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快起來,出事了!”
聽到這聲叫喊,何磊急忙睜開眼睛,發現那頭大狼狗一下消失得無蹤無影,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圓圓的方向盤;窗外的光線照進車內,車內一切通透了然,原來這時天已經亮了,他剛纔的遭遇只是南柯一夢。
何磊坐直身子,感覺脖子又酸又疼。
他扭扭脖子,揉了揉眼睛,向剛纔叫喊的聲源處尋去,只見楊教授正趴在車門上焦急地注視着自己,說道:“趙丹他們不見了!”
何磊吃了一驚,忽然回想起昨晚那個怪夢,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二話沒說,推開車門就搶了出去,擡眼一看,見到周正和朱雅婷正扯着嗓子四處呼喊,看樣子他們好像已經喊得疲憊不堪了。他並沒有立即加入他們去找人,而是徑直向趙丹睡的帳篷走去,圍着帳篷仔細觀察一陣,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血跡,鑽進帳篷去看也是一樣。從帳篷裡出來,見楊教授等三人正站在他面前。
“他們兩人睡的地方我都仔細察看過了,沒有異常。”楊教授知道何磊的用意,一臉嚴肅地對他說道。
“方圓兩百米內的地方都被我和朱雅婷找遍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周正攤了攤雙手,一臉的無可奈何。
“你們兩個有沒有見過血跡或者一些拖動的痕跡?”何磊問。
朱雅婷直搖頭。
周正則是有氣無力地說:“別提了!找的時候,我連只螞蟻都沒放過,甭說血跡、拖痕這麼明顯的東西了。”
“是誰最先發現他們二人失蹤的?”何磊問。
“是我。”朱雅婷說。
“那你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吧,雅婷!”何磊說。
朱雅婷低頭回想了一會兒,擡頭看着遠處,說道:“早上,睡夢中忽然聽到一聲開門聲,我睜眼一看,原來天已經亮了,是老師在開門下車。我又發現自己躺在、、、躺在、、、你懷裡。”說到這裡,她滿臉通紅,羞澀地瞥了何磊一眼。
“那個,雅婷,你挑重點說吧。”何磊也有些尷尬。
朱雅婷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我怕你醒來發現,那時候不是要羞死人嘛!”發現自己還是沒講到重點,她趕忙接着道:“我、、、我就急忙跟着下了車。下車後,因爲想起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心裡擔心,我就暗想:‘趙丹姐沒事吧?’我一邊想,一邊就往她睡的帳篷走。走到帳篷邊上,我就輕聲喊她:‘趙丹姐,天亮了。’可是沒聽到聲音,我又喊了兩聲,還是沒動靜。於是我就拉開帳篷的拉鍊,往裡一看,沒人,連狗也不見了,我心裡便開始發慌。但隨後我又想,他們昨晚是不是和好了,睡一塊兒了,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便去打擾人家。可是我忽然想到,王局長是很恨那條狗的,不可能讓狗跟他們一塊兒睡。想到這一節,我又開始擔心起來,於是就去叫老師,讓他去確認一下。”
楊教授接過話頭,說道:“我走到帳篷邊上叫了幾遍,裡邊沒有一點回應,所以就拉開了帳篷拉鍊。我往裡一看,空無一人,於是我們就叫醒了周正,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你還沒醒,所以最後才把你叫醒。”
“周正,難道你晚上沒聽到一點動靜嗎?”何磊問。
“不知道啊,我這人睡覺睡得很死的。”周正一臉茫然。
“這就奇了怪了!”何磊心裡嘀咕道,忽然想起昨晚那個怪夢,他想不會真有這麼個洞吧,想到這,拔腿就向山腳處跑。
後邊三人以爲他發現什麼,跟在他後面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幾人來到了山腳。何磊隨手撿了根短木棍,在山腳沙土上刨起來,刨了老半天,一無所獲。楊、周、朱,三人問他刨什麼。他這才把昨晚的怪夢講了出來。幾人都說夢當不得真,頹然地回到了車旁。
