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會再來嗎?
夏賢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然後低下頭,髮絲柔順地垂下來遮掩了他的面容,喃喃自語地說道:“是嘛,她還會再來,還會來。”
“皇上,喝藥吧。”傅黎川將藥遞過去說道。
夏賢擡起頭目光緊緊盯着傅黎川手中的藥碗,久到傅黎川以爲他還會像往常一樣拒絕的時候,他緩緩地伸出手拿過藥碗一口氣將藥全部喝下。
傅黎川見狀,緊繃地心終於放下來,同時心中又有些沉重,他不認爲長期以往下去對皇上是件好事,若是日後雲七小姐再遇到危險,皇上還是會奮不顧身地爲她阻擋一切危險,這並不該是一個帝王應該做的事情。
且讓他更加認清楚,雲七小姐絕對不能夠留在皇上身邊,只是皇上對她的執着他亦是最清楚不過,讓皇上放手的方法或許只能徹底斬斷這份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感情。
傅黎川躬着身子慢慢地退出房間,他仰望着湛藍地天空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做了決定。
這段日子,也是夏霖人生中最痛苦煎熬的時日,身上劇烈的疼痛亦是讓他一輩子難以忘懷,顏夕連日來貼身照顧他,加上懷有四個多月的身孕,只覺得身心疲憊。
直到過了六天,她纔想起來要去給夏賢換藥的事情,雖然有些猶豫,卻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感情驅使着她,也讓她的心十分複雜,明明恨他卻又放不下他,她不知道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到底什麼時候纔會結束。
走到夏賢的院落,便看到馮妙兒帶着兩個丫鬟被侍衛攔在院門前,傅黎川從裡面走出來,對馮妙兒說道:“皇上需要靜養,馮小姐請回吧。”
“傅大人,這是小女子親手爲皇上做的紅棗銀耳羹,還望大人通融一下,小女子再次先謝過大人。”馮妙兒溫雅有禮地施身行禮,聲音輕柔美妙,顧盼流轉的眉宇間有着淡淡地憂傷之色,似乎真的十分擔心。
傅黎川溫聲拒絕,說道:“本官自會向皇上轉達馮小姐的心意,只是皇上吩咐不得任何打擾,馮小姐還是請回吧。”
馮妙兒心中有氣,這些日子她也來過好幾次,都被眼前的這個男人以各種理由將她打發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可是傅黎川乃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她亦是得罪不得,只得憋着氣,揚起淡淡地笑,說道:“既然如此,這個銀耳羹還請大人拿給皇上,希望皇上能夠早日康復。”
傅黎川擺擺手,道:“皇上的膳食是由專廚料理,馮小姐的心意本官領了,請拿回去吧。”
馮妙兒臉色又青又白,諂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她心中騰起的怒火讓她連禮數都忘記,沒有行禮便轉身踩着細碎的腳步離去。
傅黎川收回冷漠的目光,剛轉過身子便看到不遠處的顏夕正朝着他走來,他上前施了一禮,道:“皇上一直在等着娘娘前來換藥,下官還以爲娘娘忘了,正想去請娘娘。”
昨日雲七小姐未來換藥,皇上一整天的沉着臉色,陰晴不定的,他剛纔正想要去請她,沒想到她自己過來了。
“娘娘,請。”傅黎川恭敬地做出請的動作。
顏夕點了點頭,走進院落。
“小姐,您看,是娘娘。”馮妙兒身邊的一個小丫鬟轉過頭剛好看到,驚聲說道。
馮妙兒聞言,立即轉身一看,便看到傅黎川畢恭畢敬地迎顏夕入內,臉色驟然一變,憤怒地甩了甩衣袖離開。
屋內的氣氛格外沉重且安靜,顏夕沉默不語地給夏賢上藥,從她進來到現在,兩人之間就沒有過一句交談,誰也似乎都不準備打破沉靜。
夏賢只覺得背上一股清涼的感覺沁入肌膚,他垂着眸,雙手緊握,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平緩下來。
昨日未見她來,他以爲她忘記了或者根本不想見她所以沒來,可是現在,他是不是可以有一絲的期待,她對他並非真的無情?
