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的郝飛已經拽不住亢奮的夏一陽了,他被夏一陽拖着走了幾步,幾乎要跌倒。夏一陽再衝進亂陣,這局面可就這的無法控制了。大概他也急眼了,對着夏一陽的左臂就是一口!
夏一陽疼得大叫一聲,甩脫了郝飛,竟然把他輪了個跟頭。還不解氣,長槍都順了過來,血紅的眼睛,瞪向了郝飛。
郝飛坐在地上,並沒有恐懼,他還在用手指向四周,朝着他大喊着什麼。
也許是剛纔疼痛的作用,雖然夏一陽的頭腦還是一陣陣的發熱,可他倒是站住清醒些了。四周太亂了,人們在瘋狂的叫喊,扭打撕咬,他又衝動又糊塗,站在那**,不明白這是怎麼了。血又涌上頭來,他還是要衝過去,把長槍捅到長相兇惡的胡人胸膛裡去!
就在他要拔步離開的時候,一瓢涼水兜頭潑下來。冰涼的水,使他耳眼聰敏了些,郝飛對着他喊:“清醒點,在這樣下去,就全完了!”他的聲音現在不是乾巴巴的了,是聲嘶力竭。
亂了,全亂了!夏一陽看到了,這哪還是有組織的戰鬥啊,現在就是羣毆。我怎麼了,我怎麼這麼頭腦發脹?不行,得清醒,得鎮定!他衝過去抱起剛纔郝飛舀水的水桶,翻過來整桶水全倒到自己的頭上,清涼的水澆了個渾身通透!
他又抱起另一桶水,咕咚咕咚喝了個透,這下他完全清醒了。
局面表面看還能頂住,可戰鬥力和武器上的差距,使得玩命拼殺的自己一方的人員傷亡比敵方大得多。而現在,外邊胡兵又吹起了號角,新的一輪進攻開始了,又有敵人不斷躍上牆頭,在這樣拼下去,己方人員馬上就要枯竭。
他顧不得想別的,連忙拉起郝飛,讓他找幾個人,無論如何也要把杆子拽回來。接着跑到院裡小盤陀陣口,敲起了一口小鐵鐘。
“噹噹噹”清脆的鐘聲迴響起來。這是早就預定好的下撤的信號,身邊漸漸有十幾個人彙集起來。夏一陽看到原來安排好的火把手也沒幾個在位置上了,好多人也跟瘋了一樣,上牆廝殺了。他趕緊下令身邊這十幾個人各持火把到燃燒的加熱大鍋的火裡點燃,分散到各處等待命令。
這時候杆子也被郝飛帶着四個人拖了回來,這傢伙渾身是血,刀也不知道扔到哪了,還在大吼着要回去拼命,四個人都拽不住他。夏一陽上去兜頭就是一瓢涼水,對着他的耳朵喊:“跟在我身邊,保護郝飛!”郝飛也遞給他涼水灌下去,杆子也清醒了許多。一個勁兒迷迷糊糊的喊他媽的怎麼回事,一邊撿起了一把刀。
這時牆上的情況更是不妙了,還有百十來人,跟敵人扭打在一起,人們都瘋了一樣,就是不想下退。敵人衝上來的也有了不下百人,而且還有更多的敵人翻上牆來。有些悍卒已經向下跳追殺院裡的人。郝飛已經張弓搭箭,開始向周圍激射。一股敵兵已經佔領了一段牆壁,有幾個還跳下來向他們衝來,周圍幾個人都在看着夏一陽。
沒辦法了,夏一陽一咬牙,向敵樓作信號,並高喊:“放炮點火!”
“轟!”敵樓上一聲大爆竹炸響,幾十個火把立刻扔向了四面靠牆的柴垛,頓時烈焰騰起,火光照亮了已經微黑的天空。院中開始有人大聲呼喝起來:“中秋圓月,火雷殺敵!”
