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肖蟄最近真沒碰到什麼好事。
四五年了他都沒生過病,當時敢接這個戲也是仗着自己身體底子好,才豁出去的。沒想到病魔兄來勢洶洶,一招就把他擊倒了,打點滴,買感冒藥,來來回回,等他人清醒了,錢也花了大幾百了。
醫院那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肖蟄表示很壓抑,如果他哪怕還留有一點神智,打死都不會去醫院,隨便吃點感冒藥估計就應付過去了,這不去了一趟勞動薪酬就縮水了不少。
本來還指望着這筆錢過一個月,精打細算一點還能買部便宜的手機——上次手機摔了那麼一下,就一直不怎麼好用,現在看來在找接到下一個戲之前,暫時是不能買了,萬一又出個什麼事,兩人又得回到啃方便麪的狀態。
一想起連上廁所都是方便麪味的日子,肖蟄就打了個寒顫。
可是他也沒法找人抱怨去,一方面聞晟送他去醫院是好心,一方面他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他了。
說來也怪,這傢伙自打他從醫院回來,就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
你說他一個幾天前還從早到晚宅在家裡看電腦的古人,這些日子整天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神秘兮兮的。
每次肖蟄發問,他都能巧妙地把話題繞開,讓人完全忘了一開始想要說什麼。而且肖蟄最近精神頭還不是很好,也就沒那個精力刨根問底,往好處想,聞晟懂得走出去也是好事,總是要慢慢融入現代社會的。
至於他究竟在外面幹什麼,時間長了,總會有答案的。
肖蟄這麼安撫着自己的好奇心,可惜他錯了。
一個多星期後,不僅答案沒出來,謎團還更加大了。
短頭髮的聞晟給了他一部iPhone6。
“房租。”
“你從哪裡來的房租概念?”肖蟄目瞪口呆,一會兒回過神,“不對,你什麼時候去剪頭髮了?你哪來的錢買手機?”
還是iphone6?市值最少也要五千大洋的iPhone?
“工作。”他兩個字回答了肖蟄兩個問題。
“你找到工作了?什麼工作?幹了多久了?從我生病到現在也就一個多星期兩個吧,你一沒技術二沒文憑,上哪找到這麼好的工作?”肖蟄更加難以置信了。
“要找的話總會有的。”聞晟沒有正面回答他。
一個月後,聞晟給了他一萬塊錢。
“房租。”
“前陣子你不是給了我一個蘋果了嗎?”肖蟄盯着那摞錢發呆,過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又錯了重點。“不對,你老實說,你是去打劫了還是幹什麼不法勾當了?”
“上次的是上個月的,這次的是這個月的。”
“你這次簡直就是翻了一番,能比嗎?”
“給少了,所以這次補。”
“你究竟去幹嘛了?”
“工作。”
又一個月過去,肖蟄剛纔片場回來——上次那場差點要命的替身戲還是帶來一點好處的,最起碼挑骨頭導演對他的精神很滿意,有什麼高難度的替身戲份都會先想到他。
還來不及坐到沙發上喘口氣,他就被一張嶄新的銀行卡吸去了注意力。
聞晟今天回來得早,已經坐在沙發上翻雜誌了——前段時間他發現秦朝的小篆和他那個世界的文字十分相似,有了這個媒介,在度孃的幫助下,他的識字能力簡直是突飛猛進。
看到肖蟄回來,他也就稍稍擡一下眼,“那卡給你的,裡頭有點錢。”
“又是房租?”肖蟄感覺怪怪的。
“嗯。”
第二天晚上,肖蟄一把把卡摔到聞晟面前,“這就是你說的有點?”
聞晟剛看完一篇文章,還在消化裡頭的生字和用語,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這是上次房租的五倍!”
“然後呢?”
“你是想成爲史上最積極的房客嗎?我都沒漲房租你自己漲什麼漲?”
“物價上漲,房租是該漲一點。”聞晟隨便敷衍了一句。
“你是錢多的沒處花還是怎麼樣?沒人會給你頒最佳房客獎,多了你就留着,給我幹什麼?”肖蟄氣得直嚷嚷。
正巧一邊的新電視開着,裡頭女主角冒出一句話,音效槓槓的,“你當我是什麼人,有幾個臭錢就想包養我?做夢!”
簡直是醍醐灌頂!
