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安靜的躺在牀上,黑亮的眼睛毫無光彩,纏着繃帶的手輕輕動了動,肌膚傳來的疼痛和束縛感讓他的眸色突然多了一種隱晦的暗光。
他彎起受傷的左臂,強忍着刺骨的疼痛慢慢地撫向左臉,隔着厚重的紗布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是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臉頰傳來隱隱地刺痛。
他的臉突然變得扭曲,暗淡無色的瞳眸瞬間發亮,閃爍着一股憤然的恨意,咬牙切齒的彷彿要將一切撕碎。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冷寒銳利的目光驀地轉向門口,只見一道清麗絕然地身影走了進來。
“雲姐姐。”僅在一瞬間,夏霖收起所有的神色,眸中閃過欣喜,喚道。
“霖兒醒了?”顏夕看到夏霖還算精神的樣子,臉上揚起溫柔的笑,道:“那正好,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出去散散步。”
“好。”夏霖點點頭。
院落裡,夏霖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一個薄毯,他仰頭看着湛藍色的天空和溫暖的太陽,鼻息間都是清新的氣味,他不知道多久沒有如此輕鬆的時刻了。
他彷彿從地獄地煉火之中獲得了重生,可是那段時間的痛苦和折磨卻是清晰的刻印在他的腦海裡,烙印在肌膚和血脈中,永遠磨滅不掉。
他的心中有一種可怕的東西在不停的翻騰,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幾乎要讓他失去控制。
“霖兒,是不是很冷?”顏夕看到夏霖的身子微微顫抖着,不禁問道:“我們要不要回屋?”
現在已經十一月,天氣是有些微涼,霖兒受傷還未痊癒,也難怪會冷。
夏霖聞言搖了搖頭,道:“霖兒不冷,每天躺在牀上都悶死了,我還想在呆一會兒。”
顏夕眼中不明之色一閃而過,然後走到他身前,看着他說道:“霖兒,你恨他嗎?”
夏霖微微一怔,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他低下頭遮掩了所有的神色,沒有回答。
顏夕知道,遇到這樣的事情,怎麼會不恨,可是她不想夏霖帶着仇恨過度過一生,霖兒失去的太多,至少她希望他今後的人生是幸福的。
“霖兒,你願意做雲顏夕的弟弟,雲霖嗎?”顏夕面色肅然地看着夏霖,問道。
或許這個選擇很難,讓霖兒拋棄他的身份就等於拋棄了他身爲皇族的人生,做爲雲霖,他便只是一個普通人,今後亦是過着普通的生活。
夏霖怔楞地擡起頭看着顏夕,腦裡嗡嗡作響,混亂不堪。
顏夕見狀,不以爲意地輕笑一聲,道:“沒關係,霖兒不用現在回答,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半晌,夏霖才低下頭,愧疚地說道:“對不起,雲姐姐。”如果是以前,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但是現在,他做不到。
顏夕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霖兒想不想離開這裡?雲姐姐派人送你回東陵好不好?”
夏霖的身份跟着她回古紇國皇宮太過危險,如今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但是至少她要將霖兒送走,否則她怕那晚的事情會再一次發生,她不敢保證雲賢不會對霖兒再下毒手。
夏霖一聽,瞬間驚慌起來,顧不得身上的傷掙扎着想從輪椅上坐起來,顏夕沒想到會讓他如此激動,立即上前按住他,道:“霖兒,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乖。”
夏霖擡起充滿驚恐的眼睛看着她,道:“霖兒哪裡也不去,雲姐姐去哪裡霖兒就去哪裡。”
“霖兒,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若是跟着我入了皇宮,會有多危險,雲姐姐不想你再受到傷害,你回東陵國,回仁心堂不好嗎?”顏夕聞聲勸道。
夏霖使勁搖着頭,道:“我不去,霖兒只想在雲姐姐身邊,哪裡都不去,不要趕霖兒走。”說着,他突然神色暗淡的低下頭,繼續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這條命已經沒什麼能失去的了,在這個世上霖兒只有雲姐姐,所以就算是死霖兒也不會離開。”
