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我們先討論了程兒和爍兒的去向,影炎允許我先寫信給湘西王,讓他派人來接程兒和爍兒。我在信中還特地告訴湘西王, 他們家族的至寶在他的兩個外孫手上。我相信就憑這本秘籍, 湘西王也應該會親自來。
信寫完後影炎跟我談起對寧儒熙母子處決的問題, 他說爲了避免夜長夢多, 他決定明日就對他們行刑。
“明日?這麼快!”我的腦子飛快地轉動, 雖然我早已經爲這一天做了充分的準備,可明日就行動還是有些倉促,可是再倉促也只能這樣, 我只有放手一搏了。其實我的計劃很簡單,我就是拼了命的求影炎留他一個全屍, 只要他答應這點我就有把握救寧儒熙。不管是賜白綾還是毒酒, 人都不可能立刻死, 因爲鄆復宮在宮內、朝堂上許多要職都安插有自己人,只要有一氣, 我會讓那些人把這世上僅存的一顆迴天再造丹塞進他的嘴裡救他的命,最好的情況是賜毒酒,因爲賜毒酒要經過的一些機關我們鄆復宮都有人,我們準備用逃情酒也就是假死藥替換,這逃情酒是一種奇藥, 服下可令人身體一切活動機能完全停頓, 如蛇類之冬眠。據說當年一位風流才子, 到處留情, 被三個女子癡纏了半生, 他被逼無奈,便參照古方秘籍, 製出此藥,飲後便呼吸停頓,四肢冰冷,進入假死狀態擺脫了三個女子,該才子方能自在地度過餘生。此藥二十四個時辰內便失去效用,服者復又神志清醒。
他沒理會我的訝異,貌似隨意地問道:“月兒要朕留寧儒熙一個全屍,那是要朕賜他毒酒囉?”
“這自然由陛下來決定,月兒只希望能留他個全屍,讓他死的有尊嚴,也好讓魂歸青躒山陪外公!”我小心措辭答道。
他的手在我背後上下摩挲,輕聲道:“寧儒熙是難得讓朕打心底裡佩服的對手,朕真的挺欣賞他的。月兒放心,朕會讓他有尊嚴的死,朕想寧儒熙臨終前最願意見的人應該是月兒了吧。明日月兒去送他上路可好?”
他這話什麼意思?我從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讓我去送寧儒熙。先不論他這個小心眼的脾氣,就是爲了我們的行動我也不應該出現在現場。他這麼做到底想幹什麼?我總覺得這事有陰謀。我擡頭盯着他: “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去送毒酒?”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雙眸:“月兒不願意嗎?朕本來還以爲月兒會很樂意去送他最後一程的呢!朕想寧儒熙也更願意死在月兒手上。”
我沒說話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見我盯着他,他輕輕一笑:“怎麼?月兒捨不得他死?剛纔月兒不是說選擇朕這邊了嗎?那就證明給朕看啊!”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了,有什麼比讓我送寧儒熙上路,更刺痛寧儒熙的心的呢!他一心一意保護的女人,他心愛的女人居然要他死,還是親手送他死!影炎,你爲什麼要對他那麼狠毒!沉思半晌,我反駁道:“我怕那一幕會嚇到肚子裡的孩子,我不去!”
“放心!朕會給他服用一種讓他很平靜、很安詳離去的藥物,咦,月兒不是毒娘子嗎?哪種□□服用後就像睡着一樣,人沒有任何異樣的?”他問。
我的心撲撲亂跳,事情朝着我預期的目標發展了,跟逃情酒服用後一樣的症狀的□□就是鉤吻啊:“應該算鉤吻了吧!”
影炎眼睛朝我一斜:“鉤吻?好名字!那就鉤吻吧!明日月兒去送寧儒熙一程,也全了你們同門之宜。朕會讓人爲他準備棺木的,你想讓誰送他去青躒山?”
事情居然會這麼順利,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我不敢流露出任何情緒,低頭道:“讓穆裡送他的棺木到青躒山去吧!這毒酒一定要我去送嗎?我怕我會哭的,到時你知道了又要跟我吵!”
