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郊,夜色下的雍靈莊園一片寧靜。
一個房間裡,謝凝兒正望着早已結束播報的魔視機怔怔地出神,在她的身後,是顧老管家,他望着謝凝兒的目光滿是擔憂,好幾次欲言又止,又化爲了幾聲悄不可聞的嘆息。
他看了看錶,已是幾個小時了,小姐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良久,一直默立不語的謝凝兒伸手關閉了魔視機,卻是輕輕開口了。
“齊兒霜兒的元素啓蒙暫時停止,命令家族所屬魔戰家臣,立即全員北上,參與大戰。家族的女主人還在前線爲帝國而戰,極北謝氏家臣,怎可在生死存亡之戰中袖手旁觀。”
她的語聲中滿是斬釘截鐵。
……
顧老管家楞了楞,神色中亦開始滿是昂然。
高聲應是中,卻聽到身前的小姐繼續輕輕道:“顧叔,您去率領他們。若是……事有不諧,極北謝氏所有家臣的唯一任務變更爲,不惜一切代價,掩護少夫人撤退!”
“是!”
顧老管家再次高聲答道。
“派兩個人,在帝津港預備船隻,一旦……立即將齊兒霜兒還有老夫人送往南陸,那邊是帝國的忠誠盟國,他們在那邊,以如此貴重身份,如此天才魂裔,想必也沒人敢欺負他們。”
謝凝兒再次喃喃道。
“好的,小姐,那您……”
顧老管家恭謹應道,隨即,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是低低問道,卻又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
“謝氏有後,已可堪告慰祖宗。至於我……我本想把蠻族魔紋研究出來。但那太難了,與我們的文明體系完全不同,遲遲不能取得突破……”
謝凝兒的神色忽然黯然了下來。
“我……我累了……”
她滿是疲倦地輕輕喃喃道。
“小姐,您該不是想……”顧老管家頓時臉色大變。
“不用說了,照辦。我會和魔戰家臣一起,北上去陪嫂嫂。我也是魔戰。”
謝凝兒卻又是輕輕道。
“不行!”
顧老管家的神色卻猛然變得激烈了起來,他幾乎是反射性地喊道。
……
“爲什麼不行?”
謝凝兒卻是疑惑而又凌厲地看向了他:“這是帝國的最後存亡之戰了……帝國各大院校的老師們、學生們,只要還在或已在適齡範圍,只要是魔戰,就都毅然放棄了學業。踏上了北去的列車,增援前線。爲什麼輪到我反就不行了?謝氏家訓你難道忘了嗎?而極北謝氏,也只有戰死的帝國郡主!”
顧老管家卻已是淚流滿面。
他幾次欲開口,卻似乎不知道怎麼表達,他想了又想,卻忽然眼前一亮:“小姐,這些我都知道,這次帝國確實很危險,我們也不比普通人。知道那些危險——這正是我們的權利與責任所在。我們知道更多,我們就必須抗起更多。地位越高,責任就越大。這是我謝氏家訓,亦是我華夏偉大文明與傳統中最高貴的部分!”
他喃喃說道。
……
隨即。他的臉色卻更開始變得肅然。
“但您要想想小少爺小小姐,他們還太小了,不能沒有您的照顧與教導——小少爺小小姐雖然已身具我極北謝氏輝煌魂脈,但難道您就不怕他們長大後。或是變成紈絝子弟,更或是卻變成仗着力量胡作非爲的人嗎?”
“謝氏從不懼怕犧牲,但謝氏所代代傳承的不只是鮮血與犧牲。力量與榮耀!我們也必須留下種子!知道什麼纔是真正謝氏的種子!將家族的榮光一代代傳遞下去的種子!而我謝氏的榮光,也必須由謝氏長輩親自言傳身教,才能代代傳承!”
“小少爺與小小姐不能成爲身具力量卻不知謝氏榮光爲何物的敗類,他們未來自然有光明的前途,力量與榮耀,但他們更必須成長爲知道鮮血與犧牲、繼承我煌煌家族榮光的參天大樹!否則,列祖列宗都會咒罵我們,說我們將家族最後的希望葬送!”
他一連串地說道。
……
謝凝兒卻楞了起來,她似乎開始有些不知所措。
顧老管家見了神色大動,更是不迭地說了起來。
“還有老夫人,萬一……她怎麼能承受得了愛子愛女愛媳同時離她而去的痛苦?侯爺當年的犧牲已讓老夫人心若死灰,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如今,她滿腔心思只寄託在了你們幾個身上,現在好不容易好點,難道又……小姐,老夫人會受不了的!而老夫人一旦撐不住那麼巨大的打擊撒手而去,小少爺和小小姐又還能學誰?又還能指望誰照顧?”
