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過於突然, 根本沒給卡文留下反應時間。
本來他的心思就很亂,現在見顏巍被抓走,他更沒辦法冷靜下來理智思考。
到底發生了什麼?警察爲什麼要抓顏巍?他真犯事兒了嗎?追車時有留意到車牌號不是汶城, 而是山西, 警車上的人也是山西的嗎?
這是一起跨省的大案嗎?
天哪, 越想越可怕, 他根本不敢繼續往下想。
或許家裡能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比如顏巍走前會給他留張字條兒什麼的。想到這裡,他趕緊往回跑。
然而,打開門, 家裡還跟他早晨走時沒什麼兩樣。
除了客廳茶几上的兩杯水。
藍邊兒的白瓷杯是顏巍常用的,對面還有一隻嶄新的金邊兒白瓷杯, 沾着淡淡的口紅印, 應該是剛纔那名女警用過的。
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 說明顏巍的認罪態度還算良好,沒有拒捕。
但除此之外呢?
卡文呆坐在沙發上, 看着空蕩蕩的家,以前沒覺得顏巍多重要,比生命還重要,現在才意識到,顏巍是他跟這個陌生世界間唯一的聯繫。
要是顏巍不在了, 剩他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這個時候, 有誰對顏巍最瞭解, 最有可能幫上忙呢?
當然是顏巍的家人, 血緣關係永遠是最親的。
可……可他並不認識顏老師的家人啊, 對方几乎從沒在他面前提起。
那還有誰?對,向東流!
向東流跟顏巍關係最好了, 顏巍有什麼事都會對她說的,日常工作也都由她一手經辦。
卡文忙撥通了向東流的電話。
“嘟嘟嘟——”的幾聲,差不多是他等待過最久的盲音。
“喂,卡文嗎,什麼事?”
向東流似乎正在與人交談,接通電話時笑意還來不及收斂。
卡文着急地語無倫次,“向、向姐,顏巍剛剛被警察帶走了。”
“哈哈。”向東流笑,“他被警察帶走不是常有的事兒嘛,你怎麼緊張成這個樣子?”
知道對方沒理解,以爲是請顏巍幫忙查案,卡文趕忙解釋:“這次跟以前不一樣,他是被警察抓走的,我想、我想他可能犯了什麼事兒。”
“啊?被抓走?!”向東流明顯意外,跟身邊人低語幾句,從嘈雜的環境中走出來,溫聲說,“卡文你先彆着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怎麼可能被警察抓走呢?”
“我也希望是誤會,但來了很多警察把他扭上車的。”卡文把他當時看到的情況詳細跟向東流描述了一遍,問:“工作上的事兒他一般不怎麼跟我說,向姐,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幹什麼嗎?”
“我想想哈。”向東流琢磨了會兒,低聲說:“學校裡問題不大,難道是小說?他在小說裡寫黃段子被舉報了?”
卡文:“……這個,不、不會吧。”
此時,他已經完全不意外顏巍在寫小說這件事了,因爲早有蛛絲馬跡令他起疑,向東流的話只是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而已。
顏巍,就是禾山女鬼。
“他的小說我都看了,是有幾段稍微親密點兒的情節,但都在標準之內。”
“是啊。”向東流說,“要是被人舉報了,我是他的經紀人,我得先知道啊,怎麼沒人通知我呢。”
“肯定不是因爲小說。”卡文說:“你快再想想,還有沒有可能是其它的?”
“嗯……難道是廣播劇配音涉及到h戲啦?”
卡文:“……向姐,【不剩焦羞】就是顏巍,對嗎?”
“是啊。”向東流點頭,又想不對,“誒?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跟他合作過的cv【上下文】。”卡文急急答道,覺察話題有輕微跑偏的傾向,及時扭正,“先不說扒馬甲的事兒,但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爲小說或者廣播劇。
“別說顏巍沒涉|黃,即使他作品涉|黃性質也沒這麼嚴重,抓他的那個女警察制服上有三道槓兒呢,還彆着兩枚軍功章。”
想起車牌的事兒,又補充,“對了,我看警車好像是山西的,不是咱這邊的。”
“山西?”向東流說,“山西不是顏巍老家嗎?”
