的,本來以爲霜兒好歹有些姿色,帶着她本來是想給林雅琪一個難堪,誰知道這丫頭竟這般不識大體。
“採兒姑娘莫怪,這是本少貼身養的丫鬟,縱容了些,驚擾了主人家。”
“主人家說話,哪有下人插嘴的地方?顧少是名門之士,怎可縱容下人敗壞了顧少的名聲?”
採兒一口一個顧少,每句話都踩到點子上。回頭望着林雅琪露出一絲得意,意思大概是,幫她報仇了。林雅琪頷首輕笑,微微點頭表示謝過。
“是是,本少回去便罰,今日湖心詩會,謝過主人家款待。賤婢!還不跟上!”顧衡回頭惡狠狠瞪着霜兒,霜兒花容失色,低着頭跟着顧衡走了。
春心有些奇怪,“這顧衡,怎的這般害怕白家人?”
林雅琪捻着一塊梅花糕左右端詳。“他不是怕白家,而是怕白家兩個中了進士的哥哥。白大公子是當官的料,顧知府想要巴結白家,顧衡便不敢專橫,在白家的詩會上造次。”
“白家對小姐這般好,若是能幫老爺向聖上參上一本伸冤,一定能救出老爺的。”
林雅琪“噗嗤”笑出聲來,“傻丫頭,若真是那麼簡單就好了,白家是向着咱們,但是不代表他們剛剛在京城還沒站穩腳跟就敢跟顧知府作對,輕則傾家蕩產,重則以欺君之罪株連九族。”
“這麼嚴重?”春心暗暗吃驚,忙捂住嘴巴。
“自家的事情只能指望自家,放心吧!”林雅琪獨自吃酒,沉醉於着桂花酒綿長的香氣中。
孤冷意遠遠望她,神情有些複雜。
“三殿下,您該回了,不然皇后娘娘要擔心的。”侍從還在疑惑殿下怎會接受這樣的平民邀約,僞裝前來了,竟也沒抱怨這破地方的糟糠待遇。
順着三殿下的目光望過去,這才恍然大悟。
“殿下,那是西陽城前首富林震的女兒,殿下若是喜歡……”
“商賈之女?”孤冷意微微愣住,望着林雅琪的意味也變了味道。
林雅琪跟白家的哥哥們各自問好,問了些林雅琪的近況。
“雅琪姐姐若是不嫌棄,可以來白家小住段時間,叔叔伯伯們定會歡迎的。”
“叨擾之事就不用了,謝謝採兒妹妹方纔解圍。”
白採兒心花怒放,“但願沒給姐姐帶來麻煩纔好,這顧家的混賬玩意,想來他從前糟踐姐姐名聲,採兒氣不打一處來。”
林雅琪用帕子拂開樹枝,曲水流觴,投壺吟詩,好不熱鬧。
白採兒笑道,“今年詩會加了彩頭,便熱鬧了許多呢!”
“彩頭?”
“是陳方南大師抄錄的茶經,姐姐也有興趣麼?”
林雅琪看着有趣,輕嘆搖頭,“不必了,我是商賈,不懂那些吟詩作對的。”
白採兒怕她失落,連忙提議道,“那便去水邊解解暑,嘗些果子糕點,聽他們說話解解悶也是好的。”
林雅琪頷首,卻見一位玄色闊袖蟒袍的公子徑直走過,氣質高貴,有些熟悉。
林雅琪想起他便是先前借她油紙傘的公子,準備叫住他。
孤冷意目若寒冰,黑白分明,抱劍而立。
“有事?”
“公子,你的油紙傘。”林雅琪剛讓春心拿來。
孤冷意不耐地走開,“送你了。”
“那是誰?真是個怪人。”白採兒疑惑重重。
“連你也不盡知曉麼?我還以爲他是白家的客人。”
白採兒一臉迷茫,“不曾聽說過這號人物,想來是位十分尊貴的公子罷!不提他了,哥哥們正在鬥文呢!”
白家的公子是西陽城聞名的學子,自家的詩會本不便參與,奈何賓客仰慕白家公子的學識,非要他們出題。
白採兒看見題紙,輕揚着塞給林雅琪。
“如樂之盛,如禮之尊。”
林雅琪輕聲念出,然後笑着搖頭。“白家哥哥們都是見過京城的大世面的,高貴的樂曲,尊貴的禮儀,哥哥們應該見解更多吧?”
“樂殊貴賤,禮別尊卑。上奉君父,下守箴規。僭越弗之,造次弗之。丈夫君子,顛沛匪虧。”一位寶藍長袍的公子義正言辭,話鋒卻是直指林雅琪。
看來這些文人是斷定她一介商人之女,聽不出來其中的蹊蹺了。
前兩句說的還好,事君與父,盡忠盡孝,後面便變了味道了。無非是在說林雅琪大義滅親所爲刻薄惡毒,僭越且絕情。非君子,乃小人。
就連白採兒也變了臉色,拉着林雅琪便要離開。
林雅琪眼瞼微垂,長長的睫毛沾了些竹林中的霧氣。
好好說你奉主侍君的遠大志向,偏偏要牽扯上別人,還非得將別人都當傻子。
白家哥哥見情勢不對,站出來賠笑轉移話題。“這題算是對上了,可還有其他人的見解?”
“匪之君,閨之女。好之笛,惡之琴。行之儀,從之義。守之真,逐之清。弗我矣,誤我矣!孔懷矣,入奉矣!”
清麗之音,過江之風,猶不及。
不只是白家大哥,就連賓客們也瞠目結舌,半晌停頓的空隙。
孤冷意嘴角抹起一絲笑意,分明是毒蛇一般的女人,裝什麼可憐?
林雅琪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出頭了,以至於冷場,又覺得作文不嚴謹,清了清嗓子又道。
“樂彩靈兮席肆筳,深帷院兮冷月屏。禮仲卿兮慕才良,贊羔羊兮靡策勳。”
白採兒張着嘴巴半天沒說出來什麼話。
林雅琪有些奇怪,“小女子沒跑題吧?”
“沒……自然是沒有的。”還好白家大哥反應快。“原來是在下孤陋寡聞,竟不知林家小姐學識淵博,才高八斗,若無更好的文章,這本茶經,應當是林家小姐的。”
“如此,謝過了。”林雅琪接過茶經翻看兩下,便讓春心收下了。
“一個商賈之女,怎會有如此學識?三殿下……”孤冷意的侍從聽了那段文章,暗暗吃驚。
孤冷意卻默默記下了林雅琪的文章,眸中越發深邃。
“慕才良,靡策勳麼?倒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