“霖兒,你……”顏夕眉宇間微微地皺起,眼中有着一抹憂慮之色,看着夏霖纏着白色紗布的半張臉,以及遮掩在衣服下半身的傷痕,最終沒有將想問的話說出口,道:“三天後,就會出發,還有三天的時間,霖兒,你再好好想想吧。”
夏霖似乎從顏夕的眼中看到了什麼,神色暗淡地低下頭,從脣中溢出一個字:“嗯。”
顏夕看着夏霖,面露擔憂之色,或許,霖兒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無法從那場大火的噩夢中掙脫出來。
……
從汴寧出發到古紇國都城出發,抵達時已經是十二月下旬,初雪已過,天氣變得寒冷,尤其是寒冷的深夜,早已關閉的皇城門被打開,守城的侍衛手持火把單膝跪在地上聲勢浩大的喊着:“恭迎皇上回宮。”
一行隊伍伴隨着噠噠噠地馬蹄聲以及車輪滾動的聲音入了皇宮。
夏賢騎着馬回了寢殿,傅黎川則是引領着馬車的隊伍朝着金華殿而去,由於深夜趕路,顏夕挺着沉重的身子亦是非常疲憊,整整一夜睡得非常深沉,直到第二日晌午時分才醒過來。
她看着殿內奢華的裝飾,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入了古紇國的皇宮,她低下頭輕輕愛憐溫柔的撫摸着明顯凸起的肚子,還有五個月就能夠和瑜兒見面了。
雖然她很希望這樣的時刻能夠回到蘇瑾身邊,但是她更清楚雲賢是不會放她走的,而她現在的情況即使想逃也逃不掉。
她只希望可以在這裡平平靜靜的度過剩下的五個月,平安地生下瑜兒,然後逃離這裡與蘇瑾團聚。
想到此,顏夕的臉上露出淡淡地溫暖的笑容,然而她不知道整個後宮甚至是朝堂早已經引起軒然大波。
皇帝深夜回宮,而且還帶回一個身懷六甲的絕色女子,第二日便傳遍整個皇宮,更重要的是這名女子住的是古紇國曆代皇后纔有資格居住的寢殿—金華殿,這個意義就不同凡響了。
尤其是後宮的妃嬪更是按耐不住,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她們便由一道聖旨封爲後宮的妃嬪,可是由於皇上出宮私訪,至今爲止連皇上的面也沒見到。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回來,還不等她們使出渾身解數吸引皇上的注意,就聽到皇上竟然帶着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入了皇后的寢殿,這叫她們如何甘心?
可是在那名女子身份不明的情況下,誰都不會輕舉妄動,只能是靜觀其變,端看皇上的態度如何。
朝臣更是私下各自調查該女子的來歷,然而卻始終一無所獲。
顏夕過了十幾日的平靜生活,回宮以來,夏賢一次也未出現過,諾大的宮殿亦是除了每日來打掃的宮女太監,身邊還是隻有冬兒一人侍候以及霖兒的陪伴,這也讓她安心不少。
傅黎川對她們沒有任何怠慢,倒是生怕她們住的不習慣,每日都會前來詢問情況,然後在細節上再進行調度。
她不知道是否是雲賢的命令,但是在這個深宮之中,她如今的處境如履薄冰,有傅黎川上下打點對於她來說並沒有壞處,所以亦不會拒絕他的好意。
然而夏霖經過兩個月調養,傷勢恢復的還算不錯,只是烙印在身上和臉上深深地疤痕卻無法抹去。
自從拆了紗布之後,臉上可怖的疤痕嚇壞了冬兒,夏霖便一直帶着帷帽,不肯再以真面目示人,平日活潑可愛的孩子如今總是沉默寡言,眼神有時候會陰鬱暗淡,她知道這是霖兒受到恐怖的經歷而導致的心理疾病。
這樣的心理疾病也只能隨着時間慢慢地開解他。
顏夕看着心疼,卻又是無可奈何,燒傷的傷口太深想要去除疤痕恐怕不容易,尤其是想要抹去霖兒心中的傷更是不可能,或許,只能隨着時間流逝將所有的一切淡化抹去。
“娘娘,麗妃娘娘前來覲見,正在殿門外等候。”瓔珞踩着碎步走過來,迎身一拜,說道。
“不見,隨便找個理由打發了。”這半個月來倒是有不少妃嬪過來求見,但是對於她來說,那些女人是雲賢的后妃,與她毫無關係,也沒有任何利益衝突。
她不管她們怎麼想,至少她不想陪着她們玩什麼宮斗的把戲。
“是。”瓔珞應聲回答,走了出去。
顏夕看着瓔珞,她是傅黎川幾日前帶來的宮女,這個丫頭的處事能力讓人很放心,爲人沉着冷靜,不焦躁,比起冬兒膽小怕事的性子,宮裡的事情交給她處理更加妥當。
這時,門外有些嘈雜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外面引起了紛爭,且是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寢殿的大門被打開,由一個身着華貴宮裝的女子領着一羣人走了進來。
瓔珞焦急地跑到顏夕的身邊,有些害怕的說道:“娘娘,奴婢,奴婢說您身子不舒服不見客,可是麗妃娘娘這帶着御醫前來,奴婢,奴婢攔不住,還請娘娘恕罪。”
顏夕看着眼前神情高傲長相豔麗的女子,神色驟冷,厲聲道:“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