“嗯?”
“錯不了,他的證件我這裡都有複印件,雖然現在戶口遷到汶城來了,但我見過他以前的身份證,就是山西的。”
還涉及到遷戶口改身份?
卡文有點兒慌,輕聲問:“向姐,事情會不會很嚴重?你說,‘顏巍’這個名字,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小朋友你瞎想什麼呢?”向東流好氣又好笑,“你覺得,你認識的顏巍能做出殺人放火的事嗎?”
“我……”卡文被問得一怔,忽然冷靜下來。
對啊,他認識的顏巍,溫潤如玉,擱在古代肯定是那種端莊雅正的白衣公子。
即使偶爾小打小鬧耍點兒小脾氣使點兒小手段,也都只對着他一個人,對外人,哪怕是高朗的爸爸這種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施以同情。
這樣的顏巍,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他該對他有信心,顏巍不是也說,讓自己安心考試,等他回家麼?
“行啦,真要有事兒顏巍會對我說的,至少也得託孤一樣把你託付給我再走。”向東流安慰他,“既然他什麼都沒說,說明問題不大,他自己能應付。”
“嗯。”卡文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向東流的話,但還是不大放心,“萬一,萬一是公安那邊搞錯了,抓錯了人呢?”
“抓錯了肯定就放人了啊。”向東流說,“你放心睡個好覺,說不定他明天就回來了,我再託朋友問問,看山西警方那邊有沒有消息。”
“好,那麻煩你了,向姐。”
“不麻煩不麻煩,就算麻煩賬也該記顏巍頭上。先這吧,我約了人籤合同,有消息再聊。”
“嗯。”
之後,卡文又給裴乾打了電話。
本想給楚伊人打的,但想起楚女士被老公和經紀人呵護的跟個小公主似的,除了拍戲唱歌之外什麼都不會,而且以往每次給他打電話,關心顏巍比關心他這個親兒子都多,卡文又放棄了。
楚伊人中意顏巍中意的不得了,要是她知道顏巍入獄,除了跟着一起擔心外,也幫不上什麼忙。
裴乾答應幫忙查顏巍的去向,並保證不跟楚伊人透露。
不過,他敏銳地從卡文慌亂的語氣中覺出點兒什麼,問:“文文,你跟顏巍怎麼回事兒,你對他,是不是有點兒過於關心了?”
“有、有嗎?”
卡文深刻自查了一番,發現自己的確表現得有點兒明顯了,但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最佳時候。
即使要跟家裡坦白,他也希望是跟顏巍一起手牽手地面對,而不是現在這種狼狽的情境下,只得支支吾吾地搪塞過去,“他是我朋友嘛,我這小半年都是他照顧的,現在他突然不在家,我就有點兒怕。”
他以爲說得越多越可信,但忘了有個詞叫“欲蓋彌彰”。
好在裴乾人精兒一樣,即使聽出端倪也沒拆穿,只是說:“你不在爸爸媽媽身邊,的確多了很多自由,而且你已經成年了,很多事我們做長輩的都不再方便管,也管不了,但我還是想說,不管怎樣都別影響到學習,再堅持幾個月。”
“我心裡有數,謝謝你,裴叔。”
卡文感激道,他聽得出裴乾肯定猜出來了。
好在聽對方的話鋒,好像沒什麼反對的意思。這一點,讓他十分感激。
如果“出櫃”的事兒還沒到楚伊人那裡,在裴乾這邊兒就先遭受重挫,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向前邁出那一步。
能找的人都找了,接着就是等消息。
這一夜,卡文幾乎沒怎麼闔眼,但手機就像是死了一樣,沒一個電話打進來,連條短信都沒有。
打開Q|Q,一條一條地往上翻曾跟顏巍的聊天記錄。
平時吧,兩人有話都當面說了,發消息的次數也不多。但現在來看,即使是沒什麼實質內容的瞎白話,都彌足珍貴。
界面上,空間裡提示有很多消息回覆。
他纔想到早晨上學時,在車上發的那條說說。
每到冬季,“忘穿秋褲”似乎都是永恆的話題。他是真覺得,兩條秋褲就是很笨重,就是不想穿啊。
好友列表裡,跟他同感的人很多。
進入空間,翻出說說,在一溜兒好友“哈哈哈,你師伯怎麼跟我媽一樣”的回覆中,他一眼看到的,卻是顏巍在早晨八點二十五分左右回覆的一個字——
