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楚伊人是覺得自己以前對小孩兒陪伴太少,現在想找機會彌補,所以顏巍沒跟着一起去湊熱鬧,把時間完全交給了母子倆。
楚伊人端着盤凍蝦過來,“還別說,顏巍找的這家店真不錯,菜品挺全的,還有蝦呢。”
“本來就是海鮮自助嘛。”卡文笑,見她爲了防止偷怕,不得不以墨鏡口罩遮面,連吃個自助餐都得全副武裝,就乖巧地說:“媽媽還是我來吧,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去拿。”
“……”楚伊人一頓,看向卡文的眼神又驚又喜,甚至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不、不用了,拿得夠多的了,坐下吃吧,放學這麼久你肯定餓了,快坐下吃吧。”
卡文看了眼桌上,起身道:“還沒拿甜點,剛纔看到好像在那邊兒,我去拿。”
楚伊人的目光像是黏在卡文身上了似的,他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卡文出生後楚伊人只陪了他一個月,剛滿月就扎劇組了,這麼多年過去,母子兩人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因此,在楚伊人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只有當初那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令她沒想到的是,眨眼間孩子竟然長大了,現在她想好好照顧他彌補他,卻發現兒子已經懂事到反過來照顧她了。
墨鏡後,楚伊人溼潤了眼眶。
等卡文端着幾塊小蛋糕和披薩回來時,楚伊人已經開始往烤肉上刷醬料了,她把烤好的牛排切成小塊,一塊塊擺在卡文的小盤子裡,“七分熟,寶貝兒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卡文忙說:“媽媽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來就好。”
“這有什麼,我是你媽嘛。”楚伊人說,“跟媽媽還瞎客氣什麼?”
卡文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叉起一塊牛排。其實,他跟楚伊人統共才見了兩次面,根本談不上母子情深,所以很不習慣被她照顧。
然而,當他一口咬下去,舌尖嚐到淡淡的香甜味時,瞳孔微縮不由愣住,“這個味道……”
“是蜂蜜呀。”楚伊人笑,“我在上面刷了蜂蜜,怎麼樣,好吃吧?你小時候最愛吃蜂蜜了,喝奶粉燕麥粥什麼的都要放呢。”
她拿着小刷子在烤肉上刷來刷去,自己沒怎麼吃,大部分時間都在看着卡文吃,好像怕他吃不夠似的,不斷往他面前的小盤子裡放新的。
“好吃,真好吃。”卡文塞了滿滿一嘴,垂着眼不讓對方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
這個味道簡直太熟悉了,幾乎每晚都出現在他夢中。
小時候,一家人吃燒烤,他媽媽也會在他和妹妹的牛排兩面分別塗上黑胡椒和蜂蜜,味道跟這個一模一樣,甚至也像楚伊人一樣幫他切成小塊,然後只看着他吃而自己不吃,彷彿只要兒子吃得開心她自己就能開心。
他從未想過,自己死後來到另一個時空,還能再品嚐到媽媽的味道。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就是艾卡文,前世的一切都只是個夢啊。
“既然好吃就多吃,老低着頭做什麼?”楚伊人摸了摸他的臉頰,想讓他把頭擡起來,誰知小孩兒敏感地一下別過臉去。
“沒事兒,媽,我沒事兒。”卡文看着窗外,每次念道“媽媽”兩個字,他的鼻子都有點兒酸酸的。
“我看看。”楚伊人追過去,見他眼眶正紅着,心下一緊,忙問,“乖乖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一副要哭的表情?”
“哪有要哭。”卡文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把快要溢出來的淚水憋回去,笑,“我就是……就是好長時間不見你,有點兒想你。”
“……”這下換楚伊人要哭了,她叉起一隻烤好的雞翅砸到卡文的盤子裡,說:“哎呀你這孩子說這個幹什麼,媽媽不是來看你了嘛,你爸前不久來電話說英國那邊的項目快做完了,到時他回來就不走了,也可以經常來看你。”
“嗯。”卡文點頭,問:“爸爸最近很忙吧,提醒他保重身體。”
“我知道。”楚伊人說,“你爸電話裡還問我呢,你在新學校怎麼樣,能不能適應,跟顏巍相處的愉不愉快,我沒告訴他哈哈。真是的,又不是沒你聯繫方式,還什麼都問我,不會自己給兒子打電話啊,他就是懶!”