這些柴草都已經浸淋了白酒熱油,火龍一樣迅速燃起,大火衝起幾米高的火焰,把在牆上激戰的人,不論敵方我方一股腦都裹了進去。正對柵欄門的柴草堆最大,大火一下把二三十個剛站住腳的胡兵吞噬了。
火牆也把正在爬牆的敵軍擋在了外面,敵軍雖然兇悍,可面對着幾米外就烈焰逼人的大火,也只好步步後退了。新衝過來的騎兵大隊也被堵在了巷子裡邊,一時無法前進。
外邊博林烏斯也注意到了這一情況,他揮手示意一下,號角聲響起,制止了親衛隊繼續砍殺後撤的胡兵。對這種自殺式的放火,暫時他也沒轍了,眼看敵人就要崩潰了,可這一手對方還玩得真狠!
這裡邊還真有能玩出花樣的多半是那個小朋友吧!他陰毒的臉上掠過一陣冷笑,不過可惜你遇到了我博林烏斯,這點東西能難住我?
博林烏斯馬上下令已經改成步兵的二百多人,各尋工具,四處掘土,待火勢稍減,運土撲滅正門的火堆,其它步騎,整頓軍馬準備破門而入。
把裡面的人,都活烤了吃。
他獰笑着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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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暫時阻住了外面的敵軍繼續涌入,可院裡的戰鬥卻更是兇險了。
衝進院裡的敵兵,還有一些僥倖從大火堆裡爬出來的,湊在一起也達到了五六十人。一到了平地,這幫傢伙的戰鬥力充分體驗出來了。小陣外集中着近百的夏一陽他們最後的戰鬥力,人數雖多,卻根本不是兇悍胡兵的對手,而且這羣胡兵裡有戰鬥經驗豐富的人指揮。他很快就發現了,夏一陽他們這個小小的指揮集團,十幾個胡兵立刻捲了過來。
夏一陽和杆子緊靠在郝飛身畔,接應火把兵和其他人進入小陣口,準備退到裡邊去。就在這稍一停留的時候,十幾個敵兵就衝到了他們面前。
看到郝飛危險,夏一陽上前一步想用長槍逼退敵人,可沒有了人數優勢的他們那還是胡兵的對手,進儘管有杆子爲他拼命擋了一刀,還是沒能讓他全身而退。半個照面渾身就中了四五刀!還幸虧郝飛把離得最近的一個刀手射死了。
他們只好交替掩護,退入小陣口裡,按照左左右的預設迷宮路線方向向裡撤。本來如果能拉開視界的距離,就比較容易可以甩開敵人了,可夏一陽和杆子都受了傷,行動不便,竟被四個胡兵緊跟着追了進來。這四個傢伙也是殺紅了眼,不顧生死拼命向前追。他們三人邊撤邊反擊,主要靠郝飛的弓箭射殺,夏一陽二人主要起保護他的作用。轉過了幾個轉彎,敵人已經是各個帶箭傷,夏一陽和杆子可也又中了幾處刀傷。郝飛身上也捱了一刀,不過還是拼命地拉開弓反擊,幹掉了兩個。可還有倆傢伙緊追不捨,眼看快回到大屋附近了,杆子支持不住了。他頹然的靠在木樁排牆邊,亂揮着刀防身,卻走不動了,夏一陽拼命幫他防禦。
那倆胡兵大概看出來,郝飛是他們的真正威脅,突然舍了夏一陽,兩把刀同時向郝飛劈去,眼看刀鋒直向郝飛頭上而去。郝飛也身有幾處傷,動作不是很靈活了。躲避不及的他,竟然拉開弓,對着近在咫尺的敵兵面門射出一箭,隨後就被一股大力推來,接着就是一聲大叫,是夏一陽的聲音。
原來是夏一陽看到形勢危急,再想順過槍來反擊已經來不及了,他用盡全身的力量,猛的撲向側面伸手把郝飛推了出去,一個敵兵被郝飛近在咫尺的一箭射中面門,翻身倒地,另一個敵兵的刀,卻重重的砍到夏一陽的後背上!