包養!
肖蟄終於知道那種怪怪的感覺是什麼了。他現在的薪酬比起聞晟銀行卡里的,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而不得不說,自從聞晟有了所謂的工作以後,他們的生活水平也大幅度提高——比如說電視機壞了,就換一個;天太冷,房裡就給裝了供暖設備;房子太亂,就突然冒出一個鐘點工來打理……
就連肖蟄的貓都被養得皮光水滑。
但是這一切都是潛移默化變過來的,就好像人的長相一樣,明明小時候和成人的樣子完全不同,可是你自己就是沒有察覺,直到忽然有一天,你看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會忽然恍然,啊,原來我自己曾經長這樣啊。
狗窩忽然升級成人房,好像之前吃方便麪的日子完全就是在做夢。
這是什麼神奇的發展趨勢?
有點像天上掉鈔票。
但更像是他肖蟄伴上了一個大金主!
他被當小白臉養了!
明明幾個月前,他還是養人的那個!
這反轉是什麼鬼?
“有錢拿不好?”聞晟看出他的內心活動,嗤笑。
“不是不好……”肖蟄還要順着他話說下去,結果猛地反應過來,“不對,我不是來和你討論房租的,你究竟在做什麼工作?怎麼這薪水跟坐火箭一樣天天漲?”
“這你不必掛心,沒有偷雞摸狗就是了。”
“偷雞摸狗都賺不了這麼多,你別老敷衍我。”
聞晟瞥了他一眼,忽然站起來,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邊接通一邊往陽臺走,“哪位?”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的手機,好像不知不覺這手機就冒出來了。而且每次看他接電話,肖蟄總有一種時代錯覺感——一個古人,在嫺熟地使用電話。
如果不是聞晟把頭髮剪了,他肯定以爲自己活在夢裡。
“明天沒事。”
“嗯。”
“我再考慮一下。”
陽臺傳來聞晟的聲音,肖蟄聽得還挺清楚的,就是沒頭沒尾,猜不出多少事情。
“你明天有事?”等他回到房間裡,肖蟄試探地問。
“工作。”千篇一律的回答。
“你要考慮什麼?”他不屈不撓。
敵軍不爲所動,“這是我個人隱私。”
什麼時候古人也學會隱私這種東西了?肖蟄被這麼一堵,只能訕訕地閉嘴。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時間,肖蟄的好奇心日益增長,可惜聞晟口風緊,根本就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之後有一天,肖蟄搞電腦的時候,無意發現了點奇怪的東西。
他本來是想通過網頁緩存翻點信息,結果頭暈腦脹看了半天,想找的東西沒找着,卻發現一個男人的照片。
那張臉他還挺熟悉的——伍白流,目前國內一個十分有名的攝影師,照片拿了很多國際獎,也有給雜誌拍封面的,基本上正常人到他的照片裡,顏值都能提高兩個水平點。
肖蟄剛出道的時候也混過模特圈,見過這個人,對他的印象就只有三個形容詞:才華橫溢,人脈廣大,一臉猥瑣。
他壓根就沒搜過他,怎麼這人的照片會出現在緩存圖片裡?
難道說是聞晟搜的?
他看了看日期,差不多都要幾個月前了,那時候聞晟字都不認識幾個呢,又不混圈子,怎麼會好端端想到要搜這個人?
不過緩存就跟垃圾堆一樣,隨便打開個網頁圖片都可能自動保存下來,可能電腦無意間下下來的也不是沒可能。
肖蟄還急着找自己的東西,一時想不通,也就沒去多想,直接拋到腦後去。
這一拋就拋了十幾天。
受挑骨頭導演介紹,他接了場戲,還是替身,很挑戰勇氣,要從火場逃生,如果遲一點,爆破裝置就會炸起來。
去之前他右眼皮一直在跳。
左吉右兇。
他有點小迷信,想到自己今天要拍這種戲,心裡有點發毛。
但是又不能不去,這就是他的工作。
本來想跟聞晟說一聲的,要是今晚他沒回來就不用等他了。
可是那傢伙在他還沒起牀前就出門了。
早知道就該昨晚說,看着空蕩蕩的房間,肖蟄嘆了口氣,關門鎖門,隨着咔噠一聲門鎖響,他心裡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一句話——風蕭蕭兮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