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級兩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什麼“週考”“月考”“日日練”。
不僅學生做題做得煩,老師改卷改得煩,就連教務處安排考場的輔導員們都煩了,最終一致決定——
這次期中考試不再排考場,就在各自的教室考。
經過一個多月的學習,卡文現在差不多把三千五百個常用漢字都記熟了,現代文閱讀和作文沒什麼問題,難就難在文言文,他見得太少,理解起來要費一番工夫。
但他還是抽時間儘快把幹音錄好上交,之後纔開始緊鑼密鼓的學習。週三考試,週一週二兩個晚上他幾乎都沒怎麼睡,一直在背課本上的必考古詩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雖然現在高三才只過了兩個月,語文剛複習到必修四,必修五和幾本選修都還沒開始複習,但考試內容卻囊括了整個高中語文。同樣是沒複習,其他同學至少高一高二時學過,只有卡文自己不僅沒學過,甚至連漢語言基礎都是穿越後這一個月剛打的。
經過兩天兩夜的懸樑刺股,週三早晨卡文從桌子上爬起來時,直感覺自己頭暈目眩,飄飄欲仙。腦袋一晃,裡面“咣噹”“咣噹”直響,說不定是知識還是漿糊。
總之,難受極了。
臥室門開着,顏巍過來敲了敲,“小孩兒,出來吃飯。”
“嗯,馬上。”卡文飛快地收拾好筆袋和書包,揉着生疼的太陽穴,走出來時面如菜色。
顏巍掃他一眼,“咳,這麼用功,一夜沒睡?”
“睡了,就是起得比較早。”卡文打了個呵欠,“早晨空氣新鮮,記憶力好,我想多背背課文。”
顏巍按着卡文的肩膀把人往洗手間推,“先去洗漱,用冷水,不然你都快要睡着啦。”
“我不困。”卡文爭辯,掬了把冷水撲臉,迷迷糊糊說,“就是頭有點兒暈。”
“還說不困,頭暈就是熬夜熬得。”顏巍翻箱倒櫃找到幾顆咖啡豆跟那兒磨,“不就是語文嘛,有什麼難的,數理化這麼難你都不怕,還會怕‘之乎者也’?”
卡文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一看到文言文就頭痛。”
“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沒有一蹴而就的。”顏老師“哼”了聲,擺出人民教師的光輝姿態,開始說教。
“小孩兒,像你這樣,想憑熬夜突擊提高成績的,純屬僥倖心理。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卡文擦乾淨手,到客廳拾了個包子叼着,又回到廚房委屈地找顏老師理論,“我沒臨陣磨槍,我平時也天天學的。”
顏老師到底還是心軟了,安慰小孩兒說,“沒事,高考不還早呢嘛,進步也得有個過程。等我有時間給你——唔?”
說着,倒出煮好的咖啡,端着杯子一回頭,嘴脣一下緊貼上小孩兒涼涼的額頭。
“……”
“……”
兩個人都愣住了。
卡文瞳孔微震,驀地張大了眼睛,逆天的長睫毛忽閃忽閃。
顏老師最先回神,淡定地移開兩毫米,用溫柔蠱惑的聲音說:“小孩,你最近是不是又長個兒了?我記得剛來那會兒,你額頭纔剛到我下巴。”
對方的呼吸與談吐都顯得若即若離,噴在額上炙熱滾燙,害得卡文臉都紅了。
他猛地後撤一步,呆呆看着顏巍,含着半口包子吞吐兩難,支支吾吾地說:“可,可能吧。”
說完就跑了出去。
顏巍見小孩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不由勾了勾嘴角,一抿嘴,方纔柔軟的觸感似乎猶在——
雖然誤打誤撞,但四捨五入,就算是“早安吻”吧。
顏老師的要求從來不高,輕易就能滿足,他好心情地吹了聲口哨,端着咖啡回到客廳。
“對嘛,吃飯就坐下好好吃飯,哪有叼着包子到處跑的。吃完記得把咖啡喝了,你困這樣兒,考試的時候不睡着纔怪。”
“昂。”卡文臉都快埋到碗裡去了,根本不好意思看顏巍的眼睛,抓緊塞了幾口包子,端起咖啡就往嘴裡灌。
媽呀,沒放糖的現磨咖啡就着半口包子,濃香不濃香不知道,又苦又酸是真的,衝得他眼淚差點兒沒出來。
“東西都裝好了?塗卡筆,橡皮?”顏巍幫他拎書包,不放心地再三確認。
“嗯,裝好了。”卡文換鞋,注意到顏巍還是有點兒咳嗽,問:“你今早的藥是不是忘吃了?”