影炎長嘆了一口氣,摟住我:“朕承認,聽見有別的男人愛你、視你如珍寶朕是很吃味兒。可朕知道,如果這次不讓月兒去送他最後一程,月兒會記恨朕一輩子的。再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即使是個普通人也會有感情,更何況他是你師叔,他死了你會哭很正常啊,朕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明日朕就把時間留給你們兩個,聽說寧儒熙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朕會安排個好地方,月兒陪他彈彈琴、下下棋,你好好送送他。”
他說話時我一直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麼真誠,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不過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話,我知道我沒得選擇,我是一定要去送他的,其實我也很想再見他最後一面,不管怎麼樣,以後我都再也見不到他了。想到是這兒,我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天影炎宣佈:寒安斬立決,賜寧儒熙毒酒。當晚丁公公陪着我去梅若宮送寧儒熙上路,這梅若宮是先朝的冷宮,在大名宮的最偏僻處,我不知道影炎爲何會選這個地方,他跟我說的理由是因爲我已有快七個月的身孕,他怕我累着,特地把寧儒熙帶到這兒跟我會面。真實的理由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雖然我不想把他想得這麼壞,可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這事不會這麼簡單。
遠遠的就看見丁公公端着一壺酒朝我走來,丁公公的後面跟着的是太醫院的牟太醫,他是負責此次毒酒調配的太醫,是鄆復宮的暗人,他朝我不着痕跡地眨眨眼,我知道這壺酒是沒問題的了。我慢慢地跟在丁公公的後面,來到梅若宮,
這梅若宮比我想得還要荒涼,雖然是七月的天,我仍感到陣陣的寒意。我跟着丁公公走到雅室內,廳堂的正中放着一張八仙桌,八仙桌的左面放着一張琴,寧儒熙正端坐在棋盤八仙桌旁,桌上放着棋盤,丁公公把毒酒放下轉身告辭了。
見我進來,寧儒熙朝我柔和地一笑:“月兒來送我啦?”
他對我的計劃一無所知,他應該只知道今天是他的死期,他怎麼能這麼鎮定自若,望着他削瘦的身形,想到不管怎麼樣今後我是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的淚流了下來:“你瘦了。”
他笑着拉過我,爲我拭淚:“來,陪我下棋。”
我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可我還是坐了下來,拿起棋子下了起來,他笑嘻嘻地望着我:“月兒倒是胖了不少,臉色也紅潤多了,看樣子是要生個小公主了!希望小公主將來不要像月兒纔好!”
淚還掛在臉上,我瞪他:“你什麼意思?像我很糟糕嗎?”
“那倒不是,我是怕將來程兒和爍兒也有個小丫頭整天跟在他們身後叫小鬼,抱我!小鬼,餵我吃飯!”他學着小孩兒奶聲奶氣的聲音道。
他的話讓我想起在青躒山那會兒,那時我纔剛會走路說話吧!我被他逗樂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小心眼,人家那時不是還小嘛,抱抱人家、喂人家吃口飯又怎麼啦?”
“抱抱、餵飯都沒問題,只是我一直想不通明明你纔是小鬼,連路都走不穩、勺都端不起,爲什麼老跟在我後面叫我小鬼?”他一本正經地問。
我能說什麼?告訴他我的靈魂比他大好多才這麼叫的?眼珠子一轉我笑道:“那是因爲……你比其他人好說話!除了外公外,只有你不嫌我煩,只有你會對我有求必應。”
“那怎麼成小鬼啦?”他仍是不依不饒地問。
“那時你本來就是小鬼!”我不耐煩地道。
他若有所指地望着我笑:“哦……我倒是沒有月兒這麼早熟!”
“哎!你別笑得這麼曖昧好不好!”我輕推他。
他又下了一子,呵呵笑了起來:“我可什麼也沒說啊!”
“你還要說?你這表情比說了還要壞呢!”我擰他的胳膊。
他跳了起來:“哎,你怎麼一點也沒長進啊,到現在還愛擰我!真是野蠻!”
“我幹嘛要長進,擰的就是你!”我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似乎又回到小時候,想到這兒,我的又淚流了下來。
他突然問:“你也擰他嗎?”
我愣了愣,搖頭。
他笑了:“那我能把這當成你對我的特殊感情嗎?”
見我又伸出手,他叫道:“哎,君子動口不動手!雖然這是你表達感情的方式也不用這麼熱情吧!”
我忽然明白了,他這是強顏歡笑在逗我開心呢,我心一酸,低聲罵道:“你個傻瓜!心裡永遠只知道別人的傻瓜!”
他沒理會我的話,又下了一子,低聲提醒道:“小心哦,這一片要被我吃了哦!”
我一看果然,扔下棋子道:“不來了,這麼久沒一起下棋了,也不知道讓讓人家。”
他莞爾,擡頭溫柔似水地望着我:“月兒,我沒你說得那麼好,我只是單純地想對你好!”
