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我們幾乎是馬不停蹄朝回鶻飛馳而去, 每到一個驛站我們換好馬匹,帶上乾糧就立刻出發,晚上大家輪流在馬車上休息, 這一路上不斷有密報從回鶻傳來告訴我影炎的現狀。這些密報都由這次隨軍的御醫孫御醫寫來。從信中我知道影炎中的是劍傷, 中劍後影炎回到帳中神智還是清醒的, 還能自己療傷。第二天表面傷口就癒合了, 誰知影炎的精神卻一天不如一天, 據孫御醫說他體內並無毒素,只是不知爲何他的體內寒氣很重,無論用何種藥物驅除均無效, 相反病情反而日趨嚴重。
半個月後我們已經到達杜爾伯特草原,剛跨進草原, 楓震就派人來迎我們。同時還帶來了孫御醫的信, 孫御醫在信上說影炎的情況仍舊沒有任何起色, 不過現在他人雖說昏迷,倒是無性命之憂。
我對着信使輕哼一聲:“醫了這麼久連什麼原因都說不清, 還敢說什麼無性命之虞,孫御醫憑什麼做這種判斷?”
“秉娘娘,不僅孫御醫這麼說,聖女也這麼說呢!”信使吶吶地回到。
“聖女?”我奇怪地反問。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多嘴了,信使低下頭。我這才遲鈍地想:這半個月就光顧着着急、光想着快點趕到回鶻, 連影炎到底是怎麼受的傷都沒問過呢。
我擡眼輕聲問道:“本宮問你, 陛下是如何受的傷?不是已經不打仗了嗎?陛下怎麼會遇刺呢?”
信使侷促不安地望着我, 見我死死地盯着他, 低下頭語無倫次地講了影炎遇刺的經過, 原來那天正值回鶻一年一度的廟會,影炎跟回鶻聖女塔娜去逛廟會, 有人要刺殺塔娜,影炎爲救塔娜而中劍。
聞言我呆住了,影炎居然會爲了救一個女人受傷!那這個女人在他心中應該……
直到冬梅在旁邊輕聲提醒:“小姐?”
我才意識到那個信使還跪着呢,我擡手:“起來吧!此地離你們駐地大約還有多久?”
“大約十天左右路程。”
“帶路吧!”我朝他輕輕揮揮手。
也許是見我的神色不對,冬梅輕聲問道:“小姐怎麼啦?”
“冬梅,去叫唐潛來!”
不一會兒,唐潛勒馬趕到:“娘娘!”
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然後輕聲道:“夜鷹,你聽說過回鶻有什麼聖女嗎?”
自從跟影炎和好後,我就再也沒讓鄆復宮暗衛去做過任何事,這次我來回鶻,彭長老等宮內長老不放心,派了一隊暗衛跟在皇家侍衛隊後面,人數居然超過敬文他們給我準備的皇家侍衛隊。一路上他們的行軍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也遠遠超過皇家侍衛隊。不得不承認鄆復宮的暗衛的確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難怪影炎會這麼忌諱鄆復宮。
一聽我叫他夜鷹,唐潛立刻了然地低下頭:“屬下立刻讓暗衛去查。”
我輕輕點了點頭:“只是查查,其他什麼也別做!”
“是!”唐潛一溜煙的走了。
又走了九天,信使說再過去就是回鶻界內了,現在我們離影炎的駐地只剩一天的路程了,傍晚唐潛悄悄走到我身邊:“暗衛回來了。”說着把暗衛調查的密報塞給我。
原來聖女在回鶻就相當於他們的國師、法師,是神跟人溝通的媒介,還能參與回鶻朝政。由一整套嚴密的手續從千百名七、八歲大的回鶻少女中選美貌與智慧相當的少女擔任,上通天文地理、下知人間百事。她
看到這兒,我偷偷鬆了一口氣,國師、法師?那應該不能結婚吧?我繼續看下去,密報上寫道:聖女年滿二十二歲就要選新聖女,老的聖女此時就可以婚嫁了。新任聖女上個月就選好了,也就是說這任聖女現在正在閨中待嫁。因爲聖女地位神聖,所以即使不當聖女回鶻人還是會遵從她。那些不當聖女的女子即使嫁了人在回鶻的地位甚至超過皇室成員。現在已有好幾個國家的王子在回鶻向聖女求親。密報上還說從影炎到回鶻後,一直由那個聖女塔娜陪着參加回鶻的各項慶典活動。影炎昏迷後塔娜更是每日陪着他身邊照顧他。
看到這兒,我心裡真的酸極了。理智提醒我這時候自己不該胡思亂想,我應該相信影炎對我的愛,那個塔娜會在影炎身邊照顧他,不過是因爲影炎是爲了救他而負的傷。可心底我忍不住想:爲了他的江山社稷,也許他會娶那個聖女。的確沒有比聯姻更能穩固大周跟回鶻現在的這種微妙的君臣關係的了。還有那個聖女據說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優秀女子,影炎會不會動了真情?要不然怎麼會替她擋那一劍?
想到這兒,我忽然心煩意亂,想見影炎的心好像也沒那麼急切了。我對唐潛說:“唐潛,今晚我們大家好好調整一下,就在這兒按扎吧!”