“還真是。”顏巍又退回屋裡,剝了幾顆膠囊往嘴裡一塞,沒喝水就吞下去了,吞完拉着卡文就跑,“快快快,你考試要遲到了!”
.
遲到倒不至於,考試時間跟高考一樣,八點半後開始進場,只是顏巍不知道,以爲還跟上學時間一樣。
因爲沒排考場,卡文就在自己位上考,剛進班就見幾個人正圍着王盼調侃:“盼哥,考試你可要加油哦,老班說這次誰考倒數第一就誰跑一萬米。一萬米,哈哈,一百米你都跑不動吧。”
“你屁股又癢癢了是不是?”王盼瞪了對方一眼,但沒真惱,他倒不介意別人拿他肥碩的身材開玩笑,用他自己的話說,叫做——
長得帥的人,從來都只胖着玩玩兒。
但這話他雖然好意思說,沒人好意思信。誰都看得出來,王盼這一身厚厚的肥膘,絕非三五年能養得出來,更非三五年能減得下去。
至於帥……
他胖的五官都被撐開了,根本看不出原型,誰也不敢輕易斷定他是不是帥。不過,倒也說不上難看,就是長得有點兇。
沒幾句話,兩名監考老師就一前一後的進來了,同學們趕緊回到各自位上。
王盼白眼一翻,哼了聲,“等着瞧吧,我怎麼着也比那個‘路人甲’考得好。”
.
跟高考一樣,第一場就是語文。
剛發下試卷,卡文沒從第一題開始往後做,而是最先找到古詩詞默寫,把早晨剛裝腦袋裡還熱乎的知識點全填了上去。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寫的對不對,感覺短時間內背得太多,導致有很多詩句都記串了。
沒辦法,只能先這麼着啦,回頭有時間再改吧。
好不容易寫完詩詞填空和文言文閱讀,卡文正要做前面的選擇題,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
開始他還沒在意,直到聲音越來越大,只聽“哇”得聲——
坐在前面的陸仁嘉直接吐了!
一男一女兩名監考老師正在講臺上邊嗑瓜子兒邊聊天,女的不認識,男的正是當初想搶卡文,但沒搶到手的1班班主任,趙騰飛。
29班是全校出了名的吊車尾,他們監場的壓根不當回事兒。
想想啊,滿屋子學渣,緊他們作弊互相抄抄抄,倒數第一抄倒數第二,該是渣渣的不還是渣渣嘛。
甚至看到有考生吐了,還是不以爲然,冷嘲熱諷,“欸那位同學,你對語文試卷還起過敏反應乍滴?”
“啊哈哈哈哈!”
同學們一頓爆笑,卡文卻皺了皺眉,陸仁嘉低着頭,趴在桌子上看起來很難受。
“笑什麼笑,做你們的題!”女監考老師冷聲說,從講臺上下來往這邊走。
陸仁嘉座位旁就是他的嘔吐物,黏糊糊黑乎乎的,又腥又臭。
女老師還沒靠近,就被這股刺鼻的氣味兒衝得“嘔——”得下把剛剛吃下去的瓜子仁全吐了出來。
這下週圍的同學不淡定了,無心繼續做題,只掩着口鼻隱隱作嘔。
“同,同位兒。”李睿一抽出張香型手帕紙捂住鼻子,“我不行了,不就考個試嘛,接二連三地給我放毒|氣彈。”
“噓——”卡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陸仁嘉,“別這樣說,他好像真的挺難受的,會不會是海鮮過敏?他吐的好像是還沒完全消化的海蔘。”
李睿一也覺得自己剛剛那句“毒氣彈”有點傷人,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搖頭道:“應該不是過敏,他家汶城首富,天天鮑魚海蔘的吃,要過敏早過敏啦。”
“首富?”卡文一怔,重新打量了下陸仁嘉。
少年瘦瘦小小,身上肉眼能見的只有內向、怯弱,衣着也樸素至極,半點兒首富之子的光鮮都看不到。
好低調啊。
“噓——”李睿一示意趙騰飛過來了,趕忙埋頭做試卷。
男老師的忍耐力顯然比女老師更好,趙騰飛面不改色地走過來,扣扣陸仁嘉的桌角,“這位同學,還能繼續答題嗎,要不我送你去醫務室?”
