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藏高原北坡上珠峰,要有設施齊全的大本營,途中還要建幾號營地。因爲北坡珠峰下面氣候惡劣,周圍沒有人煙,藏民稱珠峰爲神山、第三女神,極少去那附近。從中國內地要到珠峰腳下,需要穿越遼闊的青藏高原,面積是尼泊爾的十幾倍,許多地方海拔在五千米以上,供給困難,高原反應強烈,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從尼泊爾向珠峰進發,走南坡就不一樣了,從海拔兩千多米到五六千米只需幾十公里路程。道路都是緩坡,如有不適,下撤也方便。再向後幾十公里,就是平原,供應補給十分便利。尼泊爾人不愧稱爲山民,村落一直散佈到海拔四千米以上。夏一陽他們在帊普魯適應休整了一天,這地方各類物品還比較齊全,像個物資中轉站的樣子,不過已經是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了。再往上去,就是雪線以上了,氣溫降到了零下。這地方也是大多數遊客開始分流的地點,因爲再向上行進,許多人高原反應開始強烈了。一部分遊人開始分散向各方遊覽,有的就下撤了,繼續向上攀登的人越來越少了。
他們離開帊普魯上行一個小時左右,出現了個岔路。隨行遊人大多都向直行向北的大路走去,去偏左小路的人寥寥無幾。夏一陽打開從加都買的地圖,一時也沒看出所以然來。只是有時向左邊看一眼,顯然他對左邊的小路更感興趣。他中等個頭,身材勻稱,平常話不多,現在站在岔路邊更多是仰望藍天白雲,顯然在琢磨什麼。
那邊杆子正對着從帊普魯僱來的嚮導兼挑夫指着兩條路連說再比劃,可把問得挑夫直**。從這裡往上去,就沒什麼村落了,遊客登山者隨身的東西得靠肩扛手提了。尼泊爾嚮導身材矮小,但好像都耐力長久,吃苦耐勞。尼泊爾做過英國殖民地,當地人人大多都能說英語,他們僱的這個看起來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杆子粗壯結實,直通通的脾氣,到那都跟人打成一片。不到一小時,就跟大多隻是點頭有所表示的尼泊爾嚮導勾肩搭背了。不過現在,就以他那常得補考的英語水平,估計把人家嚮導問的雲裡霧裡了。
“二闖子,我看咱們走這邊吧,人家說走這邊過癮。”面龐黑黝黝的杆子回過頭來看夏一陽,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問清了沒有。
這二闖子是夏一陽的小名,也不知道家裡人怎麼給取的。他到哪都想避諱說這個,可不知爲什麼偏偏這名號傳得就那麼快。進學院不到三天就給杆子搜尋出來了,從此這夏一陽三個字就基本從杆子的語彙裡消失了。二闖子、小陽就成了代名詞,頂多有求於人的時候叫聲陽哥,他比夏一陽小几個月。
“行啊,從圖上看這邊路途的曲折更少,一定更陡也更近。沒準咱們向上就不只是登山了,真得爬山了。就是不知道你小子敢不敢?”夏一陽指了指手中的地圖。他也是愛圖新鮮,越是沒人的地方,他越感興趣。
“哪有我杆子不敢去的地方?就這麼着,我當先開路,你們跟上。”杆子說完,就當先向左邊岔路走了過去。別人到這時候,都是輕裝,東西越少帶越好。他可不一樣,不知從哪找了兩根三米多長的竹竿帶着,連尼泊爾嚮導也是不明白他拿那個幹嗎。看得夏一陽直搖頭,他想:這真是三根杆子打前站,嘿嘿。
路上,夏一陽又儘量的跟嚮導問了問,他這英語水平也二五八招,不過好歹比杆子強點。邊走邊說,走了兩個多小時,臨近中午,才問明白了個大概。
這條路是多年前一個登山探險隊開闢的,遠看起來向珠峰前進距離更短,但後來道路越來越不好走,出現了峭壁峽谷,據說到了海拔六千八百米的地方就因過於難走而停止了。再加上這條路線後半段山峰林立,視野不開闊,有時連珠峰都看不見,遊客就更不願意來了,基本上是個廢棄的線路。
中午休息的時候,前邊再也沒見到遊人了。這一路上,數次與從前面返回的人照面,而後面跟上來的人卻再也沒有了。現在一邊休息,一邊看周圍的山勢,夏一陽已經開始明白了爲什麼登山者不再選擇這裡的原因了。
這裡羣峰林立,雖然已經是海拔四千多米了,可卻像是進入了峽谷,沒了一覽衆山小的感覺。珠峰已經被較近的滿是積雪的山峰遮擋,四周白茫茫一片,景色單調極了。要不是都帶着護目鏡,半天下來,三個人早都雪盲了。原來看資料上介紹的走路上珠峰,雖然路途有幾個大角度的折線,但視野一直比較開闊,珠峰始終在視線裡。景色好,上行也有目標,看來那指的是那條大路。
別的進入過這條小路的人,估計都早已折回去,現在他們三人大概是這條快已看不出路的線路上面的唯一一組遊客了吧。
看着一直有些猶疑的嚮導,夏一陽向杆子說:“現在咱們是孤軍了,怎麼樣?繼續還是回去?”