這個胡兵也是身上有傷渾身脫力,被倒下去的夏一陽,帶了個趔趄,沒等他站穩,杆子連刀帶人合身撲了上來,這傢伙腋下中刀尖,被撞出了一米多遠呢,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杆子手裡的刀也脫了手,重重的倒在了夏一陽身邊。
郝飛口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聲,他顧不得看杆子他們,竄到那個胡兵頭前,幾乎抵着他的眼睛,就是一箭。那個胡兵絕望了,他幾乎一動沒動,就那樣眼盯着,鋒利的箭頭,射進了自己的眼睛。
“快,快把他拉進去。”杆子指着昏迷了的夏一陽無力的向郝飛揮手,“快點,好兄弟。”
周圍亂糟糟的,都是敵我雙方的喊叫聲,和四周大火噼啪的燒結聲。在這人們亂闖的迷宮裡,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衝到這裡的是誰。郝飛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背後抱住了夏一陽,他沒力量把他抱起來,就拖拽着艱難的向裡陣口移去。
大火燃着了他後面的柴草,杆子消失在濃煙中。
裡陣口有幾個酒場夥計手持長槍監視着,偶然闖進來的兩個胡兵倒在旁邊,顯然這裡也發生了戰鬥。還好,這個並不大的木樁立成的小陣還是把大部分胡兵擋住了。
老叔在他們身後,看到郝飛費力拖曳的背影,趕緊招呼人把他們搶了進來,郝飛渾身也是濺滿了血跡,站立不穩,但還是努力的向後邊指了一下,“救人!”他虛弱的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老叔正爲他們三個主心骨,沒回來着急上火。看到這情景,跟後邊的人喊,帶兩位將軍到房頂去!他向郝飛又說:“你們上邊指揮,這裡我來招呼。”說完帶三個人向陣裡摸去。
背上的劇痛,讓夏一陽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有人在搖着他的肩膀。是郝飛,他臉上汗水血水一道道流下來,深幽幽的眼睛裡透露出焦急。
“杆子呢?”夏一陽的聲音幾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無力的向兩邊看,這裡已是房頂。他的頭腦一陣陣的眩暈,“我困了,想睡覺。”說着,頭就無力的歪向一邊去。
郝飛握着他的手,“我去接他,”他的聲音很焦急,“可你不能睡覺,你要挺住,要活着,活着等我回來!”看到夏一陽無力的點頭,他對身邊說:“看住了,不要讓他睡着!”他看了眼邊上燃着的香青煙裊裊上升,再次回頭用深幽幽盯着夏一陽渙散的雙眸,一下用抱住了他,嘴裡竟然發出了一聲嘶嘶的聲音接着:“活着,等我回來。”說完咬咬牙,拖着疲憊走下了房頂。
不知道是郝飛給他帶來了溫暖,還是迴光返照,夏一陽在夥計的幫助下斜坐起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他只是癡念着:“活着,回來;活着,回來。”迷離渙散的目光向下面掃去。
院裡小陣外面的戰鬥已經基本結束了,雙方一二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着。自己這邊的人都已經陣亡了,遊蕩的胡兵也沒剩了幾個。鎮裡的老百姓,雖然身體上遠不如胡兵強壯,可是卻邪乎的強悍。現在還時有昏迷中醒來的村民,突然躍起撲向身邊的胡兵,咬牙切齒的抱在一起向火堆裡滾。兇殘暴戾聞名的胡兵都膽寒了。他們呆傻的愣着,也不再敢向小陣裡邊衝了。
小陣裡邊還有零星戰鬥,但那也只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扭打了。像一場畫面,在無聲的演繹,烈火的聲音吞沒了一些喧譁。
小陣圍裹着的內圈裡邊,除了幾十個藏在屋裡和地窖裡的婦孺老幼,能使得動槍棒的,也就還有不到二十人了。
現在小陣的作用也馬上就要不重要了,酒場外邊的大隊胡兵已經開始用土來撲沒大門口的火焰了。數百大隊敵人進來,這些木樁組成的迷宮是禁不住人多勢衆的拆除的。
當先涌進來的羯氐胡兵步旅,近百人,馬上開始拆除小迷宮陣,勝券在握,他們沒必要向裡邊繞行了。很快,一排排木樁被推到拉開。
大門口兩排通明火把把周圍照的如同白晝,土灰下餘燼還冒出縷縷的青煙。博林烏斯高大的白馬,飄蕩的黑色斗篷,幽靈般的站住。他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出現,詭秘,震懾,嘴角帶着那種招牌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