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好好出了這口氣,肖蓓鳳真怕自己會悶死。
她連連拍着胸口,臉色變了又變。
“姨娘不必如此動氣,東戈說了,她們都是可以用錢打發走的人。”
肖蓓鳳蹙着眉頭,壓低聲音道:“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才更可氣!”
她們憑什麼要韓家的錢,她們有什麼資格花韓家的錢?
就這個時候,孩子睡醒了,嚶嚶地哭了起來。
肖蓓鳳一臉自責,忙被他抱起來哄哄:“佑兒不哭,都是我把你給吵醒了。”
盛薔薇伸手一抹,只道:“是該換尿布了。”
肖蓓鳳忙了一陣子,抱着佑兒,臉上纔有了一點點笑容。
“姨娘,不要理會了,就交給東戈來處理吧。”
肖蓓鳳搖搖頭:“對付那種女人,東戈怎麼能應付得來?”
“再說了,東戈是做大事的人,不該爲了這種小事煩心。”
她心裡轉着主意,早已經有所打算。
“姨娘想怎麼做?”
肖蓓鳳挽起嘴角,冷笑一聲:“對付那賤人,還愁沒有方法嗎?”
她自有她的方法,可以讓她永無寧日。
盛薔薇看了她一眼,“姨娘告訴我吧,免得我擔心。”
“你身子還弱,聽這些事來做什麼?”肖蓓鳳抱着懷裡的佑兒,輕輕晃悠幾下:“我本不該和你說這些的,今兒都是我的錯。”
若不是真的動了氣,自己也不會這麼絮絮叨叨。
“都是家裡的事,我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就別管了,像她們那樣的人,你連看都不用看一眼,免得髒了你的眼。”肖蓓鳳見佑兒又要睡着,忙把他放回到小牀上,拍着哄着。
見孩子睡着了,盛薔薇望向肖蓓鳳,靜靜道:“姨娘和我仔細說說吧。我不想再問東戈了……”
方纔她不好問得太多,因爲要顧慮韓東戈的感受。
肖蓓鳳嘆一口氣道:“你真想知道?不怕髒了你的耳朵?”
“姨娘,好了。”盛薔薇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請她都告訴自己:“我是怎麼長大的人,還有什麼荒唐的事情,是我沒見過沒聽到過的。”
“唉……”肖蓓鳳長嘆一聲,沉吟片刻,不知該從哪裡說起。
她突然很想吸菸,緩解自己的心情。
盛薔薇忙把參茶送到她的面前:“姨娘也喝一口吧。”
這原本是給韓東戈準備的,可他剛剛一口都沒喝。
肖蓓鳳稍微想了想,才道:“你婆婆的身體不好,你也知道的。打東戈小時候起,她就病着。請了不知多少醫生大夫都說她的身子好不了,老爺也沒放棄,用最好的藥,還請了最好的護士。”
雖然,宋素麗那個女人心如蛇蠍,卻是跟着洋醫生的護士長,資歷很深。
“太太常年病着,身邊有個護士照看着,也是應該的。宋素麗那會兒,做事勤勤懇懇,還算是不錯的女人。”
盛薔薇聽着聽着,這才明白,爲何肖蓓鳳這麼生氣,一副恨不能把她吃了才解恨的模樣。
原來,肖蓓鳳和宋素麗還有些交情,關係很是不錯。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怕寂寞。想着她是照顧太太的人,便忍不住想要和她親近些。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還敢覬覦老爺,不,她覬覦的是太太的位置。”
“我在老爺身邊那麼多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思。男人嘛,有時候總會犯錯,總會寂寞,那宋素麗趁虛而入,倒也沒什麼。不過,她該知道自己的身份……”肖蓓鳳說到這裡,語氣一頓,道:“我跟了老爺那麼多年,心裡從不敢去想搶太太的位置。爲什麼?太太就是太太,而我只能是姨娘……不管是報恩也好,還是我自己情願也好,我從未想過要搶走太太的位置。”
盛薔薇很清楚這一點,跟她在一起時間久了,大家彼此熟悉,性情是瞞不住的。
“那女人本是有丈夫的,是個比她年長十幾歲的老男人。哼……”肖蓓鳳突然冷笑一聲:“想當初,正是因爲她有丈夫,我纔對她放鬆了警惕。”
盛薔薇靜靜聽着,並不打斷,只讓她慢慢地說。
“她把心機藏得那麼深,連我都沒看出馬腳來。不過,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天,老爺對太太格外看重,每年她的生日都要在她的牀邊陪護!”
