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完顏亮正式侵宋,兵分四路南下。西路以河中尹徒單合喜爲西蜀道行營兵馬都統制,平陽尹張中彥副之,由鳳翔取大散關;中路以太原尹劉萼爲漢南道行營兵馬都統制,濟南尹僕散烏者(漢名忠義)副之,取蔡州(今河南汝南);東路主力由完顏亮親自率領,以太保、樞密使完顏昂和尚書左丞紇石烈良弼爲左右領軍大都督,武勝、武平、武捷三軍爲前鋒,進取壽春;海路以工部尚書蘇保衡爲浙東道水軍都統制,益都尹完顏鄭家奴副之,率海軍從膠州灣出航,直取杭州灣。總兵力號稱百萬,史書記載實有60萬,估計正兵有十餘萬。面對金軍規模空前的攻勢,宋廷其實也早有準備,趁機罷免了秦檜餘黨左僕射湯思退,全力備戰。宋軍許多老將又重新被推上了一線,以少保吳璘爲四川宣撫使,主防金西路軍;以慶遠軍節度使成閔爲京西、河北西路招討使,主防金中路軍;以太尉劉錡爲京東、河北東路招討使,主防金東路軍主力。當年在北方打着岳飛旗號抗金的義士李寶,現已官至浙西路馬步軍副總管,受命率海軍禦敵。
秦嶺-淮河是一道天然的南北分界線,雙方要想突破都並非易事。西線吳璘雖老,但威名尚在,他坐着轎子上殺金坪指揮,金軍無法推進。金中路軍進抵武昌,雖首戰告捷,但吳玠之子吳拱率兵來援,死戰擊退金軍,李顯忠也率騎兵在淮西痛擊金將小韓將軍。而劉錡仍是金軍最忌憚的對手,完顏亮下令不準在軍中提劉錡的名字。戰前分配作戰計劃,完顏亮列舉宋將姓名,問誰願去應對,每名宋將都有金將響亮回答,唯獨唸到劉錡時無人應答。完顏亮只好說:“那我自己去對付他。”雙方主力完顏亮和劉錡在淮河揚州兩岸囤積重兵對峙,均連綿數十里,宋軍“望之如錦繡”,金軍“不斷如銀壁”,相信這陣勢已經讓完顏亮這種文學青年得到了極大滿足。劉錡先遣潛水員鑿沉金軍糧船,完顏亮大怒,遣萬戶高景山渡江來攻,結果高景山中伏大敗身死,東路也暫時僵持。三路陸軍均陷入僵持,海軍也展開爭奪。金軍正式南侵前夕,宿遷人魏勝率忠義民兵反金,佔領海州(今江蘇連雲港),但也遭到金軍圍攻。李寶立即向高宗請求率艦隊赴援,獲准。
但此時秋季西北風盛行,部將認爲不利作戰,李寶下令再出言沮喪士氣者斬!出海後果然遇到惡劣風浪,李寶環顧左右,慷慨陳詞:“上天以此試李寶嗎?我心如鐵石,不會再變!”李寶酹酒自誓,海風很快停止。第二天,被吹散的戰船重新集結,繼續進發,風浪又起,宋軍冒着“海濤如山”,艱難航行至海州東南的東海縣登陸。登陸後李寶以劍畫地道:“此處已是敵境,大家必奮力死戰!”然後挺槊猛衝,士卒無不以一當百,金軍潰散而去。李寶入城後安撫魏勝等人,加以官職,讓他們等候官軍,自率艦隊向北直取膠州灣,準備將金國海軍全殲在北方海域!李寶的艦隊有戰船120餘艘,總兵力不詳,《宋史》稱李寶只帶了3000弓箭手,沒有正兵,這似乎又過於誇張。而金軍則有戰船六百餘艘,水手七萬餘人,無疑兵力要龐大得多。但金軍無論造船技術還是遠程武器都遠遠不如宋軍,所以實則宋軍並不處於下風。十月下旬宋軍航行至石臼島(今山東日照附近)海域,遇到數百名前來投誠的大漢軍。