別看楚伊人數落起卡文爸爸來,嘴跟機關槍似的“叭叭叭叭”,可她的語氣神態顯不出半點兒不滿,反而帶着滿滿的崇拜和自豪感。
卡文笑:“你也就嘴上說說我爸的壞話,心裡不定怎麼誇他好呢。”
楚伊人惱羞成怒,在卡文頭上拍了一把,“臭孩子,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卡文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在他印象中,楚伊人跟艾清華好像是師生戀,兩人年齡相差了7、8歲。
誰也不知道當初楚伊人這個如花似玉性格又好的大美人兒究竟是怎麼看上艾爸爸這個又沉又悶的理工男的,唯一的解釋只能是被他的人格魅力給征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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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以“艾卡文”的身份在這個時空好好活下去,卡文覺得自己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他該照顧的人,完成他沒完成的事。
比如艾爸爸和楚伊人,比如廣播劇。
因爲只有3個小時,晚餐過後楚伊人把卡文送回去,甚至連樓都來不及上就匆匆趕回了劇組。
顏巍窩在沙發上,手裡捧着本《心理結構及心理動力學》,聽到開門聲問:“走了?”
“剛走。”卡文換鞋,還沒進屋就聞到一股老壇酸菜的泡麪味兒,皺了皺眉,“你沒吃飯?”
“吃過了。”顏巍從沙發上翻下來,笑嘻嘻說:“不過,我不介意再吃一頓。”
說着從卡文手中接過打包盒,“好香,快讓我看看你都給帶了什麼?”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回來的時候隨便帶了點兒。”卡文說。
顏巍把打包盒一個個拿出來,整整四個,有雞腿、雞翅、腰花、牛排、蛋糕、魷魚……在桌上碼得整整齊齊,愕然道:“‘隨便’還這麼多?要是不隨便你是不是要把人家店搬回來?”
“……”卡文臉一紅,揹着顏老師收拾桌上的泡麪桶,轉移話題,“不會做飯不會點外賣嗎,你以前都點外賣的,泡麪吃多了不好。”
顏巍抓着根羊肉串正啃得起勁兒,聞言說:“欸,最近天天在家做飯,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還可以點外賣。”
卡文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小聲說:“你這是習慣了。”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習慣了,習慣時刻惦記着家裡還有個人,雖然二十好幾四肢健全,偏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自理能力十級殘廢,像個小嬰兒一樣嗷嗷待哺。所以纔會每拿一次食材,在烤的時候都想着預留出一份給顏巍,最後發現竟然打包了整整四個餐盒。
顏巍見他好像突然間沒精神了,打趣道:“怎麼,媽媽走了小孩有點兒不開心?”
“沒,就是有點兒想家,主要是想我爸,快一年沒見了都。”
卡文是有點悶悶的,但不是因爲楚伊人離開,他自己也說不清。不過,既然對方這樣問了,他只好接着往下說。
“你爸寒假不就回來了嘛。”顏巍笑,填飽肚子後打了個嗝兒,抽出張紙巾擦擦手,“你別弄了,作業還沒寫,快去寫作業吧,剩下的我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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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功課早在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就寫完了,卡文洗刷完回屋,躺在牀上有點睡不着。
雖然現在不會再整夜失眠,但“入睡”對他來說依然是件艱難而漫長的事,只好抱着枕頭玩手機。
先刷了會兒網頁,看看《寫輪眼》更新了沒,沒更新就逛了會兒評論區,實在無聊,最後把手機裡的軟件挨個兒研究了個遍。
登陸□□的時候,手指不經思索地按下一串數字,等他意識到賬號輸入錯誤,手機上已經打開了個全新的界面。
“上下文?”卡文一怔,這不是他以前的用戶名,他以前那個用戶名叫“好好學習”,艾清華給艾卡文取的。
之前在廣播室,李睿一問他有沒有□□時,他腦海裡其實蹦出來兩串數字,因爲其中一個登陸上了,另一個纔沒再試。
剛剛他無意間摁下另一串,沒想到也是個□□號。
聊天界面剛加載出來,手機立刻被一條接一條的消息提示音震得“嗡嗡”直響。
“預告的幹音我聽了,感覺不錯,不用再錄第二遍了。”
“預告下週就要出啦,我們的第一部作品,希望反響熱烈。”
“啊啊啊啊啊!女鬼大人的IP果然沒讓我失望,爆了爆了!《無限消亡》預告剛出一小時點擊就破百萬!”
