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你真會說笑,一個人何來斷袖之說?”
穆惜白伸出手將羽清音耳側滑落的長髮理到耳後。
羽清音微微一顫,總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卻又有些不自然的感覺。好歹自己也是神獸,是神仙,面對一個凡人怎麼能如此不淡定?他咬牙,醞釀着激昂的情緒與氣場。
“斷袖也可以!但是!本閣主絕不會做下面那個!!”
羽清音腳踩案几,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可話說完之後,他瞬間閉上雙眼,實在想象不到穆惜白此刻的表情,他不敢看。
“呵。”
雖不是很清晰,但羽清音確定自己聽到了穆惜白的笑聲。他睜眼,穆惜白微微側頭,只留下側臉柔和的輪廓和垂落臉側的黑髮。
難道是幻聽?
當羽清音還糾結是不是喝醉產生幻覺時,穆惜白轉過頭,一臉雲淡風輕。他環住羽清音的雙肩,緩緩靠近,伏在耳邊輕輕開口。
“現在還不是時候,但,若是你默許,清音,我……”
穆惜白的語言好似一種蠱惑人心的迷藥,聲音從耳畔傳入心中,慢慢帶走了羽清音的思緒,慢慢引導他走進睡夢之中。到底是穆惜白的聲音,還是醉酒的睏意令他陷入睡眠,已然分不清。
羽清音他明明……不會這般不勝酒力的。
“惜白,其實,對於蘇亦秋和……我其實也從未覺得他會對靑浣動情……”
“哦?”
“要不要……我講給你聽……”
意識逐漸遊離,羽清音卻感覺自己似乎還在與穆惜白對話,但最後卻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好像墜入了迷霧中,他靈臺一片迷濛,心神也極其倦怠。
***
世事紛繁,羽清音對生死輪迴之事早已習以爲常,如今,卻還對凡界許多事不能看透。就比如下界歷劫的蘇亦秋和捨棄仙身化爲凡人的靑浣,羽清音着實不理解這二人。本不該有交集的人,卻因爲羽清音得以結緣,這一切的源頭,正是羽清音和靑浣的相遇。
那時羽清音正在凡界收取報酬,他之前接手的幾樁生意都有了結果,取得報酬後,他欣喜之餘也開始尋找新的主顧。一顆相思豆能維持的生命,也就短短几十年,所以他的生意不能停。且當時的未央剛跟着他沒多久,還沒去過凡界,羽清音便決定帶着他遊玩一番。
遊玩之地選在長安,是他作別已久的長安城。羽清音本來是要去建康城,收取報酬的地點也離建康較近,可未央卻一反常態說想去長安,羽清音略感奇怪之餘,忽然憶起一位故人,便應了未央的提議,二人動身前往長安城。他們租了普通馬車,收斂行跡,在動盪之世不易張揚,以免惹事上身。
至於羽清音所說的那位故人,未央不知是誰,又不好意思問起,但羽清音卻看透他的疑問,便向他娓娓道來。
那人,說是故人,其實是陌生人。羽清音對他熟悉得很,可對方卻對羽清音一無所知。說到這裡,羽清音對未央微微一笑,調侃:“其實,我不過是他的仰慕者之一。”
「*心山育明德,流薰萬由延。哀鸞孤桐上,清音徹九天。」
羽清音將這首詩背與未央,他便恍然明白。
羽清音不過是想去那人圓寂之城走訪一番,畢竟,羽清音之名便得於他的詩句。
說起這人的詩作,羽清音頭頭是道。未央不禁暗自琢磨,明明仰慕之人是專研佛教的高人,但羽清音爲何卻活成了留戀勾欄畫舫的風流子弟……這個仰慕的過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扭曲?
雖然選了較快的馬車,但到達長安還是花了四天之久。當他們看到長安的城門時,心裡已經按耐不住激動。這幾日的旅途奔波着實辛苦,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羽清音礙於不能使用仙法,一路上也是被憋得難受。進城後,未央立刻就近找了家客棧安排好行李,叫店小二爲羽清音準備沐浴的熱水。羽清音把自己丟到牀上舒展手腳,小憩一陣。
傍晚飯後,羽清音正思考着要不要帶未央去哪裡玩玩時,卻出了點兒小意外。
未央本是幽冥地府的鬼民,屬陰,初次到陽氣極旺的凡界,這幾日奔波下來,身體有些吃不消。看到未央臉色發白,渾身冷汗十分虛弱,可把羽清音嚇壞了。誰知未央卻不慌不忙,讓他去買些金銀花給他服下便好。
羽清音不懂醫術,更不懂如何治療鬼族的病症。此時他頗爲後悔跟黎偞鬼混的時候沒有多注意一下他們的習性,束手無策的羽清音只好聽從未央的提議。第一次在凡界抓藥,很值得紀念。羽清音一身暗色長衫,未綰髮髻搖着摺扇,一臉紈絝相出了客棧。
未央看着他遠去,憂心忡忡,不知是在擔心羽清音,還是擔心別的什麼。
羽清音晃晃悠悠地來到就近一家藥房,盯着門前不大的牌匾。
安濟堂。
他在心底將這三個字斟酌一番,搖搖頭走進去。剛剛邁進藥堂,就聽見裡面的掌櫃在和一女子大聲說着什麼,氣氛似乎不怎麼和諧。他很好奇便快步走近,對話也清晰入耳。
“你這丫頭,還讓老夫說些什麼?快走吧!不然我讓夥計拖你出去!”