乖。
彼時,顏巍差不多送他上學剛回家,應該是無聊翻手機看到的。
顏巍對他用過無數的形容詞,但最喜歡的還是這句“乖”,而且常一邊揉他的頭,一邊笑着哄他說。時間久了,以至於看到這個字,他就能立刻回憶起顏巍的聲音跟掌心的溫度。
於是,心就被這個“乖”字緊緊攥住,積壓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恐懼終於決堤。
“不要有事,顏巍你答應我千萬不要有事……”他捧着手機縮在被窩裡,一夜未眠。
第二天還有兩場考試,英語跟理綜。
卡文頂着熊貓眼,渾渾噩噩地坐班車去學校,剛進校門,就發現自己已經成爲學校的“紅”人。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經過一夜發酵,現在全校師生都知道他是同性戀了。但不是每個人都像李睿一一樣善良,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王盼一樣粗暴但正義。有人能接受,自然就會有人很反感。
走在校園裡,無數或同情或厭惡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紛紛向他投來。
卡文第一個念頭,依然是想逃。
大不了再轉學,大不了永遠宅在家不出門,大不了,去死。
他猛然意識到,他似乎不再畏懼死亡了,爲了顏巍,他願意撐下去,他必須學會堅強。
誰愛看誰看去吧,誰愛議論就議論。
法治社會,還能真竄出一個人來,拿着機槍對他瘋狂掃射嗎?
不過,他還是被蕭何叫進辦公室,語重心長的教育了半小時,說:“卡文,我不知道學校裡的傳言是不是真的,但你還小,你的人生還長得很,千萬小心別走錯了路。”
說這話時,李建就在旁邊。
李主任的臉色時青時白,超級難看。以往他就覺得李主任對蕭何的心思不一般,現在看來,李主任很可能喜歡蕭何,而蕭老師……
跟他很像。
“老師,我覺得,路沒有對錯之分,只看有沒有人願意陪你一起走。”卡文看着蕭何,又看了眼李建,“要是能有一個人,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這已經是萬幸了,至於性別……何必要求這麼多呢?”
一番話,把蕭何說得啞口無言。
“喜歡”就兩個字,哪兒來這麼多複雜的事兒。他喜歡的是顏巍這個人,跟性別無關。
考試時間快到了,卡文振作精神,強迫自己無視掉諸多目光,身姿挺拔地邁進考場。
他答應過顏巍,要好好考試,等他回家。
上午理綜,下午英語。
出了考場,他想象着顏巍會在校門口來接,但是依然沒有。
倒是遇到王盼跟李睿一,王盼很詫異,“學神,你昨晚修仙了嗎是,怎麼整個人都飄了?”
這裡的“飄”當然不是指“翹尾巴”,而是說他看起來病懨懨兒的沒精神,好像北風要是再大一點兒,就能把人給吹倒。
“沒事,昨晚沒睡好。”
不是沒睡好,是壓根兒沒睡。
王盼“嘁”了聲,追上來問:“還是因爲昨天早晨的事兒嗎?不是我說,艾卡文你也太玻璃心了吧,多大點兒事,就當是惡作劇不就得了?”
“……”卡文不大想說話。
王盼又說:“或者,你想繼續追究下去也行,找出始作俑者我把幫你把他暴揍一頓,但你一副好死不死的模樣算怎麼回事兒?”
“王胖兒。”李睿一拽了王盼一下,叫他閉嘴,往卡文耳邊湊了湊,低聲問,“是不是顏老師出事兒了,昨晚我給他打電話一直沒打通。”
卡文一愣,“你給他打電話?”
李睿一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說漏了,趕忙揮揮手,“別管爲什麼,你就告訴我,顏老師到底怎麼了?”
她給顏巍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他卡文在學校裡被人給整了,結果一直沒人接,最後乾脆直接關了機。
卡文想隱瞞,但被李睿一一問,他就有點兒繃不住,眼眶頃刻就紅了,說:“他,他被警察抓走了,到現在一天一夜了都沒任何消息。”
“啊?”
