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影炎就是遲遲不肯行動。敬文、楓震跟影炎力諫過多次, 最後實在沒轍,纔來找我,讓我勸勸影炎。我知道影炎這時候猶豫, 是有些蠢。可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一個是從小善待他, 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另一個是自小命運多舛的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這幾個月多少個夜晚,他輾轉反側睡不着,他的心有多痛只有我這個枕邊人才能體會。
我望着敬文:“師兄, 你們別逼他,他們畢竟是他的親兄弟啊!”
敬文卻道:“箭在弦不得不發, 事已至此他還念什麼兄弟之情, 人家可沒顧過什麼兄弟之情。”
正說着影炎走了進來, 一進門他就沉着臉,楓震見影炎沉着臉, 連忙垂下了頭,倒是敬文擡頭迎着他的臉:“影炎,你再生氣我也要說。今天你猶豫,可是反過來,如果是他準備好了, 你以爲他會猶豫嗎?早晨我就告訴你了, 高太后的侄子高季晨已經從潼關往東都趕了。如果錯過了現在這個最好的時機, 到時不僅是你丟了性命, 就連月兒跟她腹中的孩兒也會沒命的!”
我心裡暗道:師兄不愧是白雲宮主, 一下子就拿捏到了影炎的三寸,他知道, 影炎最在乎的就是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果然,影炎的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我握住影炎的手正視敬文:“師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沒什麼可怕的。”
影炎呵呵笑了起來:“好!不愧是我錢煜祺的女人!”
我轉過頭定定地望着影炎:“影炎,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是沒什麼。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這些弟兄們怎麼辦?”
影炎動容地點了點頭:“本王知道該怎麼做!”
第二天一早宮裡傳來消息,應貴妃生下了一個公主,本來按照禮制我是應該進宮去送賀禮的。可影炎居然幫我擋了,讓劉叔準備了份禮單送進宮去。
我問:“這樣會不會太明顯了,畢竟還沒到翻臉的時候。”
影炎拉着我的手:“我準備這一兩天就行動了。這個時候你進宮不是給他當人質嘛!”
“怎麼忽然就想通了?”我回握他的手問。
“你跟敬文說得很對!我不能再猶豫了。其實我們早就一切就緒了,辰博如果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成全他吧!”說這話時,他的眼神無限的憂鬱。
行動那天,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影炎允許我跟在他身邊。雖然我早知道影炎一定會成功,可我沒想到,影炎會贏得這麼輕鬆。我們往大名宮進軍時,一路上幾乎沒有遇見任何抵抗,那些保皇軍反而不斷的臨陣倒戈。看來錢嗣源真的是不得人心。
我輕聲說:“今天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啦!”
影炎回頭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緊緊握了握我的手:“說得好!月兒將君臣之間的關係詮釋得很正確。”
我心裡暗暗羞愧道:這哪是我想出來的。是唐太宗想出來得好不好!
我們走進崇德殿,這座宮殿是錢嗣源繼位後新修建的。現在也是他跟肖洛的愛巢。殿前的那些御林軍早就被東鑫的心腹接管了。
周曆帝正端坐在靠牆的椅子上。他的身邊只有肖洛,不,應該叫他商辰博。今天商辰博沒有易容。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的原貌,他跟影炎真的宛若孿生子,就像麗娘說的,除了眼神他們幾乎一模一樣。
他們兄弟三個就這麼死死地對視着,誰也沒開口。影炎從懷裡拿出了先帝留給他的祥龍玉玦,舉到錢嗣源的面前。
周曆帝望着玉玦笑了起來:“八弟,我們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朕早想到父皇向來最疼,他一定會給你留密旨的。其實朕不在乎這個位子。朕早說過,願意給你皇上的實權,可你不要,原來你要的不是實權,而是全部。這樣也好,朕也累了,朕願意禪位,禪位詔書就在你面前的桌子上。”
敬文走到桌邊拿起那捲用蠟封好的詔書,掃了一眼,朝影炎點了點頭。
影炎並沒有接過詔書,而是從懷裡掏出先帝的遺詔,扔給周曆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皇遺詔的內容嗎?自己看吧!”辰博俯身拾起黃絹,遞給錢嗣源。
錢嗣源並沒有接黃絹,只是深深地望着影炎:“八弟,這些日子朕一直在反省,朕自問這些年來一直待你不薄。
影炎淡淡地望着他三哥:“三哥,我也捫心自問過,我自問不欠你什麼!”