只見一位年過五旬的掌櫃正催眼前綠衣女子離開。羽清音的目光鎖定在那個身材嬌小,正發出模糊聲音不斷哀求的女子。雖然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看錶情可以肯定她在苦苦哀求。直到羽清音走到跟前才明白,原來這女子是個啞巴,她支支吾吾發出很難聽的聲音,手還不挺比劃着想要向掌櫃表達自己的意思。
掌櫃很爲難也很煩躁,嘆了口氣轉向羽清音:“這位公子……姑娘需要什麼?”
姑娘?
羽清音臉上禮貌地微笑,內心卻呵呵呵陰笑,他忍。
“容在下冒然詢問,這位姑娘是想……?”
那掌櫃看了眼還不肯離開的啞女,復又長嘆:“您有所不知,此女不能言,最近總是徘徊於小店不肯離去,老夫也搞不懂她到底要做什麼。”
羽清音側身凝視那啞女,嘴角掛着別有深意的笑:
“丫頭,你出身哪位真君座下?”
這話讓掌櫃莫名其妙,而那啞女卻安靜下來,看着羽清音的眼神變得複雜,些許情緒從她眼底流過,片刻後,啞女轉身跑出藥房。見她逃走羽清音也不追,淡然轉頭拍了一錠金子在掌櫃面前:“治上火的藥材各來二兩。”
掌櫃未被他羽清音的高深莫測嚇到,卻被那句“治上火的藥材各來二兩”嚇得合不上嘴。
買這麼多藥材是要煉丹還是藥死人?
拿到藥材後,羽清音將手中的摺扇收進袖袋,也不在乎身後藥店夥計擔憂的目光,輕巧地拎着裝藥的大包袱邁步離開。
這安濟堂的掌櫃和夥計不禁心裡暗驚,這究竟是哪家姑娘?言行如此驚人。
羽清音放慢腳步,故意不按來時的路線回去,拐進一處小巷,走了沒多遠停住,帶着揶揄的笑問道:“丫頭,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話音落地,無人回答無人出現,羽清音脣畔的笑意卻越發明豔。對方的實力他一清二楚,而對方卻對他一無所知。
“小小蛇仙,跟哪路妖魔做交易賠上了自己的聲音和修爲?”
羽清音轉身看向身後,那個綠衣啞女已經站在那裡。
「小女名爲靑浣,敢問上神名諱?」
啞女朝他欠身行禮,用自己所剩無幾的仙法傳音道。
“我乃羽清音,岐山野鳳凰一隻,不值一提。”
羽清音笑笑,擡手製止靑浣的繁雜的禮數。可靑浣明白,岐山位於鳳麟洲,海內十洲之一,那是上神上仙居住之地,羽清音的位階必然在她之上。
「小女不敢。」
羽清音對這種把禮節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人的最沒轍,索性不管她了。其實真的不用忌諱羽清音的身份,他既不隸屬於天界統領,也不歸屬於鳳凰族管轄,沒什麼地位可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靑浣愣了一下,方纔明白過來。
「只是些小妖怪。」
羽清音知道她話裡隱藏了很多事情,這麼追問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你有什麼願望?不如跟我做個交易?”
靑浣略驚訝地看着他,眼中充滿了不確定和懷疑。
“比如你想救一個人,一個不該救的人,我可以盡全力幫你達到目的。”羽清音補充道。
他做生意不是隨便找人。想要得到相思豆,就得找爲情所困的人,不然找了個想做皇帝的人,羽清音沒辦法讓他做皇帝不說,自己也無法得到以摯情結成的紅豆續命。
而這小蛇仙,以他做的經驗判斷,八成正是爲情所困。
「上神此話當真?」
這聲上神叫的羽清音無比心虛,他哪是什麼上神?不過是在羽軒閣偷腥摸魚的一隻野鳳凰罷了。
“當真當真,不過,是交易就需要交換……我也有條件,”他微微一頓,感慨唏噓,仔細觀察着靑浣的表情,“你想救的,可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