李睿一跟向東流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一樣,滿是難以置信。王盼更是咋咋呼呼的,扯着嗓子嚎,“我巍哥被警察抓走了?!”
李睿一瞪他,“你不會小點兒聲?”
王盼縮了縮脖子,聲音低了些,“你確定他是被‘抓走’,而不是好好的‘請’走?”
“肯定是抓。”卡文被迫再次回憶了遍跟顏巍分別時的情景,“但是那名女警的態度可惡劣了,扭得顏巍手腕都紅了,還不停地擊打他的腰和背,肯定是抓。”
“我去,現在的警察都這麼猖狂嗎?”王盼咧咧嘴,“我以爲只有城管敢這樣呢。”
“瞎說什麼呢。”李睿一對王盼充滿嫌棄,忙把他推到一邊,回頭對卡文說,“我有個關係還不錯的表叔在省廳檔案科上班,我讓他幫忙問問吧,看男神被帶到了哪裡,等找到人再看是保釋還是請律師什麼的。”
卡文說:“能行嗎?”
裴乾跟向東流這麼神通廣大的人,到現在一天一夜了都沒打聽出消息。
“肯定沒問題。”李睿一打包票兒,“省級的肯定要比地方警察好辦事,放心吧,最多兩天就能有消息。”
在這個世界,他認識的人極其有限,能幫上忙的更少之又少。
除了等,好像也沒別的好辦法。
等到第三天,他考完最後一門“通用技術”,顏巍還是沒回來。
知道顏巍出了事兒,卡文即使回京城也不會安心,裴乾沒按照之前的約定來接他。
卡文也正想跟他說呢,他想等顏巍平安回來,兩人當面道個別再走。
但是,考完試就算放假了,不用去學校,每天剩的最多的就是時間。上學還能分散下注意力,在家悶着,就只剩惴惴不安。
李睿一怕他自己在家胡思亂想,想約他出去滑冰,再叫上王盼。
反正現在他們三個人之間沒什麼秘密了,不管以前是不是仇人,現在都變成了好朋友。
但卡文還是想在家等顏老師,萬一他被放回來了呢?
於是,王盼難得體貼一次,建了個三個人的□□羣,不分白天晚上,隨時隨地陪聊。
小胖紙還特意叮囑卡文。
“對了,等我巍哥回來,你千萬別問他發生了什麼,爲什麼被抓,在局子裡有沒有遭罪或者什麼的,一定要裝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平時該怎麼聊天就還怎麼聊天,該怎麼相處就還怎麼相處,要特別平靜。”
卡文不懂,“爲什麼?”
米國人都喜歡直來直去,他至今還是不太適應華夏人的含蓄和委婉。
王盼說:“傻啊你,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像我巍哥這樣的精英,從小到大都沒栽過什麼跟頭,突然被關號子裡去了,擱誰誰受得了?”
卡文:“不會吧,他好像沒那麼脆弱。”
李睿一說:“說不準,往往習慣尊重別人的人更自尊,顏老師待人多好,心裡肯定更要強。這種人有時愛走極端,我之前還看到過個報道,有人就因爲蹲了半年牢,出來就上吊自殺啦。”
他倆一唱一和說得煞有其事,搞得卡文不得不信以爲真。
暗下決心等顏巍回來一定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只做一桌好吃的,給他接風洗塵去晦氣。
正想着,李睿一突然在羣裡發了句:
“我表叔剛纔來電話了,山西那邊是抓到幾個犯罪分子叫‘顏巍’的,其中有一個還是大學老師。照片沒搞到,不知道是不是我男神,但被捕時間是半個月前,正好對的上。”
卡文“撲棱”從被窩裡爬起來,“他,犯了什麼罪?”
“誘女乾花季少女,先女幹後殺,應該是前幾年犯的事兒了,一直在逃,最近才被公安部門發現。對了,他本名不叫‘顏巍’,叫‘肖大同’。”
顏巍也改過身份證。
卡文幾乎已經能確定這個“肖大同”就是“顏巍”了,但要說顏巍‘先女幹後殺花季少女’,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法信。
“我表叔說,因爲性質惡劣,他很可能要判死刑,你要是想去見一面,就儘快。”
不用李睿一說,卡文已經下牀收拾東西準備去山西找人了。聽她這麼一說,兩眼一黑差點兒沒暈過去,坐在地上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死刑,顏巍要被判死刑?
