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陽的手又被郝飛握住了,他的神智清醒了些,杆子歪在他身邊,渾身浴血、神情黯淡,不過人倒是還清醒。
敵樓周圍房頂上高高低低站立着十幾個最後的戰士,他們大多帶傷,老叔也在其中,他們陰沉着臉,望着下面院裡幾百名羯氐胡兵。
雖然梯子被撤去了,但他們就跟靶子一樣,空空的暴露在敵人的幾百張弓箭寒芒之下。
博林烏斯陰鷙的雙目掃視着房上衆人,他發出了夜貓子一樣的嘯叫,“識相的,跪下磕頭,留你們個全屍。否則的話,哼哼,活烤食之,靈魂不得昇天!”
一雙怪眼射出一股寒光,房上靠前一點的人都不禁退了一步。這個陰險的傢伙,要從心底震懾所有人的意志,包括以後知道這裡事件發展過程的人。
夏一陽剛有了些暖意的手上,傳來一陣冰涼,郝飛臉色發白,嘴脣緊咬,握着夏一陽的手越抖越厲害。夏一陽想說什麼,可這股寒氣,迷失了他的意識,他再也沒有精力安慰這顯然內心怕極了的夥伴了,冰涼的感覺向全身蔓延。
“是誰傷了博林鐵花,出——來。”博林烏斯拉長了聲音,“我要會一會,這是最後的機會。”他身體不動,揮手指向房間裡,“這些可都要做今天的晚餐了,宴會馬上就開始了!”聲音變得尖利刺耳。屋裡傳來低泣的哭聲,胡兵開始躍躍欲試。
房頂上的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淨像是都矮了半截,死氣沉沉。
夏一陽快要離散的意識忽然一緊,“堅持住,一陽哥。”郝飛深幽幽的目光探過來,像是給他體內注入了活力,他張張嘴想說什麼,但發不出聲音,只周身上下感到了疼痛,好像血液在滴滴散去。
郝飛轉身拍了拍杆子,回身站立起來,杆子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是沒做到。他兩步走出衆人,“博林烏斯!”他的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
正有些趾高氣揚的博林烏斯,略微一怔,“嗬哈,原來是這樣,這小小的地方,還真是藏龍臥虎啊。”他用手點想郝飛這邊,這時夏一陽也在杆子的扶持下努力地探出頭來。
“我說怎麼一直感覺有點特殊,”博林烏斯發出陣陣怪聲,“來吧,小朋友,今天我的晚餐就是你啦!”
郝飛的肩膀似乎抖動了一下,隨即筆直挺立住。“你什麼也得不到,”他聲音恢復了鎮定,“星芒作證,”他手指像月亮,“月影沉香,我菲兒要化作……”衆人都被他說愣了,連博林烏斯都癡迷的盯着他。
只見他的高舉起的雙手,停頓了一下,忽然漸漸放下來。他全身猛地震了一下,改把雙手平伸向前方,雙目遠眺着什麼。這時他渾身竟然又散發出某種氣勢,夏一陽都感到了那種熟悉的溫暖。
雕塑一般靜立的郝飛忽然放下了手,聲音平靜多了。“用不着了,博林烏斯,你完了!”說完回身向夏一陽他們走來。
“哈哈哈……”博林烏斯嘴裡發出刺耳的咆哮,“小朋友,別裝神弄鬼了。”他把彎刀一揮,指向房頂,“晚宴開始,燒開油鍋,這些酒菜給我全上鮮活的!”沒等他話音落下,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的羯氐胡兵亂哄哄的向屋裡向房上闖了過來。
房上的人也是一陣慌亂,可是郝飛卻平靜的走回來,握住了夏一陽的手,“沒事了,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鎮口外炸雷似的一聲怒吼,“中秋月圓,殺盡胡頑!”隨着連續兩遍的吼聲,聲音就顯得近了許多。緊接着一陣暴雨般的馬蹄聲,隆隆傳來,震得夜空下的大地抖動起來。
這一聲驚雷似的怒吼,讓博林烏斯被震得直縮脖子,一直挺立不動的他搖晃中向後看去,帶着他的戰馬直轉圈。
隨着這兩聲吼,後面更可怕的是更加震天動地的吼聲傳來:“中秋月圓,殺盡胡頑!”這時四面八方千萬人同時發出怒吼!