周曆帝淒涼地一笑:“如果這麼想能讓你心裡舒服些,你就這麼想吧!”
“錢煜祺,他對你有多好你不知道嗎?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還不都是爲了你!”商辰博突然大聲嚷道。
影炎被他這麼一搶白,倒沒言語了,雙手微微顫抖着。
本來我一直跟在影炎的身後,此時我走上前,握緊影炎顫抖的手冷哼道:“照你這麼說,影炎的罪孽豈不是比錢嗣源還要深重!難道是影炎讓錢嗣源毒死冷貴妃、給先皇下毒的?錢嗣源!早在你算計影炎時,就該想到你們兄弟會走到這一步。這些年來你對他也許是不錯。不過這三件事已經功過相抵了。影炎當然不欠你什麼!”
影炎望着站在歷帝身邊的商辰博:“辰博,其實你誤會母妃了。”
商辰博身子一顫,“我知道。其實那天母妃知道是我冒充的你,她也知道高太后讓我去害她。可她還是欣然赴約。當她服下□□後,還最後爲我跳了一支‘紅袖舞’,邊跳她邊將我的身世一一道來。並跟我道歉。說這些年沒有好好對我。害我受了這麼多苦。”說到這兒他已經泣不成聲了。怪不得他看見麗娘跳‘紅袖舞’會不停的道歉呢!
“當時我只覺得,我的一切苦難都是她帶給我的,所以高太后讓我去給她下毒,我沒有任何猶豫。可我沒想到當她死在我面前時我是那麼傷心。我都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走出的梅園。” 他哭倒在地上喃喃地說。
錢嗣源起身扶起商辰博,溫柔地爲他拭着眼淚:“好了,洛兒,都過去了。”這是我頭一次親眼看見兩個男人之間如此的親密。感覺真的很怪異。
商辰博依在錢嗣源的懷裡輕輕啜泣。然後他突然跪在影炎面前:“大哥,求你放過嗣源,其實嗣源沒你想的那麼狠,他有苦衷的。”
影炎冷笑道:“什麼苦衷要讓他非得殺父弒君?”
錢嗣源神色疲倦地開口道:“八弟,我也不想殺父皇的,是他不念結髮之誼一定要殺母后,我不能讓母后死啊!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爲此自責。”
影炎冷冽的望着錢嗣源:“大錯已經鑄成,你再自責還有什麼意義?”
商辰博仍舊跪着:“既然如此,小弟希望跟嗣源永遠在一起。求大哥成全。”
影炎死死的盯着商辰博,一字一句道:“辰博,你確定一定要站在三哥這邊?即使他死你也願意陪着。”
商辰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大哥,我活了這麼大,只有嗣源待我最好!”
影炎把我的手握得生疼,薄薄的脣緊抿着,我忍不住輕哼一聲:“他待你最好?如果他真心待你好,怎麼會給你下‘駐紅顏’這種□□?你跟影炎分開時已經六歲了,從小他是怎麼憐惜你的,你不會一點記憶也沒有吧?你也應該聽說過,這麼多年,影炎一直爲了你的事不肯原諒母妃吧;這次本來他早可以行動的,可爲了保全你,他遲遲沒有行動!就算是現在,他也想保你。可你居然這麼說,你這是拿刀在剜你大哥的心啊!”
聽完我這一番話,商辰博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他望着影炎:“大哥,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心。我們兄弟畢竟分開太久了。嗣源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是他把我從‘陰山老妖’手裡救下來的。‘駐紅顏’不是他給我下的,當年那次事件後,太后殺了所有的知情者。全靠嗣源保我,太后才答應放過我,可她一定要我服用‘駐紅顏’,並要我易容。那時我還沒跟嗣源在一起,他這麼做也許只是爲了大哥你。可我還是感激他。雖然他只是把我當你的替身,可我不在乎!即使是個替身,他也讓我感受到了真心的疼愛、真正的關心,我願意跟他生死與共。”
影炎微微有些動容,緩緩地點了點頭,我忍不住多嘴道:“你這是愛上錢嗣源了?那麗娘怎麼辦?”
