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晶瑩的水滴從樹葉上滾落,摔在地上,打出了一個小小的坑窪,濺起了閃耀着光亮的水花。
村長蔣道靜靜地站在山前,眼中殘留着失望。
他頓時覺得自己又老了很多,腰也微微地彎了下去。面對着他不敢面對的現實,他有些傷心。想到《龍吟秘笈》從此不復出現於江湖,他更爲失落、傷心。
他慢慢地轉回身來,擡起頭,看着天上殘餘的雲。
天上雲捲雲舒,幾隻鳥兒歡快地飛過,掠風而去……
“天意……天意……”他搖了搖頭,“沒想到最後我還是失敗了……唉……”
他忽然有股想要大徹大悟的衝動,但是,他又如何大徹大悟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必然還要沉淪下去,而且在江湖的這個泥潭中越陷越深,最終溺死其中。
他苦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如果他對別人說江南死了……別人會相信他麼?
他知道,誰都會認爲他是在說謊,還會認爲是他將《龍吟秘笈》撈到手,並且將江南殺了滅口。
他這下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難臨頭了。
他苦笑了一聲,但隨即心中又生一計……
※※※
山裡。
站在石門前的她的眼前,是一間玉璧石地、琉璃金玉盡呈眼前的赫然如帝王陵寢一般的地室。
這地室縱橫約有數丈,共由八面玉壁按照八卦之勢圍成,大理石鋪就的地上還刻印着一個八卦圖,八卦之內又有四相,而那四相上則按照東西南北分別放着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的玉像,每一尊都有兩個人來高,而且姿態各不相同,看起來宛若活物,巍然之勢威嚴之極。更加令人驚異的是那玉像都閃閃發着光,那光亮竟將整個地室照得亮如白晝。
四相之內,則是一陰一陽的兩儀,陰者刻着“太”字,陽者則刻着“極”字,那刻跡之上還流動着一些粼粼發着銀色的液體,使得整個八卦巨陣看起來神秘之極。
而八卦的最中間,則是一張挺大的圓形玉牀,那玉牀光潔無瑕,上面竟還放着許多新鮮的瓜果以及乾糧。
她頓時有些迷惑,這裡會是哪裡?
但是這地室發出的光既然消滅妖怪,那麼應該不是什麼壞地方吧?她踟躕一會兒,便馱着江南慢慢地走入了地室之中,然後又往那玉牀上走去,還沒走近那玉牀,便覺寒氣從玉牀上微微透出來,微微凍着她的臉。
她打了個冷顫,看了看那玉牀上的瓜果乾糧,心道:原來是這玉牀透出來的寒氣令這些瓜果不腐爛啊……那樣看來,這些瓜果應該還可以吃吧?
她將江南輕輕地放下,讓他的身子靠着那玉牀,然後從玉牀上拿起了一顆火紅的果子,自己先嚐了一口,說來也怪,那果子一入口,便有一股暖意融入體內,令她不覺寒冷。她想了想,又拿起了一顆相同的果子放入了江南口中,但見他臉色漸轉紅潤,不由得大喜,心道:原來這紅果子可以生血活血。
她很是開心地又拿起了一顆紅果子,將之放入江南口中,誰知那果子一入江南口中,江南的臉便變得如火燎一般紅彤如霞雲。小椿心中頓時大驚,想要伸出左手去從江南口中掏出那顆果子來,卻不料江南一口吐出了那果子,悠悠醒轉過來!
她那顆懸起來的心立即放了下去,臉上微見笑意,淡淡道:“江南……你終於醒了?”
江南擰着眉毛吐了吐舌頭,用右手一個勁地扇着自己的舌頭道:“熱死了……熱死了……”話纔剛說完,玉牀上的寒氣滲來,使得他打了個冷顫又道:“好冷……”
小椿見了,微微一笑,從那牀上又拿起了一顆紅果子,送入江南口中道:“吃下這顆果子就不冷也不熱了。”
江南依言吃了那果子,這纔不打哆嗦,然後轉過身來臉上微笑着對小椿道:“小椿,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小椿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肩上,臉上的笑意忽然有些黯淡,淡淡道:“但是你卻……”
江南“哦”了一聲,笑嘻嘻道:“那個又有什麼好怕的呢?反正我早已經瞎了,再斷了一臂又有何懼?再說了,你不也爲了我而失去了右臂麼?想想看,我們兩人都失去一臂,這樣一來不也是很般配?”
小椿臉上忽的一紅,撇過頭去,淡淡道:“你……你又胡說什麼。”
江南卻一臉嚴肅地伸出右手來,輕輕地按在小椿左肩上,鄭重其事地說道:“小椿……我以前太笨了,沒有發現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原來是那麼重。你要知道,在你暈過去的時候,我有多麼擔心……我爲了你,可是連生命都敢丟掉……”
“好了。”小椿淡淡地回過頭來,凝望着他的那雙毫無光彩可言的眼眸,“江南……小椿其實是個很低賤的僕人,是村長的僕人……不值得你喜歡。”
江南搖搖頭,鄭重地說道:“不,小椿,我可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說喜歡就是喜歡……”
“那夢紗呢?”她忽然淡淡地道,“你真正喜歡的,不是她嗎?”
江南垂攏下眼皮,許久,才擡頭道:“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夢紗……但是我也知道的是,我也一定是喜歡你的。難道你嫌我是個瞎子所以不喜歡我麼?”
小椿臉上忽然一紅,撲入了江南懷中,滿是幸福地呢喃道:“不是。江南……小椿如今也是個殘疾之人,怎麼會有權利去嫌你什麼呢?只要你不嫌我容貌醜陋而且殘疾就好了……至於你喜不喜歡夢紗,那是你的自由。小椿我……並不強求你喜歡小椿什麼,小椿只要能待在江南你的身邊就行了。”
江南心中忽然一暖,伸出右手來,緊緊地擁住小椿,心道:“上天原來如此厚待我……現在就算此生困在此間,又有何懼?”
但是,他真的能願意一生都困在這裡麼?
還有他心中日夜牽掛的夢紗呢?難道他就真的能不去想她麼?
“對了,這裡怎麼變得有些冷了?”
“因爲我們到一間地室裡來了,而且我們現在就靠着一張冰冷的玉牀。”
“咦……”江南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小椿擡頭看着他的臉色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