“爲什麼?”我擡起淚眼迷濛的眼問。
他的眼神朦朧了:“就是這個表情,你七歲那年也是這個表情望着我,然後我就沉淪了。還記得嗎,那年中秋節,師父不在,你吵着要跟我們幾個師兄弟一起喝酒,我們本來不肯帶你,可你一定要喝,酒量有這麼差,只喝了那麼兩小杯米酒,你就醉了,我抱着你回房,你也是用這種眼神望着我,誰會相信,才7歲的你就已經那麼嬌媚動人了,然後你吻了我,那是我的初吻。當那柔軟的雙脣貼近我,小舌頭探入我的嘴內,我只覺得血直往上衝,從那以後你就深深地紮根在我心底,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幕你一定是忘了。”
我知道此時我應該什麼也不說,因爲影炎很可能派了人在監視我們,可我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我沒忘!那也是我的初吻!不過當時你可不是血往上衝的表情!我記得你把我摔到地上,還說我醉了。”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你記得?那月兒還記得我再把你抱起後你當時怎麼說的?”
我目不轉睛地回視他:“我說沒醉!我腦子清醒着呢。不就是吻了你嗎?你難道要我負責。”
“當然要負責的!”他跟着說。
我不滿地望着他接口到:“小鬼!等我!等我長大後嫁給你!你當時說好的!那你快點長大!我怕自己等不及!後來你果然等不及了。”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格外動人:“當時我有點辭不達意,其實我的意思是月兒才7歲就那麼迷人了,只怕等不到你長大我就會要了你。我也沒有等不及,我的心從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誓言。後來的事是造化弄人!其實我會娶莎兒是個誤會,當時師傅怕我去復仇,不肯教我毒經,我只好去找跟師傅齊名的湘西王想拜他爲師,到了苗疆我才知道那只是他們族長才可以學的,於是我就失望的準備告辭,誰知莎兒攔住我說她知道有一個人,其實毒術一點也不在他爹之下,只是手法歹毒些,所以名氣沒有他爹大,她願意帶我去找她。到了那兒,我才知道那就是江湖人稱的小魔女。她一見我就說除非我做她的男寵才能答應教我,我當然是一口拒絕了,誰知惹惱了她,她偷偷給我下了□□,我跟莎兒走到半路藥性發作了,我跟她已有了那種關係,我是個男人,自然要負責的,所以我纔不得不想湘西王求親,至於那個毒經不是我偷得,是莎兒……我本還希望,就算娶了莎兒只要我心裡只有你一個,她也妨礙不了我們,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可是從我帶莎兒回青躒山,從你第一眼見到她,你就笑着叫我小師叔,那天你對誰都在笑,還誇新娘子好漂亮,說我有福氣!還彈了一首很好聽的曲子爲我們助興,這是我聽月兒彈過的最好聽的一首曲子。可是我知道你生氣,很生氣!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結束了。我永遠只是你的小師叔!這八年來爲了當你的小師叔,我僞裝的好辛苦,可你卻是真的把我當小師叔了,什麼也不在乎了,月兒怎麼會這麼放的下呢!”
說實話他這一番表白真的打動了我,那時我真的只是對他有些朦朦朧朧的感覺,後來他娶了別人,看到穆莎那一刻我承認我是妒忌、生氣的,可沒多久我就忘了。我本以爲他也一樣,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執著。
想到可能有人在偷聽,我靜了靜心低頭回到:“小師叔應該知道對於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從來不會留戀。”
“是啊! 月兒向來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落寞地說。
我含淚望着他:“其實那天我彈得那首曲子有歌詞的,我唱給你聽!”
我走到琴邊,坐下輕撥琴絃,開口唱到: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愛你,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那個永恆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當天的星光.那時候的愛情,
爲什麼就能那樣簡單。而又是爲什麼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你都如何回憶我,帶着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着那個女孩。”
一邊唱我一邊流淚,寧儒熙一直靜靜地聽着我的歌,最後他伸手取過酒壺,端起酒壺就往口中倒,然後他開口道:“是啊,錯過了就不再來了,月兒,來生我們不要再錯過了,好嗎?”
我含淚點頭,見他笑着慢慢倒了下去,雖然知道他沒事,可看見他倒下去那一刻,我還是覺得心都碎了,我哭着朝他衝過去,突然背後一個大力拽住了我,我回頭,居然是影炎,他一直在,還是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