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不亮與小猛~男角力時,何磊動了動身子,無意間手在沙發靠枕下碰到一物,感覺硬硬的、冰冰的。拿出來一瞧,原來是一本書,只見這書用白色錫皮包着,順手打開,見扉頁上赫然現出《動物解放論》幾個黑字。何磊心想:“原來他也看這種書。”
何磊在學校時,學的是動物科學專業,但他對哲學倫理方面的東西尤爲感興趣,本專業的課程有時反而被他落下了。這本書因爲與他的專業相關,所以也是他最早接觸過的倫理方面的書籍之一。
這書正如鴉~片一樣,是西洋貨。何磊當時讀它的時候讀得很仔細,至今仍然清楚記得它的主要內容是人類如何給動物製造痛苦,以及按倫理人類該如何對待動物,並勸解人類都該去吃素。
當下何磊正準備將書合上放回原處,卻被周正一把奪了過去,只聽他急切地說:“什麼寶貝書包裝得這麼好?”
孔不亮忙說:“喔!那是小弟的珍藏,我時不時就會翻一翻,細細品味一下其中的道理。包裝是我後來特意做的,以防止它破損。昨晚看了後忘在了沙發上。”
何磊這時心裡想:“還真把他當寶了,待會看他怎麼講。”
周正翻開書的扉頁,一眼便見到那幾個大黑字,他本不喜歡看書,但對一些“與衆不同”的東西尤爲感興趣,當下便問孔不亮:“這書怎麼起個這麼奇葩的名字,怎麼要去解放動物了,動物要造反嗎?裡面都講些什麼啊?”
孔不亮從周正手裡接過書本,像輕撫着愛人的肌膚一樣撫摸着書的外殼道:“講的東西很多呢!而且很有道理的······”
“講的東西是不少,但未必都有道理。”何磊忽然插話。
孔不亮見何磊這樣說,知他必定也看過,便道:“願聽何兄高見。”
何磊謙虛道:“高見倒是談不上,我又不是什麼學者專家。只是我這人看書,從來都不會全盤接受,往往會思考其中的道理是否合適,這樣才能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周正道:“是啊,你總不能見到是本書就認爲它裡邊講的都是至理名言吧。路邊那些免費發放給你的某某男科醫院的雜誌,看封面不也是中規中矩的,哪知道里邊講的都是像‘那一夜,我沒經得住誘~惑,結果得了尖銳溼疣’這類的軟文。”說完,開心地笑了起來。
何磊聽周正這樣講,也不禁莞爾一笑。
孔不亮見二人這樣評論自己的愛書,心裡頓時有些不快,但他本不是心胸狹隘的人,心裡想:“正哥他是在插科打諢,不理他。何磊這樣說,定有他的一番道理,仁者見仁,再看他怎麼說。”這樣想過後,便微笑着問何磊:“那麼在何兄看來,這書裡邊兒,哪些是精華,哪些又是糟粕呢?”
何磊看着孔不亮,點了點頭,說道:“我剛纔只是打了個比方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然後又微笑着對孔不亮說:“如果待會兒我對這書的一些愚見冒犯到你,還望見諒。”
孔不亮道:“沒事兒,你只管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嘛,沒什麼冒犯不冒犯的。”
周正有點兒不賴煩了,他說:“哎呀,要講就講,不講就拉倒,婆婆媽媽的幹什麼。”
何磊道:“好吧,那我就說了。”稍作思考,便說:“這書的第一章便提出一切物種都是平等的。這一點我深表贊同。生命只有一次,所以都是該受到尊重和平等對待的。”
周正和孔不亮聽到此處都不住點頭以示贊同。
何磊接着道:“這書接下來引用另一個搞倫理的人的觀點,說感知痛苦的能力是能否將生物的某些權利納入考量的關鍵特徵。這一點,我也十分贊成。如果明明知道某生命能感知痛苦,卻故意加之以痛苦,甚至以此爲樂,這種行爲無疑是野蠻的,殘忍的。”
孔不亮原以爲何磊會逐章逐條地反駁書中的觀點,沒曾想他是贊同的,他此時眼神如露珠般閃着光彩,不住地點頭。
只聽何磊繼續說:“他論及動物也能感知痛苦,理由是根據人們的經驗常識,知道動物在經受痛苦時,它們會艱難掙扎,會悽慘地嚎叫;並且,動物也有與人類一樣的神經感知體系。然而問題的關鍵也恰恰在這裡。既然動物能感知痛苦,那麼植物呢,微生物呢?難道它們就不能感知到嗎?當它們受到侵害時,難道就真的毫無知覺嗎?”