盛薔薇聞言微微一怔。
沒想到,公公還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在上海的那幾年爲什麼?
肖蓓鳳見她略顯困惑,忙道:“就是因爲那個女人,老爺很少再去看太太了。”
“爲什麼?”
盛薔薇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肖蓓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只道:“還不就是因爲那個賤人……她在老爺陪着太太的房間裡,給老爺灌酒,結果……”
具體的細節,她實在說不出口。
盛薔薇聽了一怔:“你是說當着婆婆的面?”
肖蓓鳳緊皺眉頭:“是啊,正是因爲她這麼做了,所以才更可恨!”
“太太常年昏迷不醒,可就算她怎麼沒知覺,沒反應,也不能……”
盛薔薇聽到這裡,只覺這個宋素麗的確太過分了。
“老爺
喝醉了,纔會把她誤認成是“太太”。”
雖然肖蓓鳳是這麼說的,但盛薔薇覺得,單憑誤會和醉酒的話,還是有些牽強。
“老爺事後甭提多噁心了。他原想讓宋素麗立刻走人了,可太太的身邊,斷不能沒了人,所以這才拖延了一陣子。我也是氣急了她,不過那女人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甚至還覺得自己堂堂正正。”
“薔薇,我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你也知道。我這輩子見過的女人還少嗎?偏她是個妖精,深藏不露。”
按理,只是一段不發生的“意外”的話,不會如此嚴重。看來,和這件事相比,還有更難堪的。
“老爺是爲太太才心軟的。那宋素麗又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我還以爲事情慢慢淡了,就會沒事的。誰知道,兩個月後,宋素麗那個女人突然說自己懷孕了,還說是老爺的……”
“姨娘,您不是說她是有丈夫嗎?那孩子不會是……”
“是,大家都是這麼認爲的,可宋素麗那隻狐狸,卻一口咬定說是老爺的孩子。”
盛薔薇聞言眸光微微一黯。
那個宋素麗是故意這麼做的吧?這就是她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結果。
肖蓓鳳這輩子是沒福氣有孩子的人,所以,她才更狠更嫉妒。
“老爺自然是不會認那個孩子的。只是人心肉長,老爺也有心軟的時候。所以,他和宋素麗說過,要她先和丈夫離婚,然後再來韓家。”
肖蓓鳳心裡對韓冠英不是沒有怨言,只是不願背地裡說他的壞話。
“她是護士,留在身邊,總有好處。老爺許是這麼想的吧……”
盛薔薇何嘗不明白,韓冠英是因爲那孩子是自己的,所以纔會心軟。
“若是個知道羞恥的人,算計到這一步,也該收手了。可她沒有,她說她不要做姨太太,她這輩子只嫁人,不做妾。”肖蓓鳳說到這裡,語氣都跟着哆嗦了起來。
聽到這裡,盛薔薇也開始覺得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
“她真的以爲,用腹中的孩子可以要挾公公嗎?”
這實在太有風險了。
肖蓓鳳冷笑一聲:“那是自然。老爺當即就讓人把她被轟走了。”
“可她還是把孩子生下來了。”
“是啊,多厲害的女人啊,她好像壓根就沒想過給自己留後路。”說完這些,肖蓓鳳嘆了一口氣道:“孩子滿月之後,她來過一次,讓老爺看孩子。老爺沒看,是我去看的。”
那孩子的確和韓東戈有點想象,但那又如何,小孩子的容貌,大概都長得差不多。
“老爺給了她們一筆錢,把她們母子打發了。”
“光用錢真的能打發嗎?”
