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兒若是死了,那便是有預謀的謀殺,若是沒死,現在很可能落到了幕後之人的手裡。”
但是,他想瑜兒能夠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便是他將瑜兒交給那個老嬤嬤之後,便已經……
可是,他不敢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他現在可以理解,爲何夏賢寧願欺騙,寧願雲姐姐恨他,也不願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因爲害怕雲姐姐傷心,害怕她會絕望,而這樣的雲姐姐,亦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哪怕只是渺茫的希望,他也想將其做爲支撐雲姐姐繼續走下去的希望。
“瑜兒不會死的。”顏夕垂下冷眸,神色異常平靜,肯定的說道。
“嗯。”夏霖用力地點點頭,應了一聲。
回到房間,夏霖關進房門的一瞬間,溫暖的眸色變得陰冷,他走到懸掛在牆壁上的一副巨大的山鳥畫前,然後輕輕地掀開山鳥畫,手輕輕一按,旁邊的一處牆壁瞬間推開,顯出一道暗門。
黑暗的石道里陰暗潮溼,夏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直到走進前面的一處光點,石壁上的油燈燃燒着,窄小的房間裡只有鐵鏈的聲音以及細微的痛苦的呻吟聲。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出幕後之人,或者與這件事相關之人,我便放了你,否則,我會叫你痛不欲生,生死不能。”
夏霖陰冷地聲音響起,被鐵鏈鎖住的人全身血淋淋的趴在地上不停顫抖,恐懼地說道:“不關我的事,饒命饒命饒命。”
夏霖地下身子,小手掐住那人的臉迫使他擡起頭與自己對視,道:“你說的根本沒有任何價值,我想要的可是不這些。”
這人便是那日與顏夕不經意間相撞之人,他被囚在這裡已經將近一個月,每日受着不同藥物和皮肉的痛苦折磨,讓他的精神徹底崩潰。
“嘁。”看着這人仿若失去靈魂的目光,夏霖輕斥一聲,放開手轉身走出了密室。
人已經廢了,亦沒有任何價值,那就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吧,石門無情地發出聲響,然後緩慢地關閉。
或許除了那個失蹤的老嬤嬤,其他的人根本一無所知,現在尋找瑜兒的線索毫無進展,而幕後之人亦是沒有任何行動,讓人捉摸不透。
瑜兒死了對那些人有何好處?但若是瑜兒活着,他們又是如何帶着一個孩子必過夏賢的耳目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不過不管是何人,想要傷害雲姐姐和瑜兒的人,都是他的敵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哪怕他的心墜入地獄,手沾滿鮮血,也絕對要保護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顏夕坐在牀邊,手中拿着幾件小衣裳,這些一部分是千雪親手做的,還有這幾件便是她做的現代式的小衣衫,她曾經多少次幻想着親手爲瑜兒穿上,想看看瑜兒穿上這些衣服的模樣。
可是,她身子連瑜兒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不,是一無所知,除了將瑜兒生在這個世上,她沒有做過一次身爲孃親該做的事情,甚至連瑜兒的生死都不知道。
她緊緊攥住衣裳抱進懷裡,淚,不自覺地一滴一滴落下。
此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繡着金龍的朝靴跨進門檻,突然止步不前。
顏夕聞聲將小衣服放下,擦乾眼淚站起身子,便看到夏賢一襲墨黑色金龍錦袍風姿綽約地站在門口看着她,半晌,開口說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從金華殿後小花園徑直走進一處半月拱門,踏入這裡的一剎那,淺淺的粉紅色的花瓣瀰漫在桃林間,顯得分外妖嬈。
“這些都是我親手種的,想着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來這裡看着這般美景,你最喜歡的。”夏賢語氣十分平淡,面無表情的說道。
顏夕從恍惚的神色中清醒過來,擡頭看了夏賢一眼,然後轉過頭看着這片桃花林,脫口而出:“羽衣裳帶煙霞色,不惹人間桃李花。”
說完,她微怔一下,紅脣緊閉,不再言語。
夏賢神色平靜依舊注視着漫天飛舞的桃花花瓣,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彷彿在劇烈的顫抖和收縮着,在痛着。
“爲何要騙我?”顏夕問道:“或者你希望我恨你一輩子嗎?”如果夏賢真的將瑜兒送走,或者傷害瑜兒,她絕對不會原諒他,真的會恨他一輩子。
“你恨我嗎?”夏賢問道。
“不。”顏夕搖頭,道:“我欠你的。”今生她無法還清,也是無法還清的債。