周正道:“它們當然不會有知覺。我就沒見過哪棵樹被砍的時候叫:哎呦!好痛喔!求求你饒了我!或者哪個細菌被消滅的時候喊:好難受啊!給我來個痛快吧!”然後又笑着問:“你們見過嗎?”
孔不亮這時向周正投去一道贊可的目光,笑着說:“我沒見過,見到了還不被嚇個半死。”
正在他二人一唱一和之際,何磊激動地反問道:“爲什麼不會掙扎、不會喊痛、沒有神經系統就沒有知覺,就不能感知痛苦了?這是誰規定的,又是誰專橫地下的定義?還不是我們人類自己。”他平息了下心情,接着說:“其實我們人類感受到的痛苦,只是我們人類自身的痛苦。”
孔不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定義的痛苦,只是承載於神經系統的,只是痛苦的衆多類型之一,而不是唯一。”
何磊道:“正是!我認爲痛苦是生物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是一種趨利避害的能力。植物表皮受到傷害,會流出水來,這也是痛苦的一種表現,在我看來那與一條狗被虐待時的叫聲是一樣的。病毒的變異以及細菌的耐藥性都說明它們能感知外環境的不利變化,從而調整自身以適應之,因此我也認爲它們是能感知到‘痛苦’的。所以,這書只論及到動物能感知痛苦是有問題的,是不全面的。”
周正道:“就算植物能痛苦,病菌也能痛苦,那又怎麼樣?”
何磊說:“這書說,如果罔顧動物的痛苦,或者認爲動物不能感受痛苦,那就是物種歧視者,那就與人類的性別歧視和種族歧視一樣,是不對的,是該受到抗議和譴責的。如果植物和細菌它們有自己類型的痛苦,而作者卻對它們的痛苦置之不理,或者乾脆認爲它們沒有感知痛苦的能力,那他自己不也就是個物種歧視者嘛!”
周正恍然大悟道:“喔!這樣說來,他確實也是物種歧視者。”
孔不亮心想:“他饒了老大一個彎,原來是爲了後邊自己的觀點,這人不簡單。”
只聽何磊又說:“這書後邊又講到動物實驗的殘忍,以及工廠化養殖對動物權利的剝奪,還有吃肉對環境造成的危害,最後號召人們都去吃蘿蔔青菜去。”
周正拍案而起,道:“這怎麼成?既然動物不能吃,那植物也不許,要不然就太不公平了!”轉念想:“肚子餓了咋辦?”於是大聲道:“那我們吃什麼?光合作用嗎?可是我們人類又沒有表達葉綠素所需要的基因啊!”
何磊笑說道:“非但不能吃,而且得了病也不該去醫,因爲病菌也是有生命的,也是能感知痛苦的,一旦病得要死了去看醫生,那就是物種歧視者,就有違倫理,就應該受到譴責和抗議。”
聽了何磊的話,周正張開口,啞巴似的無言以對;孔不亮則低頭沉思,默默無語。
何磊見二人的樣子,笑着說:“我個人的觀念是,其實也沒必要一定照着別人書裡的方式生活,該吃吃、吃,該喝喝、喝。食物鏈上的事情,本來就無所謂對與錯,人吃動植物,動植物也可以吃人。但前提是不要輕賤生命,更不能一虐待生命爲樂。有意爲之,與無心之過,造成的傷害可能相同,但性質卻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