“當時是打發了,可沒過幾年,等到那孩子四歲的時候,她又來了。她說自己丈夫已經死了,家裡的房子和田地都被婆家的人分走了。”
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的確可憐。只是這份可憐在韓家人的眼裡,也是裝出來的吧,
“她每次來,都要攪得家裡不得安寧,老爺生氣,東戈生氣,如今倒好,連你也要一起跟着一起操心。”
盛薔薇搖一搖頭:“我有什麼可操心的,我對她毫無印象,沒有情誼,也沒有怨念。聽了姨娘的故事之後,最多的只有厭煩。”
肖蓓鳳整了整衣襟:“我和你絮叨了這麼多,真是不應該。”
“不,多虧了姨娘,我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的心裡有數了,才知道該如何韓東戈提及此事,如何掌握分寸。
許是說了太多話,又生了太多的氣,肖蓓鳳突然覺得渾身沒勁,連坐都坐不住了。
“姨娘,彆氣了,回屋去躺會兒吧。”
肖蓓鳳點一點頭:“我是得好好躺一會兒。”
她唉聲嘆氣地走了出去。
盛薔薇獨自一人,坐在牀邊,想着方纔她說的那些話,只覺事情未必是宋素麗一個人的錯,不過那個女人的確不是尋常角色。
…
若是尋常女子,只求個三餐溫飽,錦衣加身的話,斷不會輕易離開韓家,就算是硬賴着也會留下來。
宋素麗不想做姨娘,她要做正妻。這野心實在太大了些。
因爲她突然出現,家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低沉。
韓冠英煩了心口痛的老毛病,整日臥牀不起,而韓東戈也有點不太愛說話了。
盛薔薇一直想着,那對母子何時還會再來。
果然不出三五天的功夫,又有下人匆匆來報。
肖蓓鳳摩拳擦掌,等了好幾天了,就等着她們母子送上門來呢。
她放下還未哄睡的恩佑,急忙忙地就要出去。
盛薔薇忙攔了她一下,只道:“姨娘先不要衝動,緩緩氣再說。”
“我哪裡還顧得上那些,我今兒非要手撕了她們母子不可!”
盛薔薇見她情緒如此激動,忙跟了幾步:“那我和姨娘一起去吧。”
肖蓓鳳聞言這才冷靜下來,看着她道:“你去看什麼,髒了眼睛,也髒了耳朵。”
盛薔薇心平靜氣道:“我是韓東戈的妻子,也是這個家的少夫人,家裡的事,我不能不管。”
說起來,她還真想要見一見,這位宋素麗。
看
看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長着一張什麼的臉。
盛薔薇覺得自己從來不以貌取人,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肖蓓鳳一臉難色:“薔薇,你這不是讓我爲難嗎?就算我讓你去見,東戈也不會讓的。”
他捨不得讓她操心這些沒用的事。
“沒關係,我親自和東戈說。”
她去到書房,韓東戈正在清點數目,這一次他給宋家母子準備了不少。
見盛薔薇走了進來,他只把放着金條和銀元的箱子,慢慢合上。
“怎麼了?”
盛薔薇淡淡開口:“姨娘說要去前廳見客,我想陪她一起去。”
她沒有提及宋家母子的名字,也不想招惹他心中的不滿。
“你去做什麼?”
果然,韓東戈的語氣有點淡淡的不悅。
“我想去見見她。”
韓東戈擡眸看她一眼,繼而示意陳武和部下,先把箱子拿出去。
待他們走後,他才摘下眼睛,走近盛薔薇道:“你見她們作甚?你明知,我心裡不願意。”
盛薔薇柔聲道:“你爲什麼不願意,我是你的妻子,替你處理家事,難道不應該嗎?”