“那就留在我身邊,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夏賢轉頭看她。
周圍一片寂靜,風,吹起兩人青絲長髮和衣襬,漫天空靈地花瓣在他們交集對視的目光中輕飄飄地拂過,仿若要帶走瀰漫在空氣中哀傷與悲慟。
“雲賢,在你的眼中雲顏夕是你所有物,是你的一切,你認爲這就是愛,可是你有真正的瞭解過我嗎?我早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你所愛的人到底是從前的夕兒,還是現在我?”顏夕清亮的眸色直直地望着他,目光沉靜堅定。
夏賢眸色微怔,道:“你就是你,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中都不會改變。”
顏夕搖搖頭,道:“不是,我並不是從前的雲顏夕,不是你心中的夕兒,站在這裡望着你的人,是一個新生的靈魂,即使我們擁有同一副面孔和身體,但卻是不同的靈魂,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愛的不是我,而是從前讓你念念不忘的夕兒,你最愛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就算是不同的人,我愛你,夕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所愛,無論她如何改變,都是他心中唯一最愛的女人。
不同的靈魂也好,不同的兩個人也罷,他愛的人,永遠不會錯,就是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雲賢,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你的愛沒錯,只是你愛錯了人。”顏夕輕抿地脣角微微地扯出一抹苦澀弧度,然後垂下頭遮住面容,轉過身,道:“對不起。”
留下這一句話,她起步走出了拱形大門。
夏賢仰着頭望着天空飄凌的萬千淺粉花瓣,腦中浮現的是在這片花間仿若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的少女,絕美的容顏揚起溫暖的微笑,它一直深埋在他內心深處一角,一直懷念着,痛苦着。
夕兒,我錯過一次,就那麼不可原諒嗎?你告訴我,該如何控制幾近瘋狂的想要擁有你的心情,怎樣做才能夠得到你。
不論什麼,我都願意,只爲了你。
顏夕匆匆地走在青石小路上,她緊咬下脣,淚水在黑亮的眸中打轉滑落,心不可抑制的痛着。
對不起,對不起,你的愛我承受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今安縣城的街道上,商販的吆喝聲,車馬轔轔,熱鬧非凡,一位手持摺扇俊美的男子惹來路人以及女子熱絡的目光,他身旁一位身材矮小的年約八九歲的小女孩牽着他的手,跟在身旁亦步亦趨地走着。
“雲,蘇公子,我能不能換了一套衣服?”聲音有些微低嘶啞,黑着臉色問道。
俊美公子低頭看她的樣子,噗嗤一聲笑道:“爲什麼?這樣很好看啊。”
“哪裡好看了,我可是男人。”‘小女孩’夏霖再也忍不住怒吼道。
從皇宮中逃出已經六天,爲了躲避追兵,兩人完全換了裝扮,可是爲何他要扮成女孩子啊,醜死了。
顏夕噗嗤一聲笑了,道:“就你還算不上男人,等過幾年再說。”
夏霖徹底黑下臉,他從沒有像此時此刻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雲姐姐這種惡劣的性格竟是讓他這般憤怒以及無可奈何。
這簡直是他一生的恥辱。
“霖兒就小我犧牲,等到了西楚國,你就可以解脫了。”顏夕笑道。
西楚國。
夏霖聞言,神色暗淡下來,從他調查的線索中,曾有一個宮女不經意間看到那個失蹤的老嬤嬤有一個刻着黑蛇赤鱗的腰牌,他在宮中翻閱了很多古籍,才發現西楚皇室的幽冥護衛的標誌便是‘黑蛇赤鱗’,那就證明那位老嬤嬤是西楚人。
就根據這一點,雲姐姐便執意要去西楚國一探究竟,她從未相信瑜兒死了,她想要找回瑜兒,儘管他認爲瑜兒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不管雲姐姐想做什麼,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就如同雲姐姐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一樣。
“你聽說了嗎?東陵國晏王……”這時,兩個人從他們身邊經過,談論着如今各國的局勢。
“啊,霖兒,你是不是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好餓啊。”突然,顏夕開口問道,然後加快腳步朝着前面的酒樓走去。
夏霖看着她慌亂的背影,他不明白爲何雲姐姐總是刻意地避開蘇哥哥的消息,難道她不想見到蘇哥哥嗎?
但是,他或許又有些明白,瑜兒如今下落不明,雲姐姐是不會在找到瑜兒之前都不會主動去見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