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房間裡,顏夕一襲淺藍色長衫,束起的髮髻上插着一根木釵,一張俊美絕色的臉上十分清冷,她端起茶杯輕抿一下,然後放在桌上,看着坐在對面的溫憐,說道:“溫公子,你現在可以說了。”
“說什麼?”溫憐故作不知,繼續喝茶。
“呵――”顏夕冷笑一聲,道:“你要跟着我們不是嗎?既然如此,就要體現出你的價值,你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您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這裡不需要廢物。”
這個人做事說話的方式她很反感,不僅易容成別人的樣子接近她,竟然還故意利用玄冥將她騙到憶夕樓,還有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如果不是她,而換成意志薄弱容易隨波逐流的人聽了,恐怕精神亦會受到重創。
什麼?廢物?這個女人竟然敢說他是廢物?想他堂堂風塵樓主何曾受過這般侮辱,這個該死的女人,稍微忍讓一下就開始得寸進尺了?
溫憐面色不顯,桌案下卻是憤怒緊握雙拳,暗自咬着牙恨不得將那二十個叛徒大卸八塊,就是這些人將他如何欺騙算計王妃的事情泄露了,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剛回來就打小報告,可惡,好歹自己也做了他們幾個月的首領,竟然敢出賣他,該死的。
“哼,你想知道無非就是阿瑾的事情,不過,你確定你要聽?”溫憐冷哼一聲,神色深沉下來。
現在的阿瑾既不是蘇瑾亦不是封晏,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沒有人知道,所有人只有服從命令或者死,現如今,百里夜還被關在死牢裡生死不明。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通過別人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她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她要知道,想知道發生在阿瑾身上的一切。
溫憐再次咬牙切齒,還從來沒有人三番幾次讓他這般惱怒卻只能忍讓的,這個女人再挑戰他的底線,他可就不管阿瑾的吩咐直接回他的風塵樓,不再沾惹這些朝廷中的俗事,哼。
“你可不要後悔。”溫憐面色清冷,冰冷的眸色直視着她。
見到顏夕點頭,然後漫不經心地端起桌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才繼續說道:“你想從何聽起?”
“從二皇子叛變那天說起。”
溫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頗爲複雜,說道:“你可知那日的事情全部是西楚攝政王君陌染的陰謀?”看到顏夕不解的神色之後,繼續道:“君陌染以孔雀翎爲餌,策劃江貴妃與上官麟的叛變,目的並不簡單,其一是爲了趁機除掉太子殿下,因此派了江湖殺手排名第二的冷千冀,然而皇后爲太子當下致命的一劍,救了他的命。”
“其二便是皇上,若是能夠扯着叛亂將東陵皇刺殺,那麼東陵國必亂,到時候便是西楚攻打東陵的最佳時機,可是卻被阿瑾阻止了。”
“阿瑾雖是早有防備,卻是沒想到君陌染最終的真實目的便是他,而你,就是擊敗阿瑾最有力的武器,君陌染早已知曉阿瑾的疾病,他是想讓你死在阿瑾面前,讓阿瑾走火入魔,在東陵皇以及朝廷大臣面前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雖然你被夏賢救走,但是君陌染的計劃實際上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阿瑾走火入魔,殺了幾百名御林軍,被關在死牢,秋後處斬,我曾經去牢裡看過阿瑾,他早已精神失常,連自己 是蘇瑾還是封晏都認不清楚了。”
顏夕安靜地聽着,她緊咬紅脣,雙拳緊握,尖銳地指甲刺進手心裡,血珠慢慢地從指尖溢出來,掌心傳來的疼痛卻是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
在她的心中,阿瑾是一個心思十分縝密之人,從阿瑾對於那天的部署便能知道,他幾乎能夠算到所有的事情,亦或者說能將所有的事情做到滴水不露,不給任何人可趁之機,然而百密一疏,而自己便是阿瑾的軟肋,是他所有計劃的敗筆。
亦是讓阿瑾走火入魔性情大變的罪魁禍首。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君陌染竟然能夠算計阿瑾至此,更是不容小覷。
“君陌染趁着阿瑾被關押死牢等待秋後處斬之際,率軍攻打東陵,兩個月便失了三座城池,東陵國那幫老賊因恐懼西楚大軍,無奈釋放阿瑾,恢復阿瑾晏王封號,奉命出征。”
“阿瑾奉命出征之前,便派我前來古紇國暗中保護你,待你生下孩子便將你們送回青州驪山,我本是一直暗中伺機而動,在你生下小瑜兒當晚,便覺得那個從金華殿匆匆走出的老嬤嬤十分異常,後來跟在她的身後,發現她將孩子交給一個黑衣人,而我將小瑜兒救出之後,才發現她早已深重劇毒而夭折。”
“你確定那是瑜兒嗎?”顏夕忍下心中劇痛,開口問道。
“你爲何就是不肯承認小瑜兒已死?”因爲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精神失常了嗎?那個孩子是他親自火化的,怎麼會有錯?