商辰博臉色一變:“別提那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我剛要開口,影炎先開口了:“辰博,你冤枉她了。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因爲你曾經當過‘陰山老妖’的藥人,所以‘駐紅顏’的藥效減弱了。”
商辰博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服用‘駐紅顏’也有四年了。按理現在應該感到身體虛弱,失眠多夢了!現在你有這些症狀嗎?沒有吧!這就是藥效減弱的證據!人家麗娘對你可還是一往情深。一直在等你呢!”我笑道。
錢嗣源恨恨地盯着我:“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討厭?朕已經把影炎都讓給你了,在這最後的時刻你還要奪走朕的洛兒!”
我鄙夷地看着錢嗣源:“錢嗣源,你要商辰博陪你一起死?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再說,如果辰博對你有情,任我怎麼說也拆散不了你們。可是如果辰博跟麗娘有情,只因爲誤會而分開,我作爲他的大嫂,起碼有義務提醒他吧。至於影炎,可不是你讓給我的。他本來就是我的!”
說着我朝影炎眨了眨眼。影炎寵溺地笑望着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他還是很給面子的走過來,攬住我已經不再纖細的腰肢,用行動來支持我。
當我說最後那句話時,我看見身邊的敬文、楓震、東鑫、包括那些侍衛都低下頭笑了起來,
錢嗣源冷笑道:“好!好!朕倒要看看你們能好多久!”
話音剛落,錢嗣源不知碰了什麼地方,他身後的牆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錢嗣源跳了進去,那道口子立刻就復原了。大夥一擁而上找機關,辰博站在一旁冷笑。
過了好一會兒,敬文才在凳角處發現了機關,牆又打開了,東鑫他們一羣人正準備衝進去。
辰博一步衝到洞口處攔着,哀求地望着影炎:“他畢竟是你哥哥,更何況他都禪位了。你就不能放過他嗎?幹嗎非要趕盡殺絕!”
影炎示意東鑫他們停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我靜靜地望着影炎開口道:“如果他是真心禪位,何必逃跑?我看他這不過是緩兵之計。”
聞言影炎沉聲道:“追!”
辰博嘴角掛着冷笑:“大嫂真乃女中丈夫!”身體死死地擋在洞口,見影炎沒有發話,大夥都不敢上前,一時僵在那兒。
我輕輕拉了拉影炎的手,低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影炎瞭然地望着我,然後朝東鑫使了個眼色。東鑫一把拉開辰博,見他還要掙扎,伸手點住了他的穴道。
辰博眼中噴着怒火:“大哥,你不覺得你的妻子就是另一個冷梅嗎?”
影炎沒說話只是深情地望着我笑,我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然後轉頭望着辰博:“小叔的意思是說我狠心嗎?改朝換代歷來是血淋淋的。影炎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只能進不能退。我只希望那個笑到最後的人是我丈夫。無論影炎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他身邊支持他,我管不了別人,我只要我的男人平安。誰要敢傷害影炎我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這種執著你應該最明白的不是嗎!”
影炎伸手死死地摟住我,仍沒有說話。辰博緊盯着我看,末了他長嘆一口氣:“大哥,嗣源會死嗎?”
影炎眼神複雜地盯着辰博,沒有開口。不久就有侍衛來報,高太后服毒自盡了。
東鑫他們最後還是沒有追到錢嗣源,原來那個密道一直通到城門外,辰博聽說錢嗣源逃走了,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冷笑着望着辰博:“想必他早爲今天的事做好了準備,只是瞞着你罷了……”
見他這個樣子我也不忍心再多說什麼。影炎下令把辰博囚禁在麗娘現在居住的地方,敬文他們都沒反對,誰都知道,影炎這是有心要放過他,還要成全他跟麗娘。其實辰博囚禁在那兒,除了沒有人生自由,其它什麼也不缺,影炎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因爲有先帝欽賜的玉玦跟周曆帝的禪位詔書,影炎名正言順地即位了,改年號爲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