“我不去…醫務室。”陸仁嘉有氣無力地說,“要不考試時間就不夠了,謝謝老師,我還能堅持。”
既然他這麼說,趙騰飛就沒再堅持。
考場重新恢復安靜,直到考試結束,期間陸仁嘉又哇哇吐了幾次。
下了考場,去餐廳的路上卡文無意中看到陸仁嘉跟一名穿着時髦的婦人碰面,對方手裡拎着個大號保溫杯,裡面裝着海蔘燕窩等各種保養品,一口一個“寶貝兒”的叫着,猜測是陸仁嘉的媽媽。
到了下午的數學考試,卡文就比較得心應手了,只半小時不到就寫完了全部,檢查兩遍之後開始無聊到發呆。
這時,前排的陸仁嘉又開始“哇哇”狂吐,最後甚至白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教室裡響起一片“噓唏”,趙騰飛示意大家安靜,半抱起陸仁嘉,使勁兒掐他的人中。
“嗯……”陸仁嘉被掐的半睜着眼,將醒未醒,手死死握着筆,掙扎着還想往答題紙上寫。
趙騰飛目光在教室掃掃,問:“哪位同學能幫把手,幫我一起把他送到醫務室?”
“我…我不去醫務室……我還要考試……”陸仁嘉說。
他已經神志不清了,趙騰飛哪能聽他的,立馬又高聲問了一遍:“哪位同學能幫下忙?”
“趙老師,我跟你一起去吧。”卡文自告奮勇。
陸仁嘉平時只悶頭學習,比卡文還不合羣,生了病出了事也沒一個人願意爲他站出來。
“你?”趙騰飛認出卡文,笑得陰陽怪氣,“你不好好做卷子,跟着瞎湊什麼熱鬧?根據規定,離開教室後可不能再回來繼續答題了。”
“我寫完了。”卡文說,把卷子交到講臺上,回來攙起陸仁嘉,“走吧,老師。”
趙騰飛噎了噎,沒再說什麼。
兩人一左一右,架着陸仁嘉去醫務室。
半路上陸仁嘉就醒了,哭着要回教室繼續考試,趙騰飛說:“不行,你一天吐了好幾次,剛剛甚至休克,必須看過醫生。”
“我沒事,老師,我真沒事。”陸仁嘉嚷,頭一次見他大聲說話。
“只是期中考試,又不是高考。”卡文幫着趙騰飛勸慰他,“少考一門耽誤不了多少,還是身體重要,讓醫生檢查一下大家都放……”
沒等說完,就被陸仁嘉的吼聲打斷:“你又不是我,你語文不及格都能考年級第一,你當然不覺得我有多難!”
卡文一愣,“我……”
趙騰飛忙說:“好了好了,破例一次,如果醫生說你沒事,我准許你繼續回去答題。”
陸仁嘉還是不情願,但拗不過趙騰飛的強勢。
不一會兒,到了醫務室,醫生看到陸仁嘉,意外又不意外地愣了一下:“陸仁嘉,怎麼又是你?”
“……”陸仁嘉臉上的血色霎時更少了。
醫生說:“你們是不是又考試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考試時心態要放鬆思想壓力別太大嗎?要不像你這樣,每每考試就暈倒,即使學得再好也發揮不出來嘛。”
卡文&趙騰飛:“…………原來是暈考場。”
“我都說了我沒事!”陸仁嘉猛地掙開,似哭似笑地往後退,“暈考場,我暈考場!艾卡文,看完我的笑話,現在你滿意了嗎?!”
說罷,轉身跑了出去。
“陸仁嘉!”卡文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得罪陸仁嘉了,被他平白無故地針對。但怕他出事,還是拔腿去追,卻被趙騰飛拉住。
“不用追,讓他自己好好想想清楚也好。”趙騰飛說,“都快十八了,心理要是連這點抗打擊能力都沒有,就算明年考上大學也沒用,即使成得了才,他也成不了人。倒是你——”
一頓,他盯着卡文似笑非笑,“29班烏煙瘴氣的,真不是你這種尖子生該待的地方,現在轉到我們1班還來得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