大漢軍是金軍中的漢族籤軍,他們告訴李寶金軍艦隊剛剛駛出基地,目前大約在離石臼島僅8海里(約15千米)的唐島海域。裨將曹洋請立即進攻金軍艦隊,但很多人認爲敵衆我寡,而且風向不利,應該避走,另尋戰機。曹洋堅持認爲金軍不習水戰,而且士卒多爲北方人,不習慣海船,多匍匐在船艙中,宋軍遠道而來,必須逆襲取勝。李寶也認爲正是絕佳戰機,立即率軍前往追趕,果然捕捉到金軍艦隊。金軍認爲現在遠在北方海域,不太可能有戰事,大多窩在船艙裡睡覺,完全未料到宋軍會遠航奔襲至此。十月二十七日清晨,海面上颳起南風,宋軍利用風向和海船的性能優勢發起突襲。金軍倉促張帆迎戰。這正中宋軍下懷,金艦多用油布作帆,而宋軍火箭不僅箭頭燃火,尾部也採用火藥驅動,射程極遠,順風射去,引燃許多金艦。金軍不熟海戰,亂作一團。李寶從容指揮宋艦推進,進入遠射程後用大炮、牀弩等重型武器攻擊。這些重武器由於過於龐大,陸軍使用極不方便,但用於艦載則非常合適。而且此次宋軍可能使用了霹靂炮和火球炮,是世界上最早的火藥驅動重武器,是真正的“炮”而不再是“炮”。
在遠射程用重武器打擊金軍後,宋軍繼續推進至中距離射程,用神臂弓、克敵弓向金艦進行地毯式射擊,混亂中金軍士卒傷亡慘重。推進至近距離宋軍又使用一種新式武器“猛油火櫃”,這是一種利用石油爲燃料,極其恐怖的巨型噴火器,可以噴出長長的火舌攻擊目標,非常適用於木船時代的海戰。加上已經被大量引燃的風帆,金軍艦隊陷入一片火海。宋艦發揮體積龐大、裝甲堅實、動力強勁的優勢,利用南風猛衝金軍艦隊,撞沉不少金艦,將金軍艦隊的隊形徹底打亂。李寶指揮宋艦接舷,宋軍將士猛衝上金艦,展開白刃戰。金軍慘遭全殲,艦隊副司令完顏鄭家奴陣亡,司令蘇保衡僅以身免。此戰,金國海軍剛剛駛出基地就被全殲,宋軍已完全掌握制海權,可以自由出入南北海域。雖然金軍陸軍勢大,但也並無明顯優勢,總體戰略局面已經落入下風,完顏亮的失敗實則已成定局。唐島之戰無疑應該是光照史冊的一場經典海戰,李寶以明顯劣勢的兵力,海上奔襲千里,在敵方海域內全殲敵艦隊,無愧於海軍史上的一流名將。但令人非常疑惑的是,李寶此人在歷史上毫無名氣,民間也並無傳頌。
須知李寶在戰後被授予靜海軍節度使、沿海制置使,後升任御前水軍都統制(海軍總司令),卒後贈檢校少保。而高宗御筆題寫“忠勇李寶”作爲軍旗,這可是和岳飛、韓世忠同等級的待遇,這樣一位重要人物到現代卻不爲人知,實在令人費解。而唐島之戰除了其本身在當時的戰略意義,在人類海戰史上也佔有重要地位,是第一次將火器運用於大規模海戰。在此之前水軍主要用於內河防禦,海軍也只是陸軍的補充,用於跨海運兵和在敵後登陸包抄。此戰後海軍成爲一個獨立的主戰兵種,在戰爭中佔據更加重要的地位。南宋開啓了人類的大航海時代,宋人放棄了從陸上打通東西方貿易路線的努力,開闢印度洋航線,這也是大海戰有力促進造船技術的結果。但南宋由於總體局勢的衰敗,空有先進的海洋工程技術已經無用,而明朝藉助更加強大的國勢,同時以無敵的海軍和強大的海上貿易招撫世界,使寰球人類無不誠服,造就了中國人歷史上最偉大的海洋時代。進入海洋時代後,人工製造的船舶成爲更重要的軍事裝備,即將取代生物馬匹的地位,遊牧民族的軍事優勢行將結束。遺憾的是後來的閉關鎖國使中國人淡忘了那片曾經屬於我們的碧海,以爲自己只是一個封閉的內陸民族,這或許也正是李寶漸漸不爲人知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