“不能回去,這多自由,在哪兒不是玩?這兒可以撒開了使勁,沒準咱一努力,直接翻過珠峰,北坡下去了,哈哈!”杆子是樂天派,很少有讓他發愁的事。
“真敢胡說,咱們能到六千米就不錯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高原反應。”夏一陽接着說:“海拔六千五以上那得是專業人員了,沒有一定的裝備和保障,誰敢跟着?”說着,還看了一眼旁邊默默坐着的嚮導。
“他敢!老天爺要是給我玩什麼反應,看我不活劈了他。”杆子滿不在乎:“專業個屁,市攀巖比賽,咱拿的第三。沒見哪個登珠峰的敢來比,說他們個鳥!”
“又胡謅,攀巖跟登山那是兩回事,這登珠峰比的不是蠻力,兩檔子事別瞎摻和。”夏一陽快給氣樂了,接着問杆子:“你真沒事麼?我現在倒是真感覺呼吸不是很輕鬆了。”話雖這樣說,不過看來一般介紹的高原反應的狀況並沒有光顧他們。
“行了,小陽。”杆子這稱呼明顯有說‘小樣’的意思。夏一陽也聽習慣了,就聽他接着說:“你這闖子看來不行了,乾脆你現在回國,去珠峰那邊等着我,咱們拉薩會師。”杆子歪勁上來了,越說越沒譜,說着還拿出根菸來。
夏一陽聽得快沒了脾氣,“好好,跟你這渾人糾纏不清。沒事就繼續前進,我看你這人天生就是得跟什麼東西較勁,不把你整趴下,你消停不了。”他看了一眼其實呼吸也已經微微短促了的杆子,又說:“煙可不能抽,在這兒氣管要是稍微有一點事,那也不是鬧着玩的。”
“知道了,夏政委大人,這不都戒了半個月了麼?我只是沒事看看這老夥計。你放心,保證再戒半個月,直到拉薩看見你再說!”杆子就是這樣,滿嘴裡跑舌頭,外號說來就來。說着,拿起他的竹竿子,“繼續前進,向着新中國,前進!”粗壯的身材,加上臃腫的登山服,怎麼看形象都不怎麼樣,還偏偏愛做個造型耍酷。
夏一陽看了看也在盯着杆子瞧的尼泊爾嚮導,“我說杆子,放下你的柺棍吧,一路上也沒見你住着,累不累呀。”現在才說出了從昨天開始就忍住沒問的話,“你要是心疼,回來時你在帶着回去就是了。真是個渾人,只有電影里長徵時候纔有人住柺杖,你看這裡就你獨一份,淨出幺蛾子。”說完這個,他扭頭向嚮導交代準備繼續前進的事情。
“這你就不懂了吧?”杆子站直了,說道:“這哪是柺棍,這是保護傘,知道不?你沒看過那個哪的日本的什麼探險家,去哪都揹着倆大竹竿子,不定前邊哪有險情,我還就得靠這個救你們呢。哼哼!”這小子還爲自己的聰明挺得意。
嗬,原來是爲這呀,夏一陽不由得苦笑,“這哪跟哪啊,人家那是去北極,怕掉冰縫裡。再說人家是單人探險,咱們這不是還有伴互相支援麼。”
“哪那麼多廢話,你等着我救你就是了,開路一嗎斯。”杆子收拾停當,抱起竹竿子,又當先走了。
短暫的休息過了,他們又在這沒有了其它遊人的路線繼續前行,路上與嚮導商量下邊的前行事宜還是由夏一陽來做。
雖然走這條路線嚮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跟隨他們上路了,當然這裡面更多的還是孔方兄起了作用。否則,山民再實在,也不會繼續陪着倆無聊的怪人,在早已確定此路不通的路線上浪費時間玩兒。
