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少了一個人,好像確實空曠了許多。
琴阮雲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跟個消防員一樣,一有不對就跑出來解救侄子於“水深火熱之中”。
但是她卻發現侄子有些不對勁。
這段時間一方面是養傷,一方面是名將那劇組還沒開拍,所以肖蟄基本上都窩家裡。
那也就算了,可是他老走神。
有時候他就乾脆盯着一張銀行卡發呆,好像多看幾秒裡頭的錢就能多加幾個零一樣。
有時候以爲他帶着耳機,是在入迷地玩電腦,結果叫了半天人沒反應,她湊過去一看,發現那網頁就靜止在那,一動不動的,標題是什麼“扒一扒模特圈的二世祖——伍白流”之類之類的。
或者一邊看電視一邊玩手機,電視音量開得大,手機音量也開得大,然後每次聞晟那個熟面孔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他就會停下來看電視,也不管裡頭的遊戲人物被虐得怎麼嗷嗷叫。
“阿蟄。”琴阮雲憂心忡忡,“你和聞晟究竟怎麼了?”
“沒啊,不跟你說了他找到新房子,搬出去了。”
“好好地怎麼就搬出去了?”
“覺得小房子不舒服唄。”說到這個他就憋屈,還說他較真,那傢伙不也一樣較真。說搬就搬,一個鐘頭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麼快就找到房子,難道是早就有準備了?
“阿蟄。”看他這麼忿忿不平的樣子,琴阮雲算是大約知道了聞晟怎麼會搬出去了,“既然他有更好的去處,你也不用這麼氣。”
“更好的去處?”肖蟄喃喃,想起他那天打的電話。
聞晟說“今晚就搬過去”,是搬去哪裡?
伍白流那裡?
他說他懂得用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那他在伍白流身上花費的最小代價,究竟是什麼?
這麼個整天把代價和利益放在一起權衡的人,當初究竟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纔會強吻他的?
只是覺得聒噪,而強吻是最容易堵住他嘴的手段?
那他不是出賣了色相?得到的利益也不算最大吧?
真是讓人想不通啊!
肖蟄煩躁地炒亂自己的頭髮。
琴阮雲看着自己侄子的樣子,心裡的不安隱隱擴大,只是幾次張口,到底問不出來。
肖蟄這種在家呆着發黴的狀態終於隨着劇組開拍而終結。
因爲拍攝場地的租借時間,這部劇是從比較靠後的劇情開始的。
他的第一場戲,是作爲刺客,闖入皇宮御花園,和剛回歸皇家,登上帝位的皇帝進行對決。
在這之前他把劇本認認真真地看了幾遍,血鷹的身世挺坎坷——
因爲皇帝幼時流落在外,後來被血鷹的父親收養,所以血鷹和他其實是舊識。然而也正是因爲他家收養了這麼一個人物,招致大禍,家破人亡,父親死去,妹妹下落不明,好友失蹤,而血鷹則被帶到殺手組織進行培養,成爲組織對付皇帝這一脈勢力的工具。
在這樣的背景下,血鷹和皇帝的對決就顯得格外複雜。
再加上血鷹這一次行刺,還有另一個目的——成了,他不久前才找到的妹妹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肖蟄一路都在揣摩這一系列複雜的感情,到了片場也沒怎麼出聲,簡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他纔回過神來。
“HI,又見面啦。”曾經的火場女主角——朱靈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怎麼也在的?”肖蟄挺意外,楊駿之前用選角還沒完全確定下來的理由,並沒有告訴他其他演員都是誰和誰。
朱靈也是才知道參演演員不久,一開始知道肖蟄居然要擔挺重要的一角色,她也吃驚,“挺巧的吧,不真看到你我還不相信。”說着她朝另一個方向努努嘴,“不過還有更巧的。”
“什麼?”肖蟄順着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當發現那個背對着他的演員是誰時,一時間愣住了。