卡文手忙腳亂地給裴乾打電話,聲音裡都帶着哭腔,“裴、裴叔,快給我訂一張去山西的機票,快給我訂一張去山西的機票。”
裴乾像是剛從睡夢中醒過來,迷迷瞪瞪地問:“這都夜裡十二點多了,去哪兒訂機票,明天的行嗎?”
“不行,就今晚,我就要今晚的。”
多一分、多一秒,他都等不及。他想立刻、馬上,見到那個肖大同,確定他究竟是不是顏巍。
千萬別是。
要是顏巍被判死刑,就等於他也被判了死刑。
小白兔承認,他終究還是深深地、深深地愛上了大老虎,沒有大老虎,他會活不下去的。
因爲,原本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是陌生的,毫無留戀的。
顏巍,是他跟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
顏巍不像艾清華和楚伊人,是原主艾卡文的爸爸媽媽,對他好,是因爲他佔了艾卡文的軀殼。
他跟顏巍,是從無到有,從相遇到相知,一點一滴慢慢把兩顆心融而爲一的。
只有顏巍,完完全全屬於他。
“文文?文文?”裴乾在電話中聽到少年喑啞的哽咽,才徹底清醒,“是不是有顏巍的消息了,你連夜去山西,是要去找他嗎?”
卡文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裴叔,他們說顏巍是殺人犯,我不信,我得去看一眼,我得去確定警察抓到的人不是他……”
“你先別慌,也許不是他呢。”裴乾說,“我看看最早一班的飛機在幾點,這就給你買票。你把詳細地址發給我,我明天一早就去山西跟你碰面,陪你去見他。”
“火車呢,我坐火車也行。”
卡文說,他是鐵了心必須今晚就去。裴乾沒辦法,只能給他訂票,坐票都售空了,只剩下最後一張站票。
“你要站八個多小時,要不還是等明早的航班吧。”
“八個小時到山西天正好亮,警察局正好上班,我現在就去火車站。”卡文好像沒聽出裴乾的意思是站太久太累,扣了電話連行禮也不收了,拿了證件和一些零錢就往火車站跑。
到了大街上,夜風一吹纔想起忘了穿外套。
但火車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就發車了,他也沒時間回去穿,只能裹緊了毛衣咱路邊打車。
誰知,因爲下雪,深夜本就少得可憐的出租車這會兒全沒了蹤影,怎麼都打不到車。
眼見得離發車時間越來越近,想到還沒取票,他只能放棄等出租,跑着去火車站。
二十分鐘,跑快點應該來得及。
如果實在趕不上,就再買下一趟的票,但這樣一來的話,到山西的時間就只能再往後推半小時。
他不想推,別說半小時,半秒都不想。
前世,他也曾這樣不顧一切地瘋跑過。但那是逃命,被一羣劊子手追着,跑慢了就要被石頭砸死。
雖然,最終他還是跑慢了,被抓住,被石頭砸死。
但今生,如果出櫃面臨的還是死亡,他願意自尋死路。所有的不顧一切,只因想見到那個人。
“撕——”
剎車片刺耳的聲音穿透耳膜,迎面駛來的黑色小汽車在他跟前穩穩停下,亮白的車燈晃得人目眩。
卡文猛地頓住,慣性讓他往前一栽,撲倒在一個人的臂彎裡,隨之被擁入懷中。
“不是說了讓你好好在家等我嗎,這麼晚了,你在街上亂跑什麼?”
顏巍的聲音?
卡文訥訥地擡頭,下一秒激動地都快要跳起來了,實則他確實這麼做了,雙腳離地摟着顏巍的脖子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
“你、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我、我……”
他開心地語無倫次,捧着顏巍的臉看了又看,路燈下,對方好像黑了點兒,也瘦了點兒。
“怕小孩兒擔心,連夜就趕回來了。”顏巍笑,“我以爲你會先回京城呢,但想想,還沒跟我告別,你可能捨不得走。”
他急着問:“那我給你打的電話發的短信呢?你後來看到了嗎,看到了怎麼都不回?”