“你們報警了嗎?”何磊忽然問。
“還沒有呢?誰知道他們去哪兒了?搞不好待會兒就手拉手從某地方鑽了出來。”周正答道,忽然一拍大腿高聲道,“還有一種可能啊,王局長怕去蹲牢房,昨晚二人合演一齣戲給我們看,讓我們放鬆警惕,趁我們睡着就逃之夭夭了。”
“昨晚絕不是演戲!”朱雅婷斷然說道,“昨晚我跟趙丹姐聊了很多,我知道那絕不可能是演戲。”
“不管怎麼說,王局長是在逃犯,我看我們還是要趕緊報警,不管他們是失蹤還是逃跑,都不是件小事。”楊教授說。
“對,絕不讓他從此逍遙法外。”周正激動地說。
談話間,楊教授就拿起手機,準備撥號。可正在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了狗的叫聲。幾人大喜過望,都激動起來,循聲望去,見到遠處山的一個拐角,竄出來一條狗。那狗邊跑邊叫,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趕。待它跑得近些,幾人一眼便認出是趙丹的金毛,大家心中激動,都以爲找到狗便可找到人了。那狗跑到幾人旁邊,看着幾人吠叫着轉了兩圈,復又沿原路跑,邊跑邊往後看。幾人明白它是在給人引路,便跟着它跑了起來。大約跑了十來分鐘,幾人來到山的拐角處,向左一看,猛然見到不遠處一堆黑色亂石,就着山腳重重疊疊擋在那裡。那狗跑到亂石堆旁,速度便慢了下來,它小心翼翼地繞到亂石堆後面,在那裡不停地發出哀鳴聲。衆人聽到狗嗚嗚的哀鳴,心裡就開始有種不祥的預感,走到亂石堆旁邊停下,還沒緩過氣來,便聞到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幾人大叫不妙,快步繞到亂石最後面一瞧,眼前頓時現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的一幕:但見一個女人頭髮披散着,遮着大部分臉孔,倚靠在石堆上,一動不動;一雙長腿血肉模糊,流着血,腿上一些地方不見了好多肉,白骨和筋脈肉眼可見。血流滿地,染紅了好大一塊地方。看到這樣慘烈的情境,幾個男人頓時驚得怔在了原地。朱雅婷更是嚇得‘啊’地尖叫了一聲,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殘忍的場面,只感覺自己心臟突突亂跳,不自覺地拉住何磊的衣角,躲在他身後不敢再瞧一眼。
最後還是上了年紀的楊教授最先鎮定下來。他收拾好心神,走到那女人跟前,小心翼翼地掠開她的頭髮,一張慘白的面孔立刻完全露了出來。何磊一眼就認出這女人便是和王局長一道失蹤的趙丹,看到她穿的藍色套裝,戴着黑色絲襪的血肉模糊的長腿,還有紅色的運動鞋,不禁又想起了昨晚那個怪夢中王局長的獵物。
“那個混蛋,一定是姓王的那個混蛋,簡直**不如,他媽的!”周正忽然罵了起來,同時憤憤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是啊,真的太殘忍了。”何磊說,同時暗想,“一個人的內心要無人性、殘忍、冷漠麻木到何等地步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這個曾經的公務員,人民的‘公僕’,這麼一個不是人的人,不知是怎麼一步步高昇,爬到局長的位置上去的?哎,這個問題值得反思。”
這時楊教授伸手探了探趙丹的脖子,接着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忽然激動起來,“她還沒死,快叫救護車!”楊教授大聲喊道。
“什麼,趙丹沒死嗎?媽的!太好了,太好了!”周正也激動得大叫起來,他接着立馬撥通了急救電話,“喂,太好了,太好了,沒死!喂喂,你們有直升機嗎?”電話那頭顯然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他再次解釋一番,那邊才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周正邊掛電話,邊埋怨道:“媽的,沒飛機!怎麼美國大片裡的場景就是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呢?真是急死人了!”