按夏一陽的計劃,如果身體允許的話,他們一行天黑前儘量向前趕,然後找個地方露營。帳篷現成的,都由嚮導揹着。如果一夜順利,明天努力向珠峰方向挺進,下午開始再回撤到那個駐地,以後就是回程了。正常算來,這樣安排比較實際。至於翻過珠峰,北坡回家,也就是杆子瞎嚼舌頭而已吧。真到了六千多米以上,那裡行進一百米,比海拔四千多米走一公里還費勁吧。
其實爲什麼無意中選了這樣一條沒人走的路線,而且又就這麼一直走下去,夏一陽自己也說不清。甚至就是這次所謂的從南坡登珠峰的事情,他也說不清緣由。旅遊也沒這麼旅遊的吧,放着地勢平緩的陽關大道不走,景緻明快的山勢不看,走哪是哪,還一個勁的瞎鑽,頭腦一根筋楞不回頭。這樣的遊客大概只有他們了,估計純粹是無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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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現在這地方估計已經是海拔五千多米了。雖然是儘量找了個被風的地方露營,但喜馬拉雅的天氣那是尋常處可比?強勁的風夾雜着雪快,劈頭蓋臉地壓下來,三個人各自躲在帳篷裡,瑟瑟發抖,再也沒精神胡侃了。所幸夏一陽和杆子兩人高原反應都不明顯,否則以後會怎麼樣還真不好說了。
天色剛暗的時候,尼泊爾嚮導就催着找地方支帳篷了。
夏一陽他們也看到了,前邊路確實開始陡峭起來,就聽從了嚮導的話,忍着疲憊,支起了三頂小帳篷。也幸虧這樣,才免去了在風雪中忙碌之苦。
即使這樣,這老天也還是給了這倆一路太過順利的人一個教訓。陰風怒號,氣溫驟降。一直生活在華北平原的他們,哪受過這個苦。沒一會夏一陽就忍受不住了,不得不點起了應急用的小氣燈,給自己小小的帳篷內增加一些溫度。他看見旁邊杆子的帳篷裡也點起了燈,心想:這也是杯水車薪啊,小帳篷雖然密封不錯,可那也架不住外邊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溫啊。
猛烈地風吹得帳篷呼啦呼啦響,不住的晃動。真擔心他什麼時候會拔地而起,那趟在這裡還不成了殭屍啊。他躺在冰冷的睡袋裡,心裡一陣陣的泛寒,一會迷糊,一會被驚醒,怎麼也睡不踏實。
也不只是什麼時候,他聽見外面有人“撲、撲、撲”的拍打帳篷,似乎有杆子的聲音傳來。他坐起來迷迷糊糊的拉開帳篷門拉鍊,“呼……”一陣徹骨的寒風夾雜着雪花涌進帳篷裡,凍得他直打哆嗦。一個黑影也隨着寒風撞了進來,這人上牙敲下牙,不住的“得得”響着。
“陽、陽哥,外面……外面,”杆子連哆嗦帶喘,湊到夏一陽面前,“外面……有鬼火啊!”他一手回頭指向外邊,渾身還在不住地戰抖,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