顏夕將紗布重新纏好,然後收拾藥箱,夏賢的目光緊隨着她的一舉一動,直到眼睜睜地看着她打開房門,眼中閃過失落之色。
此時,顏夕轉過身,冷淡地說道:“五日後我再來換藥。”
說完,她踏出房門離開,卻沒有看到身後的那個男人震驚的擡起頭,晦暗的眼神瞬間轉爲驚喜。
顏夕踩着沉重的腳步匆匆地走在石子甬道上,眼中有着眸中意味不明的沉定之色。
她不想再一味的逃避,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她與雲賢之間的問題,或者她該去面對,不論她的靈魂來自哪裡,但是她如今是雲顏夕,佔據了這個身體,接收了‘她’所有的記憶,那麼她就該爲此負責。
如果這是‘雲顏夕’與雲賢的宿命,那麼更應該讓這兩個人徹底做個了斷,陰陽永隔的兩個人是不會有未來,雲賢的感情歸宿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他亦是應該有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幸福。
不要再固執的糾纏着無望之戀,這應該也是‘雲顏夕’所希望的,希望雲賢能夠幸福。
那麼她會完成‘她’的心願,讓雲賢徹底擺脫束縛在他身上枷鎖,得到自由。
……
天祁國十萬大軍在通往中都的山谷中,被西楚五萬大軍埋伏,差點全軍覆沒,天祁的李將軍帶着三萬人馬不得不退回隴右重振旗鼓。
中都以百里夜爲大將軍,以兩萬兵馬人數懸殊的情況下,死守城門抵禦西楚八萬大軍。
二十天後,由蘇瑾帶領的先遣精兵三萬前來支援,擊潰西楚八萬大軍,將敵將藍將軍斬於馬下,只餘潰散的幾千人馬逃回上都。
中都主城,蘇瑾站在城牆之上,風吹動着他的衣襬,烏黑長髮揚在半空中,他深邃的目光遠遠地看着遠方,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眉宇間微微輕鎖,透露出他此時低沉地心情。
上官煜緩步走來,站在他的身旁,隨着他的目光望着遠方的山巒,說道:“越過那道山脈,就是古紇國,倘若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只需半月就能抵達。”
語畢,兩人陷入沉寂之中,半晌,蘇瑾收回視線,道:“本王的事無需你多管。”
上官煜看着蘇瑾離開的背影,心中苦澀,這段日子以來,他與阿瑾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冷淡,他現在完全不知道阿瑾到底在想什麼,或許,他連阿瑾到底是誰都已經分不清楚。
他身側的雙手緊握,最後,他鬆開手掌,轉過身背向蘇瑾大步離開。
……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理,夏霖的傷勢終於有些好轉,神志也清醒過來,不會像之前那樣每天神志渾渾噩噩地,總是被痛醒,然後哭鬧着喊疼。
現在能夠和顏夕進行正常的交流,情緒似乎也很穩定,只是很多時候他都是沉默寡言,基本上不會主動說話。
顏夕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情在夏霖心中一定是受到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身上的傷口可以隨着時間慢慢地癒合,但是他內心的傷恐怕會造成永久的傷痛。
“霖兒,雲姐姐先出去一下,有事情就叫冬兒,累了就睡一會兒,姐姐很快就回來。”顏夕輕聲說道。
夏霖的神色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她,張開嘴欲言又止,然後默默地收回視線,點了點頭,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顏夕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任何異常,便走出了房間。
她不敢對霖兒提及夏賢,霖兒之所以遭受這樣的痛苦,都是因爲他,她怕霖兒聽到夏賢的名字會情緒激動,也不想從這個孩子的眼中看到仇恨。
所以她這一個月來每五日便會過來給夏賢換藥的事情並未向霖兒提起,也是刻意地避開他。
顏夕看着夏賢基本癒合的傷口,背部一片紅色,有些地方留下了疤痕,但是恢復的很好,她想時間長了,上把就會慢慢地淡去。
“傷口恢復的很好,不需要再綁紗布,這是凝肌膏,具有消炎和淡疤的功效,每日擦一到兩次。”顏夕說着,頓了一下,說道:“既然不需要再換藥,我就不過來了,這些交給傅大人或者其他人吧。”
夏賢聞言,眼睛微微眯起冰冷危險之色,他穿上刺着金龍的墨黑色長袍,站起身轉過身,鉗住顏夕的下巴,逼近她,聲音淡漠:“再過三日,啓程回宮,夕兒,要好好準備。”
顏夕撇開頭,冷着臉提着藥箱走出房間,突然站在門口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我要將霖兒送回東陵,古紇國前太子夏霖已經在那也被大火燒死,從今往後,再無夏霖,只有雲顏夕的弟弟雲霖。”
半晌,身後並無人回答,顏夕只當他默認了,舉步離開。
夏賢深邃冷漠的目光緊隨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眼中,亦是沒有收回視線。
雲霖,嗎?他的脣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眼神驟然變冷,心中的怒意騰然而起,將房中的瓷器全部掃落在地。
很好,很好,夕兒,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