他覺得彆扭的原因,無外乎是覺得這是家醜。可他們已經是家人了,他爲何還要覺得丟臉?
“你身體不好,我不想讓你煩心。”
盛薔薇走近一步,抓住他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
“你不用顧慮那麼多,我們之間無需在意那些,我們不需要秘密。”
和她的那些難堪相比,這點事情又能算得了什麼?
韓東戈揉揉眉心,有點無奈地看着她:“何必呢?她們又不是你非見不可的人。”
他明明警告過他們母子,不許再出現在韓家……可她們居然還是有膽子來這裡,分明是認定了父親一定會心軟,不會動她們分毫。
“你就讓我去吧。女人的事情,就該由女人來處理。”
韓東戈聞言先是皺眉,繼而微笑:“這可不像是你該說的話。”
盛薔薇也抿脣一笑:“這是姨娘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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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上次狼吞虎嚥的荒唐吃相不同,今兒的宋素麗母子,穿得整整齊齊,坐得挺直。
肖蓓鳳還未進門,罵聲已經起來了。
“沒臉沒皮的東西,誰讓你們放他們進來的?當着大帥府是什麼地方了?”
待屋門推開的一瞬間,盛薔薇看到了一個衣着考究的中年婦人和一位容貌和韓東戈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
肖蓓鳳單手掐腰,氣勢凌厲,眼神更像是鉤子一樣。
宋素麗緩緩起身,對她道了一句:“肖姨娘,好久不見了。”
仔細算來,她們已有八年沒見了。
八年的時間,宋素麗看起來老了不少,皮膚蒼白,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不過,她那雙細長的眼睛,輕飄飄地看過來的時候,還是讓盛薔薇覺察到了她心思的活動。
“你和誰寒暄呢?宋素麗,你還要不要臉?”
肖蓓鳳準備了一肚子難聽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卑鄙和不堪。
宋素麗不卑不亢,彷彿沒聽見她的話,視線直接越過肖蓓鳳的肩膀,落在盛薔薇的臉上。
“這位就是少夫人了吧。”
她早聽說,韓東戈結婚了,而他的妻子正是大逃犯盛立寧的女兒。
盛薔薇看着面前這個身材嬌小纖瘦的女子,心中有點小小的意外。
如果不是聽了肖蓓鳳的話,她會覺得面前這個人是個可親溫婉的女子。
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很聰明又有心機的女子。
“我是盛薔薇。”她慢慢說出自己的名字,心想,她一定知道是誰,又是什麼來頭?
“少夫人好。”宋素麗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來,看起來很僵硬。
盛薔薇見肖蓓鳳氣得發抖,欲要衝過去,忙輕輕抓住她的手腕,道:“進了門就是客,總要喝杯茶再走。”
她的語氣清清淡淡的。
此時,宋曉武走了過來,他的眉眼和韓東戈隱有相似之處,但也只是相似而已。他長得更像他的母親。
“大嫂。”他一臉漫不經心地表情,說起話來的語氣,更顯輕慢。
“大嫂也是你叫的。”肖蓓鳳冷笑一聲:“憑你們也配喝韓家的茶。”
盛薔薇倒是很想多看看這對母子,又對肖蓓鳳道:“只是一杯茶而已,不打緊的。”
她現在太過激動了,緩一緩的話,等會兒罵起人來的話,也能更加舒暢。
這時候,丫鬟們過來上茶,盛薔薇擡一擡手,示意大家都坐下來。
宋素麗的目光始終在她的臉上轉悠,毫不避諱地打量着她。
她雖然不像肖蓓鳳那般咄咄逼人,可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着很厲害。
“我聽說少夫人,剛剛爲少帥生下一個兒子,真是恭喜了。”
宋素麗又再度開口,話頭又遞給了盛薔薇,目光殷切地望着她。
盛薔薇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肖蓓鳳沒心思喝茶,瞪着她們道:“宋素麗,你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羞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