唐潛古怪地看着我,半晌才低頭答道:“是!”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一路上我們從沒安營紮寨過,馬上就要見到影炎了,我倒反而停下腳步。確實讓他訝異。
大家都在忙着搭帳篷,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草地上,這些天光顧着趕路了,還沒好好欣賞一下草原的美景。此時夕陽西下,我面前是一片遼闊的大草原,無邊無際,遠處有幾頂稀稀拉拉的帳篷。黃昏的風,輕柔的像棉絮,空氣明淨而又甜蜜。微風吹着泥土散發出的芳香,使人心曠神怡。夕陽下那一根連着一根的草葉,像一條條長長的綠色緞帶,以至連夕陽的顏色也由金黃變綠。這綠色的光波像富有彈性的綠毯反射到空中,似乎把天的顏色也變成了翠綠,茫茫的跟藍天相接在一起。
冬梅笑嘻嘻地走到我身邊:“小姐,奴婢聽說,前面不遠處有個月牙泉,還是溫泉呢!小姐去不去啊?”
我一聽樂了:“真的?那我們快去吧!這麼多天沒好好洗洗,我身上都要臭出來了。”
冬梅眼睛笑成一彎月,指了指手上的小包:“奴婢就知道小姐一聽準保要去,這不連換洗衣裳都準備好了。”
我們騎上馬,唐潛一看趕忙跟過來,冬梅衝他甜甜一笑:“唐侍衛,小姐跟我想去月牙泉沐浴,唐侍衛也要去嗎?”
唐潛臉一紅,訕訕地說:“娘娘,就你們兩個去微臣不放心啊!”
我知道我如果堅持兩個人去,這個死腦筋的一定又不知要說多少話了,我輕輕一笑:“你帶兩個人,遠遠的呆着,別打攪我們沐浴就成,有事我們會大聲呼救的。”
“遵旨!”
說是附近,我們騎馬也騎了半個多時辰,等趕到月牙泉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跟冬梅興沖沖地退下衣裳跳進月牙泉,泡在泉水中我仰望着天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天空中稀稀疏疏點綴着的星星,不知是不是草原的空氣特別好,那星星特別明亮,就像一粒粒珍珠鑲在黑緞子似的夜幕上,一閃一閃。朦朧如水的月色投在水面上撒開浮動不定的光,好似無數的銀魚兒在那裡跳動。整個月牙泉就像一面明淨,又像一條綴滿寶石的緞帶,月光的照射下泉邊的地上也亮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覆蓋了一層薄霜。這杜爾伯特草原的夜色還真不是普通的美!
望着那如水的月色,我忽然想起一首不知誰做得詩,用夢囈一般的聲音輕聲念出來:
“山前懸玉鏡,照取淺深愁。
古樹搖新夢,清泉訴舊由。
澄潭浮影淡,秋水對霜稠。
一夜纏綿意,光華嶺上流。”
冬梅崇拜地望着我:“奴婢只覺得這兒很美,小姐這首詩讓人覺得更有意境了。”
冬梅的話音剛落,岸上一個磁性的聲音傳來:“不過在下覺得這唸詩之人更是燦如春華,皎如秋月啊!”
岸上居然有人?此時我們的衣物全在岸上,又不可能衝上去,我忙將身子往水裡沉:“誰?”
月光下一個棱角分明身着異族服裝的俊美男子斜倚在泉邊的矮樹旁,痞痞地望着我笑:“姑娘是漢人嗎?”
“你怎麼偷看人家沐浴啊?”冬梅又氣又臊地說。
“這兒是野外,不能算偷看吧!更何況我來的還比你們早呢!”他笑嘻嘻地說。
冬梅嚷道:“快走開!不然我叫人啦!”
他饒有趣味地盯着我,口中調笑道:“好個口齒伶俐的丫頭,學學你主子,瞧她多鎮定啊!”
我冷冷地望着他:“這位公子請自重。”
他嘻嘻一笑:“還是個冷美人!不過在下好心提醒你們一下,剛纔我的牧牧有點餓了,可能吃了你們的馬。”
我擡頭往岸上一看,我的那匹棗紅馬真的倒在地上。旁邊臥着一隻類似狼的動物。
冬梅大喊道:“你!你怎麼養只狼啊!唐潛!唐潛!”
西日莫笑着一躍而起:“別叫,別叫!不就是匹馬嘛,日後我陪你們就是了。”然後他衝我一笑:“姑娘,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西日莫。”
等到唐潛跟兩個暗衛趕到時,那個西日莫已經走了。唐潛讓暗衛去追,我叫住他們:“別追了,也許是附近的牧民!”
其實我很清楚他不會是牧民,他那一身裝束分明是貴族的打扮。更何況牧民怎麼會說這麼流利的漢語呢?只是我真的沒有興趣去知道他是誰。此時唐潛才意識到我們還在水裡什麼也沒穿,紅着臉轉過身去低聲說:“娘娘快上來吧!”