“因爲堅信活着的瑜兒遠比死去更有利用價值。”不論瑜兒對於那人有何利用價值,只要有存在價值,她就不相信瑜兒死了。
溫憐一怔,腦中驀地響起蘇瑾對他說的話:“本王的女兒活着遠比死去更有價值,本王會行動讓天下人見證,那幕後之人,本王到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想到此,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沒想到兩夫妻竟是說了相同的話,真是不知道他們是太過自信還是太狂妄,不過聽着這樣的話,他竟然也開始懷疑當初自己是否被表象所騙,他救出的根本不是瑜兒?
不過現在也不是爭論小瑜兒生死的問題,他直接掠過這個話題,繼續說道。
“我們本是想你身體好些便救你出宮,卻不知你在我們行動的前一天便逃出了皇宮,多次追查之下,纔在今安縣查到你的下落。”
“只是這裡古紇國,今安縣亦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只能到臨縣設下的據點爲契機,將你安全脫離他們的追蹤,不過現在也不能說我們安全了,以我之見古紇皇帝恐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他對你的執着可非一般。”
可以說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而且夏賢這個男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
“你要說的只是這些?”顏夕眯着眼,周身有些發冷的看着他,她想知道的不止是這些。
“你若是想知道阿瑾的事情,我只能告訴你他已經變成完全陌生的人,現在阿瑾完全不聽任何人的勸阻,尤其是上官麟集結叛軍從南方攻打城池,一路向着帝都景陽城出發,阿瑾亦是不管不顧,導致太子與他決裂,至今下落不明。”
“尤其在受了小瑜兒之死的打擊,阿瑾的性情更加殘酷嗜血,他熱衷於在各國引發戰爭,導致臨近西楚和東陵邊境的各個小國戰亂紛爭不斷,民不聊生,我不明白阿瑾到底是何意圖,但是再如此下去,恐怕他會成爲各國衆矢之的,你若是想知道真相,倒不如親自去看看……”
顏夕靜靜地坐在那裡聽着溫憐所言,每字每句都直接戳進她的心臟,疼惜與愧疚的感覺更是全部涌上心頭,幾乎將她淹沒。
阿瑾過的不好,一點都不好,尤其在受了瑜兒的打擊之後,她幾乎不敢想象他的內心受了多大的傷害才能導致阿瑾性情變得暴戾殘酷冷血,引發了各國的戰爭,阿瑾是想亂了天下,毀了所有嗎?
景陽城如今危及,那裡有他最親最在乎的親人,他竟然也是不管不顧,她無法想象如今的阿瑾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溫憐看着她失神沉思着,亦是不再開口打擾,他起身推開房門,卻又停下腳步,想了又想還是開口說道:“阿瑾在天祁和西楚的臨界小國—蒼暮國,你若是要去,明日我們便向西出發。”
他說完,沒想現在就得到雲顏夕的答案,踏出房間將房門關上。
這時,一名侍衛上前將一封信交給他,溫憐面無表情打開信,目光隨着字裡行間來回轉動,隨後神色大變,信紙從手中滑落,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翌日一早,顏夕便早早起牀梳洗,仍舊是一襲俊俏的男人裝扮,用過早飯之後,她便讓人請來了溫憐,隔着圓木桌與他相對而坐。
“我要回景陽城。”
溫憐怔住,他想過王妃會堅持要去西楚國,亦或者去蒼暮國去找阿瑾,卻沒想到她要回景陽城?如今上官麟七萬兵馬已經攻陷兩座城池,逼近景陽城亦是早晚的事情,那裡如今很危險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就出發回東陵。”
她想去西楚查詢瑜兒的下落,她想去蒼暮國見蘇瑾,但是景陽城如今危機,太子下落不明,阿瑾遠在蒼暮分身乏術,她必須回去,那裡還有靜妃娘娘,還有蘇家人,她必須保護他們。
“就算你回去又有何用?僅憑你一人能做什麼?”溫憐厲聲質問,這個女人不添亂已經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