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二個月前影炎到了周與回鶻的邊境,娜布其倒是沒有食言,爽快地答應出兵。這一個多月前線來的都是喜報。影炎來信說這場戰爭比他預期的要順利的多, 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趕回來替貓貓慶週歲。
今天是我的生辰, 本來爹跟敬文說要好好爲我慶生, 被我拒絕了, 最後實在拗不過他們, 我就在宮裡搞了一個小型的家宴,請了爹一家及敬文一家。爹家裡除了上個月已經出嫁到安陽王屬地蘭屯的霜兒及跟影炎一起出徵的邱章,其他人都到齊了。
貓貓跟柏兒在我身邊陪着我, 柏兒這個小騙子早給我磕過頭,送上了一堆甜言蜜語給我。貓貓現在已經六個月了, 小丫頭長得越來越像她父皇, 這哪還像人啊, 簡直就是妖,加上見誰都笑。凡是見過她的人無不被她的笑臉騙倒的。就連爹這麼清冷的性子也是三天兩頭的往宮裡跑, 明着是來探望我們母子三人的,其實他就是圍着貓貓轉。上次我去信告訴影炎,女兒越長越像他,末了加了句,簡直不像人!他回信說:怎麼看我們父女倆長得傾國傾城妒忌啊!爲了這句話我笑了好幾天, 他一直不肯承認自己長得傾國傾城, 今天爲了貓貓他倒是爽快地承認了。
記得剛成親那年我過生辰影炎陪我上街去逛了個夠, 還給我買了一堆禮物。去年我出事, 沒人爲我慶生;本來想今年總可以好好慶祝一下了。誰知他居然去了前線, 哎,他那麼忙想必都忘了吧!我正在失落, 忽見冬梅跟娟兒神秘兮兮地捧着蓋有紅綢布的兩個托盤走過來:“娘娘,您看看!”
我百無聊賴地問:“是什麼?”隨手掀開紅綢布,原來是衣裳,我不解地望着兩個托盤,都是一律的藍色的織錦緞的衣裳,足足有五件,“幹嗎要送我一模一樣的五件衣裳啊!”我不解地抖開衣裳。
“啊!”我吃驚地捂住嘴,居然是那件孔雀絲線繡着一隻只金蝴蝶的藍色織錦緞羅裙。
娟兒笑道:“這布料陛下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早在您還懷着小公主時陛下就讓人開始做了,怕您身材變化,特地給您做了大小不同號子的五件,說不管您是生產後還是今後再懷小皇子都能穿。”
沒想到那天我跟霜兒這麼隨口一說,他居然都記住了。雲兒在一旁打趣:“姐!陛下對你可真好,真真是捧着手心裡了呢!”
我佯嗔她一眼:“不理你!”說着轉身朝敬文他們那兒走去,見我過來敬文眼睛轉了一圈問:“大皇子呢?”
“還沒下課吧!”我答道。敬文古怪地看着我,沒吱聲。
爹抱着貓貓在一旁說:“不會吧!這個時辰學堂早放了,今兒個我還特地去關照過讓先生早讓他回來的。”
我瞭然地望着敬文:“敬文,你知道什麼是嗎?”
“嗯,前兩天下官親眼看見大皇子進蘭花院!”敬文點了點頭神情嚴肅地說。
這蘭花院我當然知道,那是鄆復宮的產業,是東都最有名的賭場,我不敢置信地問:“看錯了吧?燁兒怎麼會到那種地方去呢?他答應過我今後決不碰賭的。”
敬文的夫人拉住還欲辯解的敬文:“看錯也有可能的。大皇子怎麼會去那種地方呢!”
我們正說着,不知誰嚷了句:“大皇子來了!”
爹把我拉到一邊:“這會兒別去罵他,這孩子也十一歲了,半大不小的孩子逆反心最重。等我們走了,你再好好跟他說。”
“這我自然知道。”我氣呼呼地說。
正說着燁兒已經到了我跟前,給我作揖:“兒臣給母后請安。”這幾個月燁兒正處在變聲期,說話的嗓音就像公鴨子叫似的難聽死了。可能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難聽,也許是發育了不好意思,倒不像剛來時那麼粘我了,有時看見我反而羞澀的想逃。我想青春期的孩子是心思古怪些,也沒把他當回事,看來我還是太疏忽他了。他如果走了歪路,我怎麼對得起影炎。
“起來吧!還不給各位長輩請安!”我淡笑地看着他。燁兒趕忙給爹及平樂公主等請安。
平樂公主拉住燁兒笑望着二孃說:“妹妹看,這大皇子跟陛下越長越像了!剛纔恍惚中我還以爲是陛下呢!他跟貓貓倒比柏兒更像是親兄妹呢!”
燁兒羞澀地笑笑,二孃笑着點頭稱是。經他們這麼一說我才細細地打量燁兒,來東都這一年,他個子長高了許多,總有一米七幾了吧。現在除了身量比影炎單薄些,外形跟影炎真是越來越像了。
“大家開始吧!”我招呼大家坐下,席間衆人再次對我恭賀一番,雲兒坐在我身邊跟我低聲說着一些家常理短的事,我隨口問道:“霜兒有信來嗎?在安陽王府過的可好?”
