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丘山間崎嶇不平,山頂卻有一片平地,平地盡頭,便是懸崖。崖邊可見幾處血跡,但這是攻寨那日留下的,鍾鑠早已查看過。平地一覽無餘,屍體兵刃一個沒有。若金氣惱地說:“被那該死的賊人騙了!”
鍾鑠四下查看,看到崖邊一塊突出的尖石上繫着一條繩子,垂到崖下,他心中一動,單膝跪在崖邊,探身向下張望。崖壁上亂石突出,藤蔓橫生,在亂石與藤蔓間,露出一抹白衣,臥於一方平石之上。鍾鑠向若金高劍叫道:“在這裡!”又向崖下高呼“韓將軍”,若金高劍也一齊高呼,只見崖下那人似乎動了一下,但離得甚遠,聽不見是否應聲。
鍾鑠站起身說:“我下去!”他查看崖壁情形,雖有藤蔓,但並不伸向那塊平石,垂下的繩子斷了一半,不達平石。他命兵士又找來粗繩,對準方位,重新系好,沿着繩子慢慢攀下崖壁,到那平石之上,腳剛落地,聽見一聲輕喚:“鍾鑠……”。鍾鑠大喜,叫道:“韓將軍!”說着將他上身扶起,翻轉過來,正是韓嶺。他也顧不得查看韓嶺的傷勢,說:“韓將軍,我把你背上去。”他用繩子一端系在韓嶺腰間,把韓嶺和自己綁在一起,命崖上兵士向上拉,將他二人拽上懸崖。
二人攀到崖邊,若金高劍趕忙伸手把他們拉上來。若金見韓嶺面色青白,虛弱不堪,心中又憂又痛,仔細瞧去,看他只是手臂有傷,且包紮過,雖然血仍在往外滲,但不算嚴重,若金這半日的心煎纔算略略好些。
鍾鑠解開繩子,將韓嶺輕輕放在地上,他揹着韓嶺向上攀崖時,碰到了左肩被若金拿馬鞭抽的舊傷,有些疼痛,便隨手撫了一下左肩。
韓嶺渾身無力,根本坐不住,繩子一鬆,便要向後倒去,高劍急忙扶住,讓韓嶺靠着一塊大石半倚半躺。韓嶺說:“你湊近些。”聲音幾不可聞。
高劍俯耳過去,韓嶺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高劍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地望着韓嶺。韓嶺盯着他:“在我懷中。”他已擡不起手臂,高劍從他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韓嶺催道:“快去!快去報與乾王!”高劍連忙應道:“是!”韓嶺又急急補了一句:“機密行事!”高劍領命疾奔下山。
若金悲喜交織,許多話在心中翻涌,但她卻不知該從何開口,只是站在一旁望着韓嶺。鍾鑠看韓嶺未受重傷,卻氣虛力竭,疑是中了箭毒,正要發問,韓嶺卻急道:“蘇瓷爲了救我,掉落懸崖,你快些派人下去尋她。”
鍾鑠未見到蘇瓷與韓嶺在一起,本以爲蘇瓷已經脫身,沒想到是掉落懸崖,連忙命兵士多系幾條繩子,準備再下崖尋找。若金卻說:“我下去找她!”
鍾鑠一愣,他想若金必然恨極蘇瓷,此話不知是何意圖,因此說道:“公主,懸崖高深,難以攀登,十分危險,還是卑職帶人去尋吧。”
若金剛纔看到鍾鑠撫肩的舉動,說:“你肩傷未愈,不要勉強,而且,蘇瓷她一個姑娘家,你……畢竟不太方便。”
鍾鑠這才相信若金的確是真心願意救人,他倒不在乎肩上小傷,但若金後一句話確實有理,蘇瓷是韓將軍鍾愛的女子,摔落崖下情形未知,如若衣衫不整之類,自己的確多有不便,但他又不放心若金下崖,略一猶豫,只聽韓嶺說:“若金,求你……無論蘇瓷是生是死,求你一定把她帶上來。”他身子動不了,只能側頭望着若金,微一頷首,說:“我在此拜謝。”
若金聽他聲音微弱,說話斷斷續續,但言短意重,字字殷切,他雖知蘇瓷可能凶多吉少,眼中卻只有痛惜,並無悲慼,彷彿生死之事,早已想個通透。若金從未看過他如此神色,聽過他如此言語,從未見他向任何人俯首相乞,現在卻對自己連說兩個“求”字,她也知那一頷首就如同叩拜,心中不禁五味雜陳。她蹲在韓嶺身邊,鄭重道:“你不用這樣。我一定會把蘇瓷救回來的。”又轉頭對鍾鑠說:“鍾校尉,你先送韓嶺回府治傷吧。”
鍾鑠允諾,韓嶺卻喘着氣拒絕:“不……不要,我要在這裡等着蘇瓷。”說罷,只是殷殷望着若金。
鍾鑠還要再勸,若金霍地站起,大聲道:“好!你在這裡等着,我即刻救她上來!”
若金讓素戈跟自己一同下崖。鍾鑠在若金身上繫了兩條繩子,繩子這端系在崖邊大石上,並讓幾名兵士拽住繩子,慢慢放若金素戈下去。雖然如此,但崖上尖石刺枝之類,還是在若金身上劃破幾處,若金緊拽着粗繩,手上也磨破了。約莫下放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崖底。若金衝崖上高喊:“我到了!”並用力拉了幾下繩子,這是鍾鑠與她定的信號,以免崖高喊聲難辨。鍾鑠讓兵士再放了一小段繩子,就停住等待。
若金快至崖底時,看見底下情形,就吃了一驚。下面橫七豎八躺着許多賊人屍體,大多身上中箭,有不少摔得面目全非。她想,怪不得崖上看不到屍體,原來都掉下來了,這麼高的懸崖,就算沒被射死,肯定也會摔死。
她左右望去,一眼就看見了蘇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