“快去看看網友對你的評論,小文你要火了!我真是慧眼識珠啊,第一次做策劃就遇到了你!小文文你確定自己是新人嗎,配的也太好了吧!”
“小文文?在?”
“出了預告接下來就是正劇了,大家都等着你跟羞大對戲呢!”
“在?小文文,你是出什麼事了嗎,爲什麼一個月都消失不見?”
……
幾百條未讀消息,全是一個網名叫【一維】的姑娘發的。最早可以追溯到9月30號晚上,也就是艾卡文熬夜猝死,他借屍還魂的那天;最晚則就在五分鐘前——
“你覺得讓全組等你一個人,真的好嗎?你三次元要是真有什麼事抽不開身,好歹說一聲啊!”
卡文:“…………”
我如果說“不回消息是因爲我死了”,姑娘你會信嗎?
這時,又彈出一條:“上下文你趕緊給我死出來!我不管,第一集下週就要出了,就算天上下刀子這週末之前你也必須把葉琛的幹音錄好交給我!!!”
連用三個感嘆號,看來姑娘真的出離憤怒了!
卡文默默同情了她兩秒,想,如果自己沒穿越,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不可能收到艾卡文的幹音。
未免對方被氣壞,他趕忙回覆:“抱歉,家裡網線斷了一直沒來得及修,今天晚上剛弄好。”
三秒鐘後,【一維】姑娘根本顧不得思考他這個藉口的可信度,“嘟嘟嘟”連發好幾條消息:
“小祖宗欸,你可算冒泡了!”
“我還以爲你……算了,活着就好!”
“啥也不說了,這周趕緊把幹音給我錄了!”
錄倒是能錄,但是他忘了艾卡文把劇本放在哪裡,正要回復:“好的,把劇本再發我一份”,對方又打下一串:“對了,今晚《無限消亡》劇組有個線上聚會,羞大也在,你要不要趁機找他對一下戲?”
“對戲?”
“對啊。預告裡只是沈徽和葉琛各自的內心獨白,並沒有對手戲,你獨白配得好,不代表聲音跟羞大的聲音銜接到一起時不出戲。”
“羞大是圈內前輩,聲音氣場很強,你初出茅廬配音小白,錄幹音前最好還是跟他試試戲找找感覺,要不我擔心你接不住。再說,還能跟他學點經驗嘛。”
“好吧。”卡文打字,“你們在哪兒聚會,遠不遠,我看能不能過去。”
“……”
“開什麼國際玩笑?”
“算了,你現在登yy,我拉你進房間。”
“yy?你拉我進房間,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
“我去!你連自己yy賬號都忘了?12****09,開電腦,速度!”
卡文迷迷瞪瞪的,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什麼yy,什麼房間,但還是乖乖下牀到了電腦桌前。
顏巍的電腦修好了,就把他的本子還了回來。穿越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打開這臺銀灰色的筆記本,真有點兒小激動呢。
可惜這臺電腦裡真沒什麼好看的,桌面很簡潔,除了幾個常用辦公軟件和文件夾之外,就只剩下一個圖標看起來像是“yy”的快捷鍵。
因爲有記憶功能,剛點進去沒用輸入賬號就直接登陸了,他還沒搞清楚哪兒是哪兒,下一秒就被【一維】拉進了個叫“無限消亡後花園”的房間。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
裡面似乎正在開歌會,突然有音響和歌聲從電腦裡傳出來,嚇了卡文一跳,下意識從手機上拔下耳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在了電腦上——
實際上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似乎只是殘存在這具身體裡的條件反射。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婉轉的曲調由男聲來唱別有一番韻味,等一曲唱閉,衆人立刻拍手叫好,【策劃·一維】說:“大家先安靜一下,看看我把誰帶來啦~小文文快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
卡文笑:“大家好,我是葉琛的cv,上下文。”
【導演·二白】“哎呦,原來是我們的葉琛小可愛~歡迎歡迎~初次見面,這廂有禮~”
【麻辣警花】“啊~原來文文本人的聲音根本不像琛琛那麼柔弱,是個陽光健氣的小哥哥呢~”
【後期·三花】“小哥哥失聯一個月,可把大家急壞了,尤其是咱家策劃。大家說怎麼辦,該不該罰?”
