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這位冥府尊者的幫助,回想起了與穆惜白初見時的情形,司命一陣唏噓。自己早在那時便被這位鳳神迷惑,在其面前,自己簡直就是剛出生的雛鳥。對手若是這樣的人,明智如司命,深知自己不該魯莽出手。
“那您覺得小神接下來該怎麼做?”
地藏王笑笑,十分滿意司命的反應的樣子。
“你要時刻關注天界的行動,若有異樣立即去通知白澤。”
“白澤?”
司命以爲自己聽錯了名字,重複着反問。
就算退一萬步想,司命也覺得自己聽錯了。這位來自西方梵境的尊者怎麼會提到行事作風十分輕浮的神獸白澤?
那個自從崑崙虛一事後便“隱居”於桃花源,在天界風評不盡人意,甚至沒幾個人願意尊稱他爲上神,早就已經退化爲“賣藥”醫師的神獸白澤?
“正是。”
地藏王露出那被羽清音稱爲“菩薩般慈祥”的招牌微笑,其擁有能化解觀者一切疑慮的功力的催眠術。
“這世上,還會站在羽清音這邊的,除了你我,也許就只剩下他了。”
司命起身,拱手作揖。
“司命將此謹記於心,若有異樣,必會通知白澤上神。”
諦聽也從站起來,送司命離去。
地藏坐於案前,擡起緊握的左手。正巧諦聽送行而歸,他便將諦聽喚至跟前。
“諦聽,”他敞開左手,一株散發微亮熒光的白蓮赫然顯現在手心之上。“這是羽清音寄存在我這裡的東西,你速速前去將此物歸還於他。”
諦聽彎下腰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
“切記,只有在羽清音一個人的時候,才能交給他。”
諦聽認真地點頭。
三界某處,高聳的山峰連綿而立,日光很難照進山中,且山內怪石嶙峋,陰風陣陣,導致此處鮮有人跡,十分可怖。其中一處山洞前,兩隻面相兇狠的走獸一左一右地趴坐着,好似凡界的辟邪的石獅門神。
而這之中大小如牛,外形似虎,背上生有一對雙翼的那隻,突然開口對另一隻說道:
“饕餮那傢伙呢?有好一陣子不見他蹤影了。”
另一隻外形亦似虎,卻一身犬毛,口中有兩顆奇長豬獠牙,而身後有尾長一丈之餘,此刻它正左右搖擺着這條長尾,扇動陣陣風聲。
“咦?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麼?”背生雙翼的那隻伸展着前爪,打了個哈欠。
“饕餮正忙着欺負麒麟族新上任的小首領呢。”甩尾巴的那隻盯着對方伸懶腰,一臉趣味盎然。
“麒麟?不會是一直跟他看不對眼的那隻吧?”打過哈欠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着對方。
“是的是的~就是那個可愛的小傢伙~可愛得連我都想去欺負了~”
“打住。你居然敢跟饕餮搶?他看上的就一定會吃到嘴,還輪得到別人?”
“嘖,無聊。”長尾啪地一聲摔倒了遠離對方的那一側,沒再動彈。
“檮杌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呵,窮奇你還不是一樣?不然怎會甘願爲君上效力?”
“君上救我一命,幫他只是爲了報恩。況且活久了太無聊,找點兒樂子而已。”
“你看你看,你不也是嫌無聊嘛?”
窮奇沒有搭話,將頭抵在交叉的前爪上,合上雙眼,閉目養神狀。
“又不理我了?”檮杌稍稍湊近,用長尾拍打窮奇背上的雙翼。
這時,一陣飄渺雲霧從遠處而來,停在兩隻走獸面前後慢慢散去,身穿暗紫色長衣的黎偞款款而立。他掃了一眼負責守衛的兩隻巨獸,開口問道:
“霊涯可在?”
窮奇睜了一隻眼看他沒說話,檮杌朝他點點頭。
黎偞也點頭回應,朝這兩隻身後的山洞走去。他剛走進去,一個人的聲音變從裡面傳來。
“你來的正好,他醒了。”
霊涯依舊戴着面具,只有一雙紫色眸子露在外面,眼角還噙着詭異妖嬈的笑意。
黎偞順着霊涯的視線看去,本該躺在在石牀上的人此刻已起身,隻手扶額,表情痛苦。
這人本是霊涯拜託黎偞幫忙保存的那具九尾狐妖的屍體,此刻居然活了過來。
“這……”
黎偞驚異地看着那個擁有一頭銀色髮絲的美人,一時之間,竟不知改用哪個他(她)來稱呼。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黎偞,這是姚冶,極其罕見的九尾天狐。”
霊涯的語氣十分愉悅,顯然他對眼前這人充滿了興趣。
黎偞當然看得出霊涯那份毫不掩飾的興致盎然,心中因此十分不爽,一撇嘴沒接他的話,轉頭繼續盯着坐在石牀上的美人。
姚冶。
姚,美好貌;冶,妖。
皓齒明眸,異常妖冶,美若冠玉,似花更勝花,豔冠羣芳。其一舉一動間盡是柔情,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霊涯對這美人的態度讓黎偞頗爲不滿,但介於對方實屬少有的絕色,黎偞實在是一絲厭惡的感覺都沒有。
黎偞晃晃頭,自己對這種不男不女的類型不來電的啊?怎麼也被迷惑了?