“神將軍來啦!”隨着老叔一聲喊喝,房上的人頓時歡騰起來。
夏一陽隨着他們的目光望去,只見一串火龍向飛一般沿着大道,奔騰而來。一道深色的鐵騎,像利刃如水一樣,穿透了還留在大街上的羯氐胡兵原來的埋伏部隊。一路雪亮的鋼刀飛舞,如砍瓜切菜一般。號稱精銳的羯氐騎兵,竟無人敢當,四處奔逃,但哪還有退路?那隊騎兵後面的火把的海洋馬上就淹沒了他們。
酒場裡的胡兵,頓時亂成了一團,突如其來的打擊,打亂了他們的士氣,有人開始四散奔逃。本來已經混亂了的隊形,更是沒人控制了,戰馬也受驚亂闖,博林烏斯和他的護衛隊也被淹沒了。下面院裡亂成了一鍋粥,不過房上人們的目光,都被外邊的事吸引了,偏頭鎮鎮裡鎮外千萬只火把,隨着陣陣吼聲,都向這裡聚集過來。
眨眼之間,那彪衝在前邊的隊伍旋風般闖進了酒場,還沒來得及逃跑的胡兵立時被宰了個乾淨。
這是一幫掛甲騎兵,動作極爲敏捷犀利,他們身上穿着跟夏一陽他們一樣的皮甲。數百鐵騎鐵胎弓箭飛蝗一般激射,雪亮的鋼刀,閃閃的泛着寒光。只聽爲首的人高喊:“老叔,老叔在那裡?”
在房上的老叔連忙答話,下邊有人搬來梯子,還沒等老叔下去,就聽噔噔噔幾聲震響,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夏一陽連忙看過去,嗬,好一條大漢!
只見這人身高的超過兩米,神采魁偉雄壯,藉着熊熊的火光,像是全身罩在光環中的神將。房頂隨着他的走動忽忽直顫,即使是壓低聲音也是顯得甕聲甕氣,“老叔,偏頭鎮擋住了博林烏斯,這下可是揚名天下了,哈哈哈……”震得人們耳鳴不已。
“這全賴神將軍手下三位英雄。”老叔規規矩矩的答道。他回頭指了下敵樓,樣子很是恭敬。看來,這老叔絕不是普通的酒場老大。
“哦,這我倒要看看!”那身材高大的人說着,就向敵樓走了過來。
老叔口角利索幾句話簡述了夏一陽他們擊殺博林鐵花,擺陣會博林烏斯的過程。
他上來彎下腰握住夏一陽和杆子的手,“狼騎後備營的?”不等回答,看着夏一陽他們累累的傷痕,“好樣的,好樣的,我華夏真正的英雄。”他搖動着夏一陽的手說。
夏一陽真正感到一股熱流,涌進體內,雙手握過去,竟然有些眼睛溼潤。
高大英雄看了他們一眼,回頭對老叔等衆人說:“我們出兵的時候,竟然探聽到博林烏斯主力不在家裡,狼騎鷹羽立即直撲羯氐王庭,把個小朝廷,端了個乾淨。垃圾胡兵衛隊,不值一提;滅敵王城如風捲殘雲,一路凱歌。現在那幫國王丞相,都化爲了老百姓棒下的肉泥了,哈哈哈!”笑畢,面向夏一陽,“你們拖住了胡兵主力,我掃了他們幾萬獸軍,兩位兄弟,怎麼稱呼?”
“在下夏闖,這位是——,”夏一陽看象杆子時,他想起了老叔說的神將軍忌諱“胡”字的話,改了口:“這位是華敢。那是郝飛,我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但卻是拋頭顱灑熱血的生死之交。”
“好,忠勇義氣!看,這兩位兄弟的名字,就是我華夏之魂。我狼騎尉一直是二百騎建組,好好養傷,從今後你們就是我狼騎正式都尉!中軍官,狼騎尉自今日起加員兩人,殺胡軍隨時等待兩位歸來!自今以後,咱們的黑旗上繡四個大字‘華夏敢闖!’”高昂的聲音說的人人血沸騰。
須臾,他又看了看兩步開外的郝飛,轉了轉神光四射的眼睛,“本來鷹羽騎也應該加員一人,不過看來不妥。”他朝郝飛點了下頭,“雖然加入鷹羽你不合適,但我冉某認下你這個妹妹了!”
妹妹?衆人都是一陣譁然,夏一陽更是驚的說不出話來,怎麼也沒看出這是個妹妹!
郝飛沒有說話,他那深幽幽的眼睛,射向冉閔,雙手伸開像是在迎接什麼。
神情光芒四射的冉閔愣了一愣,隨即他把手平伸向他們這個方向,夏一陽預感到了熱流涌動,邊上郝飛竟然漲紅了臉。
“也好,”冉閔收回手臂,“有緣自當相會,幾位保重!”
他朝大家略一作揖,迴轉身大鳥一樣從房頂飄然而下。
院子裡旋即馬蹄聲響,一聲響亮的聲音傳過來:“狼騎鷹羽聽令,殺向羯氐大營,斷了博林烏斯老巢!”
接着又是千百人的吼聲:“中秋月圓,殺盡胡頑!”
馬蹄聲震,這彪鐵甲軍,來得猛去得快,旋風一樣捲了出去。
從這房頂看去,成百上千道火龍,在偏頭鎮周圍打了個旋,也如洪流般,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