對方已經換好了戲服,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做工頗爲考究,上頭的龍紋本來就張牙舞爪,襯上他的氣質,簡直就像真的要騰空九天一樣。
這世界上唯一能夠把龍袍穿出這種氣質的,也就只有一人了——一個當着無愧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背後兩對目光,聞晟轉回頭來,在看到肖蟄的時候微微挑眉,點點頭也算是打招呼了,絲毫沒有過來多說話的意思。
一時沒想到有什麼好說的,肖蟄也跟着點頭,挺尷尬。
“他穿上龍袍很像真的皇帝對不對。”朱靈見肖蟄有點呆呆的,噗嗤笑出聲,“剛看到的時候我也是被唬住了。”
“人像,龍袍反而不像了。”肖蟄喃喃道。
“啊,什麼意思呀?”朱靈不解。
肖蟄乾笑了兩聲,“沒,再像也不是真的皇帝,這年頭哪有那東西。”
爲了和劇組其他人熟悉一下,也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畢竟沒有接正兒八經的戲份太久了,他來得早,第一場戲並沒有輪到他,倒是和聞晟有關,是他初回宮內稱帝,與男主以及若干官員的互動。
華麗而威嚴的朝堂上,聞晟頭戴冠冕,腳踏朱舄,一步一步,沉着地走上帝位,甩袖回身,正襟危坐,玉旒之後,是斜飛的劍眉,緊抿的薄脣,神色肅穆而威嚴,居高臨下,帝王風範盡顯。
按着劇本,本該衆人齊齊跪下,三呼萬歲。
只是全員在他回身的一剎那,盡皆忘了自己該做如何反應。
男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實力派演員,能被楊駿這麼挑的人選上,到底有兩把刷子,他只是被震懾了那麼一秒,倒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單膝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言驚醒夢中人。
其他所有配角或龍套紛紛回神,可惜大腦運轉有快有慢,這一聲應和說得零零碎碎,毫不整齊。
“卡!”楊駿喊停,很不滿意,卻說不出半句罵他們的話——實在是剛纔那一瞬間,就連他也被唬住了。
只是他這一聲,竟然收不到什麼效果,聞晟仍端坐在“龍座”上,若有所思。他不動,衆演員竟也不敢擅自動彈。
肖蟄站在邊上,看着遠處的聞晟,他在想什麼?
是這場戲讓他想起了輝煌的從前嗎?
好像是聽到了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聞晟微微偏過頭,看向這邊來。
離得太遠,隔着玉旒,肖蟄實在看不清他的表情。
楊駿見衆人沒什麼反應,提起聲音再喊了一次:“重來一遍!”
這句總算收到了它應有的效果,男主第一個走回原位,其他演員也紛紛走開,準備再來一場。
聞晟也緩緩地從龍座上起來,慢慢地走下龍位。
再一次起拍。
反應沒有第一次那麼誇張,男主也算是進入狀態了。
但那也只是“沒有那麼”、“也算”,楊駿不滿意,又喊了卡。
本來一場再容易不過的拜見戲,竟然也來來回回磨了個四五次,才讓所有的羣演適應了聞晟的威儀。
結果再下去,又卡住了。
“平身。”聞晟沉着音說道,衆人聽話地推至兩邊,開始聽新帝的指示。
他筆挺地坐着,字正腔圓,第一個把男主提至大將軍一職,又一個接一個地念着其他人的功績,按功勞分配官位,說完了甜頭,便又開始殺雞儆猴,先是讓人出列,然後一條一條地陳列他的罪名,明明說話還是那樣不疾不徐,不輕不重,卻聽得人心中一顫,明明只是在演戲,偏偏搞得真的要被拉出去砍頭一樣。
本來楊駿要的就是這種恩威並施的效果,但是效果好過了頭,反而適得其反了。
素質好一點的演員,還能按着劇本說下去,素質差的,竟然嚇得連本來就只有一兩句的臺詞都忘了。
沒辦法,又NG了好幾次。
“他好嚇人啊。”朱靈站在肖蟄身邊,“幸好我演的不是那些被殺一儆百的大臣,他怎麼能演的那麼像。”
“因爲他不是在演了。”肖蟄沉重地說。
那傢伙是帶着怎樣一種心情,在“演”皇帝的?
“演技太好了對吧?”朱靈只以爲他在誇聞晟,“你們兩個簡直比科班出身的還要專業嘛,演起戲來都能把人唬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