考慮到這裡離市區有一百多公里,何磊幾步走到楊教授跟前,焦急地說:“老師,車鑰匙給我!”楊教授會意,伸手把昨晚撿到的車鑰匙交給了他。何磊接過鑰匙,轉身就沿原路往回跑,朱雅婷也準備跟着跑,何磊邊跑邊說他只是去把車開過來,讓她別跟着,她這才止步。
朱雅婷呆立在原地,此刻心情比之先前平靜了不少,便偷眼瞧趙丹,但見她一雙腿紅血淋淋,心裡又不禁咚咚打起鼓來,如此再三偷瞧了幾次,終於不那麼怕了。隨後便往上看她的臉,見到她臉上毫無血色,皮包着骨頭,與昨日臉部圓潤飽滿的她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眼眶深深下凹,臉頰重重塌陷,眼睛旁邊和臉頰上因此留下好大的空腔;雙脣發紫,雙眼一直緊緊閉着。她面目上還殘留着驚恐的表情,顯是受傷害時過度驚嚇。回想起她昨晚說的“你說得對,路還長着呢!”似乎還在耳邊縈繞,而如今她躺那裡,生死未卜,那些重拾的美好憧憬可能隨時都會與她一起斷送,斷送在這荒涼的,孤寂的,陌生的地方,斷送在這亂石堆旁。想到人生的無常,想到她的可憐處,兩行清淚不自覺地從眼角偷跑了出來,蜿蜒上了她白裡透紅的面頰,斷鏈珍珠般地滴落進冰涼的黃土中。這時朝暾初上,霞光普照。柔和的光線撫摸上她的臉,溫熱着她的淚,然而內心卻說不出的淒涼,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越野車終於在山的轉角露出了頭,接着火急火燎地朝現場奔來。剛停穩,何磊便從車裡搶了出來。他摔上車門,左手提了個急救包,拔腿就往趙丹處跑。朱雅婷和周正也跟着跑了起來。來到趙丹身旁,何磊蹲下身子,打開急救包,先從裡邊取出兩支葡萄糖注射液,用鑷子夾破,然後右手拿着。左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捏開趙丹嘴巴,將兩支葡萄糖先後灌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感覺趙丹眼球動了幾下,且有了明顯的呼吸,何磊估摸可以動手擡她上車,便示意周正過來幫忙,準備先給她止血,正要動手,卻杵在了那裡。因爲直到這時,何磊才真真切切看到了趙丹的傷口,發現根本就無從着手,更不能隨便挪動她一分半毫,只要稍微拉扯,傷勢就會加重。幾人又沒有受過專業的急救訓練,稍有不慎,就會造成額外傷害,而這時的任何額外傷害對於趙丹來說都只會是雪上加霜,甚至是致命的。幾個人商量半天,也沒得個主意,束手無策,只能乾等着急救車的到來。
正當無可奈何之際,忽然聽到趙丹發出微弱痛苦的哀哭聲:“不要,不要咬我、、、、痛、、、救命!”
“誰,什麼東西咬你,是不是王德學那個王八蛋?”周正扯着嗓門激動地問道。
“你小聲點好嗎,這樣會吵着她的!”朱雅婷看着周正,輕聲責怪。
何磊目視二人,示意他們不要說話。二人隨即安靜下來,都專注在趙丹臉上,盼着她能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只見趙丹蒼白的臉上,驚恐痛苦的神情漸漸消退,卻忽然露出笑容,囈語似地輕呼道:“爺爺奶奶,你們來了。我要回家,帶我回家!”說完這句話,忽然睜眼,四下打量。
“好了,好了,”周正高興地說,“她沒事了!”
“這是迴光返照,她就快不行了!”畢竟楊教授上了年紀,見過末路人的景況,看到趙丹這種情形,他直搖頭道。
一句話剛說完,只見到趙丹復又閉上了眼,臉上神色鉅變,同時胸口處似乎吞下什麼東西,‘咯’一聲響了下,整個人就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