他不住勸諫道。
“我……”
謝凝兒的神色終於彷徨了起來。
“讓我再好好想想……顧叔您先去準備其他事吧……”
她低低說道。
顧老管家憐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默默躬了躬身,緩緩走了出去。
他輕輕關上門,想了想,卻是急步往趙氏所居的二樓走了下去。
……
不久後,二樓已響起了趙氏與顧老管家的輕輕對話聲。
“這麼說……”
她正輕輕問道。
“恩……小姐應該會同意,不會想着去……”顧老管家低低迴道。
趙氏緩緩點了點頭,她日漸枯槁的臉色上猛然閃起了一絲紅暈。
“列祖列宗……請原諒媳婦這麼點小私心吧……”
她喃喃道。
“他們還以爲我不知道呢,小凝兒還想瞞着我……可我的寧兒,我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我怎麼會不知道……猜也猜到了……”
她不住地喃喃說着,淚水從她又開始滿是愁苦的臉上緩緩劃落。
……
“奶奶,您怎麼了?”
她懷裡摟着的,正在彼此嬉戲的兩個小人兒頓時齊齊擡頭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趙氏一驚。卻是不迭地擦着臉上的淚水。
“奶奶眼睛裡進沙子了,齊兒霜兒來幫我吹吹。”她看着兩個小人兒微微笑道。
在兩個小人兒聞言頓時爭相賣力股起了腮幫子,對着奶奶的眼睛就是一陣猛吹。
當他們滿臉認真地給她吹完眼睛裡的沙子後,趙氏更是摟着他們親了又親。
“真乖……”
她不住地喃喃。
……
“奶奶,您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我和兄長已經認得父親母親了,他們只要回來,我們就喊他們,讓他們開心。”
懷中的小丫頭卻似乎有些冰雪聰明,知道了奶奶不是眼裡進了沙子。只見她想了想,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舉到了趙氏的眼前。滿臉小得意地說道。
趙氏目光一凝,她默默端詳着那張照片。
那似乎是謝寧在受命前往極北前照的,鏡頭裡,青年滿身挺拔的將軍制服,臉上更帶着似乎魂脈覺醒後就開始有着的一些狡黠地,得意微笑。
“看,這個穿漂亮衣服的是父親,這個穿漂亮裙子的是母親,霜兒都記得他們的樣子了呢。”
小丫頭卻奶聲奶氣地說着。更是獻寶似的,用她胖胖的小手指從照片上兩個甜蜜依偎、更都是微微淺笑的青年男女身上一一點過。
……
“我也知道,我還知道妹妹不知道的,父親穿的不是漂亮衣服。是將軍服。父親是帝國雍武,帝國最年輕的將軍!齊兒長大了,也要做將軍。”
小男孩頓時也是不服氣地叫道,卻是朝他對面在奶奶另一個臂彎裡的小丫頭擠眉弄眼。
兩個小傢伙漸漸開始怒目對視。
“好……好……好我的兩個乖乖心肝寶貝。可真乖……”
趙氏慈愛地看着兩個小傢伙,她不迭地擦着自己再次噴涌而出的淚水:“到了那時候,你們父親母親一定很開心。爲你們驕傲。”
……
“可是,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聞言頓時滿臉得意的小男孩,卻也是疑惑地奶聲奶氣問道。
趙氏的神情猛地一楞。
“他們就快回來了,他們現在正在爲祖國,也爲你們,抗擊那些可恨的蠻族鬼子侵略者。等打完這次大戰,他們就回來了。”
她喃喃道。
她看着照片上正得意摟着少女的英武青年,猛然間又已是淚如泉涌。
“看到了嗎,我的兒子……你的孩子並不比你差,將來,也一定會象你一樣……和你一樣……”
趙氏伸出幾根顫抖的手指,細細撫摩着照片上青年英武的面容。
“你在地下,可要好好的啊……更要保佑你孩子的母親,讓她不要受傷害,讓她早點功成身退,讓她回來照顧你的齊兒和霜兒。也保佑你妹妹,讓她不要再想着去前線了,讓她多陪陪我,我不能沒有她了……”
她喃喃說着,已是潸然淚下。
……
樓下的幾人所不知道的是,樓上的少女,此時眼前也擺着一張同樣的照片。
她癡癡地凝望着照片上的青年,軟軟地靠着牆壁,正虛弱地坐在地上。
淚水匯流成河,早已在少女清秀至極的無暇面孔上四處鋪落。
“兄長……”
她低低喃喃道。
“你怎麼就……捨得狠心離開我們呢……”
“我好想你啊……我好累啊……我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有你在的話……謝氏的榮光……你繼承得多好啊……爲什麼……”
“你本會有璀璨如星辰的未來的,可怎麼就……忽然墜落大地了呢……”
少女哽咽着喃喃道,她沉沉哭泣了起來。
細碎的哽咽聲在暗夜中彷彿永無休止,聲聲迴響在空蕩的房間裡。
……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深沉的暗夜下,遠處的天空上,一顆在璀璨星空中異常明亮的星星正看着他們。
它一閃一閃地,發着明亮的光、狡黠的光、得意的光、溫柔的光。
以及……越過遙遠星空,刺破位面阻隔,即將到來的……
光。
ps:感謝“哎雅”美女的打賞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