顏巍怔了下,說:“手機摔了。”
卡文覺得顏巍沒說實話,手機八成是被警察沒收的。
這時,王盼的話闖進腦海,不能問,男人都是有自尊的,你得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還有李睿一的,有人坐了半年牢,好不容易出來誰知回家就自殺了。
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剛纔對顏巍……是不是有點兒太熱情了?得裝得跟平常一樣才行,不能問,也不該問。
冷靜了冷靜,卡文鬆開手,做若無事地說:“摔了再買新的,回家吧。”
顏巍脫下羽絨外套把小孩包裹嚴實,“穿這麼少出門,見我回來也不覺得驚喜,你很奇怪啊?”
驚喜,他又驚又喜,世上沒有比看到顏巍平安歸來更好的事了好嘛!
嘴角止不住上揚,但他還得故作平靜,“開心是有的,至於驚喜……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這些都在我預期之內。”
“行,給你厲害的。”顏巍笑着揉揉他的頭,“上車,回家。”
路上,卡文一直偷偷瞥顏巍,注意到他臉上沒什麼傷,身上也不像有的樣子,才稍稍放下點兒心。
只關了半個月,應該事兒不大。
也可能是誤會,警察發現抓錯了人又把顏巍給放了。卡文心想,總之這事兒到此爲止,他再也不會跟顏巍提。
回到家,顏巍看到臥室被拉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還有打開的行李箱,揚了揚眉毛:“你要走?”
“啊,哈哈,我不是要回京城嗎,收拾下行李。”卡文尬笑,“收拾累了就下樓散散步,剛好遇到你回來。”
真是聰明,如此一說,連自己爲什麼會深夜出現在大街上也說得通啦。
“哦。”顏巍也不拆穿他,順着他的話說,“那還真巧。不過你大半夜的收拾什麼行李,難道訂了明天一早的機票?”
“……”
好像不小心把自己給套進去了,小別勝新婚,顏老師剛回來,他纔不想明天就走呢。
但,但王盼說千萬不能刺激到顏巍,李睿一也說不能讓顏巍看出他的不自然。
所以,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含淚點頭:“嗯,明天走,初二就回來。”
之前沒想初二就回來,但現在必須。
他想時時刻刻都跟顏巍在一起,等到初二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不能再晚。
顏巍走到衣櫃前,幫卡文收行李,“多陪陪家人挺好,不用這麼着急回。看看還有什麼要帶的,今晚都裝好。對了,需要給你爸媽帶點兒特產嗎,家裡沒準備,明天一早我去買,回來送你去機場。”
“……”
別反駁,別抗拒,請務必什麼都順着大老虎的意思說。
“帶不帶都行,明天看看時間吧。”卡文說,轉身要去做飯給顏巍接風去晦氣。
顏巍拉住他,“這麼晚了別搗鼓了,我下高速的時候吃過了,早點睡,明天還要趕飛機。”
“嗯,好吧。”
沒能給顏巍做接風宴,卡文有一點點失落,但他現在更愁的是,騎虎難下,他真要明天就回京城嗎?
說實話,他穿越後只在京城待過不到一週,接着就轉學了,對那個家沒什麼感覺。
對他來說,顏巍這兒,纔是他的家。
但是,不走不行啊。惆悵地嘆了口氣,他退回屋裡,再一次騷|擾裴乾。
“裴叔,麻煩你再幫我訂一張明早的機票,啊,不是去山西,是回…回家的。
“嗯,他剛剛回來了,看着好像憔悴了點兒,但精神和狀態都挺好的,應該沒大事兒。
“陪他?我也想呢,但他好想不需要我陪,算了。我過完年早點回來就行。
“好的謝謝裴叔,晚安。”
明天,就回京城了啊。
卡文扭頭看看被顏巍碼得齊齊的行李箱,不開心地哼了哼,顏老師這個臭熊心裡到底怎麼想的,真就這麼希望他走嗎?
討厭死了!
擱下手機,他抱起被子踹開了顏巍的臥室門,說:“明天我就走了,今晚必須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