“……”罰?卡文勾着脣角,“罰是沒問題,但你們儘量從輕發落啊。”
手機響了一下,【一維】給他發私聊,“第一次跟大家網上見面,我以爲你會不好意思呢,見你這麼活潑我就放心啦。”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一塊玩嘛。”卡文回覆,聽到耳機裡有人說,“罰酒三杯!”
“怎麼罰呀,小文文就算沒喝我們也看不到!”
“那就罰他唱歌!”
“對,唱歌唱歌!”
“好吧,我想想唱什麼。”卡文說。
“聲美歌甜的小哥哥,唱什麼都行~”
“真什麼都行?”卡文笑問,衆人立馬感覺“不好”,可是已經晚了,只聽他張口就是:
“你從雪山走來,春潮是你的風采……”
而且還是美聲……
耳機裡瞬間安靜,幾秒鐘後,有人喊:“我艹,爲什麼是高中音樂課本……換一個換一個!”
“說什麼都行的是你們,說換一個的還是你們。”卡文笑,“好吧,那就換一個,都坐穩了啊,腿別抖!”
“嗯???”衆人疑惑,“我們爲什麼要腿……額……”
話沒說完,霎時,勁爆的鼓點,即興變奏,少年的嗓音青澀中帶着淡淡的迷|醉,如夢似幻,給人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彷彿瞬間穿越到上世紀五十年代——
那個搖滾樂最初萌芽,也是最蓬勃野蠻生長的年代:
“The warden threw a party,in the county jail,the prison band was there,and they began to wail……”
不過……爲什麼伴奏不是電子音樂,而是拍桌子砸瓶子就地取材隨手擊打出來的?
雖然很好聽,但如此一來,腿怎麼可能不跟着擊打聲一起抖?簡直要抖出天際了好嘛!
這小孩兒未免也太魔性了吧。
他們哪裡知道,前世卡文流浪時爲了有口飯吃,後來更是爲了掙錢給媽媽看病,不得不沿街賣藝。
別說是就地取材伴奏唱搖滾了,連貓狗的叫聲他都學過,就差油鍋撈硬幣胸口碎大石了。
“乒乒乓乓——!”
這時,不知誰的音箱裡傳出一陣亂響,似乎桌上什麼東西被【上下文】天雷滾滾的曲風給雷倒了。
卡文:“…………”
“羞大,原來你還在啊,是不是被小琛琛的歌聲萌到啦~”
“咳。”
他們的“羞大”顯然是被嗆到了,一口氣還沒喘上來。
“羞大既然還沒下麥,也唱個歌唄!就當是歡迎新人啦~”
隨着這句提議,呼聲立刻像口號般整齊劃一地響起來:
“羞大來一個!”
“羞大來一個!”
“羞大來一個!”
除了被管理員授予權限發語音的,還有很多隻能以觀衆身份圍觀的,就在旁邊的聊天框瘋狂發字幕:“羞大來一個!”
還有人說,“沈徽跟葉琛合唱一個~唱你從雪山走來也OK!”
卡文想,羞大,肯定就是沈徽的主役“不剩焦羞”了,預告裡對方低沉溫柔的嗓音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不知道唱起歌來又會是什麼樣,竟有些期待。
可惜他第一次玩yy,不會看用戶名,不知道哪個纔是“不剩焦羞”。
“呵——”這時,耳機裡傳出一聲輕笑:“別瞎起鬨,我五音不全,冒然開嗓怕嚇壞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