“嗯……還好吧!”雲兒吞吞吐吐地答道。
我斜睨她:“看你這幅樣子霜兒就有事,怎麼啦?”
雲兒在我耳邊輕聲說:“前兒個娘派人去探視霜兒,聽霜兒的貼身丫鬟說,安陽王世子到現在還沒跟霜兒圓房呢!連新婚之夜都沒在霜兒的房內過!”
啊?這不可能吧!霜兒這般的花容月貌,安陽王世子又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怎麼會對霜兒沒興趣呢!我疑惑地望着雲兒低語道:“沒弄錯吧!”
“沒錯!後來娘派人打聽了,原來安陽王世子一次出遊無意間認識了一個女子,驚爲天人,兩人一路一起遊歷,相處了一段日子,世子對她更是仰慕的緊。本想去人家府上提親的,誰知那個女子卻不告而別了。安陽王世子四處派人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人。那以後安陽王世子纔不停的找女人,只不過他找的女人都跟那個心上人或多或少有些神似,霜兒跟那人一點也不像,他自然不會看霜兒一眼的。”雲兒又俯身在我耳邊低語。
我本以爲安陽王世子是個花花公子,沒想到倒是個癡情種子,我好奇地問:“是哪個美女啊,讓安陽王世子這麼念念不忘。”
“不知道,不過安陽王世子的幾個小妾大哥倒見過,聽說都是那種飄逸脫俗的女子!喏,也許就是姐這種味道吧。”雲兒嘻嘻一笑答道。
“要死啊!拿姐來調笑!”我輕嗔道。
不知怎麼搞得,聽見霜兒這麼個結局,我心裡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其實霜兒也就是給家裡人寵壞了,心眼兒也不算太壞,聽說她這樣我倒真有些難過。
見我沉默,雲兒輕拍我的肩膀:“好了,姐,這也是霜兒的命。日子還長,說不定今後他們處着處着能處好了呢!”
“嗯!希望如此吧!”我低聲說。
好好的一場家宴,被這兩件事一攪和,我是一點心情也沒有,不一會兒,大家就告辭了。
等到送走大家,我發現燁兒跟柏兒在我寢宮逗貓貓,我沒忙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靜靜地打量燁兒。見我站在門口看着他,燁兒起身:“母后怎麼站在風口啊,多冷啊,快進來。”
我沒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討好地笑了起來:“母后怎麼沉着個臉,今兒個可是母后的好日子啊!誰惹母后生氣啦?”
我白他一眼:“你還知道今兒個是母后的好日子,那剛纔怎麼這麼遲迴來?”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母后是因爲兒臣回來遲不高興嗎?這倒是兒臣的不是。”然後他拉着我的手:“快進來暖暖。瞧,手都冰涼了。”
直到他拉着我的手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有好久沒好好注意這孩子,他的手也不像剛來時那麼柔軟,而是骨骼強壯,分明是個男人的大手了,我柔柔地笑了:“燁兒比母后都高了,是大小夥子了。”
他嘻嘻一笑:“兒臣本來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有母后還把兒臣當小孩兒!剛纔兒臣回來遲,是給母后選禮物去了!”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碧綠碧綠的翡翠簪子。接管鄆復宮這些日子,我對玉器珠寶的質地也有了些瞭解。他手裡的這跟簪子可是稀罕物,沒有幾千兩銀子根本拿不下來。他一個未成年的皇子,每月的月份錢都有定數,加上我平日裡給他的那些零花錢,就算一點不用也湊不出那麼多銀子,難道他真的去賭了?
我沒接過簪子,厲聲道:“跪下!”
燁兒不解地望着我,不過他還是跪在了我面前,柏兒輕拉我的衣裳:“母后!”
我甩開他的手:“你一邊呆着,不許替他求情!”
我指着這跟簪子:“你哪來這麼多銀子去買這個?”
“兒臣…兒臣…”他欲言又止。柏兒在一旁拼命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說。
我狠狠地瞪他們倆一眼:“說不出是不是?母后替你說,你去蘭花院了,是不是?”
“母后都知道了?”他吶吶地說。
我氣的身子發顫:“你還記得在祖廟是怎麼答應母后的,你說過今生永不再賭的!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去學人家賭錢。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兒臣沒去賭!”他大聲回到。
“你還回嘴!沒去賭你到蘭花院去幹嗎?沒去賭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買這跟簪子?”我恨恨地瞪着他。
他委屈地望着我,瞥瞥嘴一副想哭的樣子,不過淚生生被他逼了回去:“這跟簪子是兒臣當了我娘從小給我掛的玉佩換來的銀子。兒臣只是想送母后一樣屬於兒臣自己的東西。兒臣去蘭花院不是去賭而是去當東西的,兒臣聽說蘭花院的當金比外面當鋪高,兒臣纔去那兒的。母后不信兒臣這兒還有當票呢!”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當票來。
我這纔想起爲了方便賭徒豪賭,蘭花院是特地開設了當鋪,因爲都是死當,所以當金是比外面的當鋪要高些。
我還沒開口,柏兒撇撇嘴先開口道:“母后錯怪大哥了呢。”
我接過當票,伸手把燁兒攬入懷中:“好孩子!是母后冤枉你了!母后向你道歉!可那塊玉佩是你娘留給你唯一的念想,你怎麼能當了呢!”