美人似乎終於從身體的不適中恢復,指着身旁,一雙美目瞪着霊涯,口中的歇斯底里卻仍然悅耳動聽。
“霊涯,你不跟我解釋一下?”
美人一開口,黎偞驚得合不攏嘴,居然是男人啊?
一側的霊涯卻對姚冶的憤怒不以爲意,擡手將面具摘下,終於露出面容。
有道是:“*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霊涯長身玉立,溫雅俊逸,眉宇間不寫風流,卻負英氣。
“你要感謝饕餮,是他爲你那小侄兒帶回了全屍。”
“你!”
姚冶橫眉冷對,欲發怒卻又冷靜地壓下,右手攥緊衣襬,身體微微顫抖。
黎偞的目光在二人間來回遊蕩,這隱約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讓旁觀的他緊張得不得了。
霊涯冷冷一笑,將面具塞給黎偞。
“你很清楚殺了姚瀾媚的人不是我。”霊涯背過身,離去前側頭揚起嘴角對姚冶說道。“還有,這可不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呢。”
救命恩人?姚冶一瞬恍然,都來不及出聲阻止霊涯離去。
爲保住涅凰的命,姚冶曾將自己的五百年道行傳於他,後又爲保住羽清音讓他從涅槃中活下來,犧牲了自己的元丹。他明明應該已經魂飛魄散的,卻能存活在姚瀾媚的體內,這都得益於霊涯的所作所爲。雖然利用姚瀾媚是霊涯的卑鄙,但自己卻也正因此才得以復活。
兩種複雜的心情相互交織,姚冶瞥到身側已經沒有了體溫的姚瀾媚的屍體,更是心如刀絞。
他該恨誰?恨鳳絕塵?恨霊涯?還是,恨自己?
姚冶想要活下去,因爲還有未完成的夙願。但活下去的前提卻是,他要揹負起犧牲了自己寶貝了很久的姚瀾媚的生命。
過往的回憶翻涌而來,姚冶痛苦地捂住雙眼,眉心都皺到一起。
“霊涯是怎麼做到的?”
洞內只剩黎偞和姚冶二人,姚冶突然開口,黎偞毫無心理準備,被小小地嚇了一跳。
“啊?”
“將我復活。”
“嗯……你的身體是霊涯拜託我一直照看着。而他哄騙那小狐狸吃了娑羅雙樹的種子,並用身體養着你的元神。後來,又不知他從哪兒搞來了鳳眼白玉。”
“鳳眼白玉?”姚冶一驚,愕然。
“此乃鳳凰靈氣所化,與失蹤於凡界的雮塵珠有着用同樣強大的力量。若非是強大的鳳神,難以從其身上得到此物。”
那麼,霊涯是傷害了哪隻鳳凰得來的?他此時未想與天界有直接衝突,所以他不會去動鳳凰族首領的陵光神君。而除了陵光,還能得到鳳眼白玉的鳳凰,這三界內,還有幾隻?
“但霊涯拿到的另一樣東西我不太清楚,看起來像是修仙之人的元丹,但我卻感受不到仙氣。”
黎偞思考着曾經在霊涯手中見到的那枚小小的豆子,思考着怎麼形容,像元丹卻又不是……腦中靈光一閃。
那東西很像一顆紅豆啊!
只是聽黎偞前面的敘述,姚冶便已經知道那東西是什麼。
能讓他復活,除了娑羅雙樹和鳳眼白玉還不夠,最後那樣東西是羽清音身上的。
姚冶和羽清音的生命,在羽清音涅槃時,便結下了千絲萬縷的關聯。
“謝謝你。”
“哎?”被美人突然道謝讓正在思考的黎偞有些措手不及。“爲何道謝?”
“因爲你保護了我的身體,我纔能有機會活過來。否則即使元神存活下來,沒有身體的話,我也不算是真正的活着,所以當然要謝你。”
“啊啦。”黎偞不好意思地笑笑,擡起一隻手撓撓後腦勺。“小事一樁。況且我也只是想讓霊涯那混……那傢伙欠我人情而已。”
黎偞微紅着臉還要說些什麼,外面卻傳來了霊涯的聲音。
“黎偞,過來。”
“你先好好休息吧。”黎偞慌了手腳,留下一句話後匆匆出去。
姚冶目送他離開,面上看不出任何悲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