燁兒抱緊我的腰,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嗚咽着說:“不要道歉!兒臣知道母后是怕孩兒學壞!母后是真的關心我,從沒人像母后這樣關心過我,那塊玉佩算什麼,我娘剛給我戴上時也許還有一點喜歡我,後來她就越來越討厭我了,我不要她的東西。”
他的話聽得我一陣心酸,他哪知道後來幾年討厭他的那個娘是他的外婆啊:“孩子!你娘一直都是愛你的,後來她只是…只是病情加重,不認識你了!”
“嗯,母后我們不提她了。兒臣給您戴上這跟簪子,好不好?”他淚眼婆娑的望着我。
“好!”我低下頭讓他給我插上簪子。走到梳妝檯前照了照鏡子:“真好看!謝謝你,兒子!”說着我親了親他的面頰。
燁兒羞澀地低下了頭。柏兒戲謔地望着他:“大哥臉紅了呢!母后還有柏兒呢,柏兒雖沒送您什麼東西,可今日也給您說了很多祝福的話呢!”
我攬住柏兒,狠狠地親了他一口:“你們都是母后的好兒子!”
見我親他們,貓貓小臉漲的通紅,在牀上急得直拍手,我走過去抱起她,也親了親她:“忘了我們的小丫頭啦,你們三個都是父皇母后的好孩子!父皇母后永遠愛你們!”小丫頭裂開嘴開心地笑了。
又過了三個月,前線傳來了好消息,因爲大周的逼近,回鶻內亂,二皇子乘機奪取王位,像大周稱臣。影炎又收復了一個國家。影炎來信說,他在杜爾伯特草原跟回鶻簽好合約再幫回鶻整理一下政務就回東都。想到再過兩個月就能見到影炎,我興奮的好幾夜都沒睡好,一閉上眼,就是影炎的笑臉,還有他在我耳邊的輕言細語、他熱情的吻。我真的很想他。
這天我好不容易睡着了,突然聽見宮門外有人報:“娘娘、左相大人跟國丈求見!”
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這麼晚了,敬文跟爹來幹嗎?難道是影炎出事了?“快宣!”我急急地起身。
敬文跟爹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神色十分慌亂,一點也不像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樣子,見他們這副樣子我心先涼了半截:“是影炎出事了嗎?”
“半個月前,陛下遇刺……”敬文先說道。
“什麼?半個月前遇刺怎麼到今天才告訴我?”我打斷他的話叫了起來。
“是陛下再三交代不讓告訴娘娘的,他說娘娘給他帶有療傷聖藥,沒事。今日快馬來報,陛下已經昏迷兩天了。”
金元散都治不了的傷,那是什麼傷?“我要去,我要去看看。”我以爲自己是在想,誰知我已經嚷了起來。
“娘娘,此去回鶻路途遙遠,太子還這麼小,公主還在吃奶,娘娘怎麼走的開?還是微臣去吧!今日來微臣就是來跟娘娘辭行的。順便來聽聽娘娘對這傷有什麼建議。”敬文道。
“不!敬文,你去不行!你知道我給影炎的是什麼療傷藥嗎?是金元散!如果金元散都治不了影炎,你有把握能治好嗎?”
爹開口問道:“爲今之計能救陛下的只有那個了吧!它在你手上嗎?”
我知道爹指的是迴天再造丹:“是!”
敬文沒聽懂我們的話,只說了句“這…… 可是太子和公主怎麼辦?”
此時我恨不得將自己活活的劈成兩段,一半留在孩子們身邊,一半飛到影炎身邊去。
爹定定地望着我:“月兒,去吧!孩子們就交給爹了。等你跟陛下回來,爹會交給你們三個活潑健康的孩子的。”
我咬咬牙狠心道:“也只好如此了,爹辛苦你了!”
“還有一事請娘娘示下,萬一……萬一……是不是該做準備啊!”敬文吞吞吐吐地說。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說萬一我趕到時影炎已經沒救了,就該讓柏兒即位了。我心裡在咆哮道:不,不可能,影炎怎麼能死呢!我們還沒有好好愛夠呢!
可理智提醒我,此時不是衝動的時候,敬文顧慮的是有道理的。我強壓下心頭的酸楚:“如果真的……就按陛下臨走時吩咐的辦!爹,敬文,我就不跟孩子們告別。今晚我就出發。”
“好!微臣這就去準備!”敬文匆匆離開。我也趕忙準備起來,帶上我的醫藥包,再讓早在一旁侯着的冬梅跟娟兒替我準備換洗衣物。一個時辰後,我帶着冬梅、唐潛及敬文爲我準備的侍衛隊。架上馬車飛快地朝回鶻駛去。一路上我只有一個念頭:影炎,等我!等我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