我們趕回駐地,這些日子連着趕路真的很累,睡在我旁邊的冬梅一挨着枕頭立刻就睡着了,可我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安穩。第二天冬梅剛給我梳洗完畢,就聽帳外侍衛報:“娘娘,前方來人!”
原來是楓震派人來說影炎病危,讓我快趕過去。聞言我帶上醫藥包發瘋一樣的騎上快馬,跟着來使飛馳而去。一路上不停的罵自己: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亂吃醋。如果不是在耽擱了一夜。現在我應該已經在影炎的大帳內了。影炎不準死,聽見了沒有,不準死!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啊!
也不知騎了多久,終於到了回鶻大周的駐紮地,我跌跌沖沖地衝進大帳,大帳內站滿了人,一進門我就看見一個絕色美女,雙眸紅腫跪在影炎的牀頭,想必就是聖女塔娜吧!楓震跟東鑫、邱章、劉叔、穆裡都跪在那兒淚眼婆娑地望着我,
“娘娘您來晚了,陛下剛剛去了。”楓震望着我低聲啜泣道。
“胡說!”我推開衆人衝到影炎的身邊,他的臉頰消瘦,臉色好蒼白,雙眼緊閉、鼻翼也不再煽動,他真的離開我了?不!不可能!我緊緊地抱住他:“影炎,你怎麼敢這樣離開我,你怎麼敢!我要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劉叔拉住我:“娘娘!別這樣!陛下走了。”
我推開劉叔的手,撲到影炎身上,在我撲到在他胸口的那一剎那,我聽見影炎胸腔內傳來微弱的心跳:撲通、撲通。雖然是那麼微弱,可是此時聽來宛若天籟。
我慌忙從醫藥包裡取出迴天再造丹,放進自己口內絞碎,俯身下去,口對口將藥完全哺進他的嘴內,我聽見背後一陣抽氣聲,直到確認他將藥嚥下去我才離開他的嘴。再拉開他胸口的衣裳,在他心口處用力按壓。慢慢地影炎的臉上有了血色。過了會兒他緩緩地睜開眼。
帳內一陣歡呼:“陛下醒了!”
“陛下救回來了!”
影炎低嘆一口氣又閉上眼,輕聲道:“天!這個夢好真實,我甚至都摸到月兒的柔荑,聞到她身上的香氣了。”
我深深地吻住他的脣,將舌頭探入他的口中,攪動一番再慢慢離開:“現在呢?是不是更真實了?”
他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月兒,真的是你?我沒做夢吧!”
直到此時我才哭了出來,哽咽地摟住他:“不是夢,是我。嗚,影炎,剛纔真的嚇壞我了。我還以爲你真的……”
他吃力地輕拍我的背:“乖,不哭!我這不是沒事嗎?”
“還沒事,要是我晚來一步,你就真的……以後不可以這樣嚇我。”我仍是止不住抽搐道。
“是爲夫的不是,對不起!嚇着你了。來爲夫抱抱。” 他想把我拉向他,可顯然力不從心。
我紅着臉低聲斥責道:“大夥兒都在呢!”
“哪有人啊?”他呵呵笑了起來。我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大帳內的人早走光了。
我從他懷裡直起身,“別說話了,讓我號號脈。”我認真給他號起脈來。
號完了一隻手,我再換另一隻手。然後我不敢相信地再號了一遍,影炎奇怪地問:“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
“你剛受傷時,傷口是不是立刻結了一層薄冰啊!”我不答反問道。
“嗯!月兒知道傷朕的是什麼兵器?”影炎神情嚴肅起來。
“影炎聽說過寒冰劍嗎?”
這次輪到影炎大驚失色了:“寒冰劍?傳說中的天下四大神器之一的寒冰劍嗎?不是說早失傳了嗎?”
是,這也是讓我奇怪的地方,這寒冰劍中劍後的症狀和脈象我只是從外公的醫書上看過。寒冰劍中劍後,寒氣通過筋脈立即傳到五臟六腑,以至心脈大亂而亡。天下唯一能剋制寒冰劍寒氣的就是我們玄機派的至陽神功,不過我也聽外公說過,寒冰劍早已失傳多年了,這次它重出江湖還刺傷了影炎,太讓我驚訝了。
我深深地看着他:“我也聽說它早失傳了,可顯然傳言有誤!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替你療傷要緊。你中的劍上有很深的寒氣,我要將你的舊傷口再挑開,再用內力把你的寒氣再逼出體外。現在我要挑開你的舊傷口了,會很疼,你要忍住!”我柔聲說。
他深情地望着我:“沒事!月兒在朕身邊,就是朕的止疼藥,朕什麼也不怕!不過你這一路趕過來也很辛苦,別再用內力了,叫東鑫來替朕逼寒氣吧。”
“這事東鑫可幫不上忙!這天下唯一能逼出寒冰劍寒氣的內功就是至陽神功。當今天下會至陽神功的只有我爹跟敬文。再還有就是我這個由至陽神功轉化而來的玉女神功了。好了,別囉嗦了。我們開始吧!”說着我褪去他的衣裳,找到他胸口的劍傷,用匕首狠心挑開傷口。影炎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
我點住他胸口的穴道,止住血。將他扶正,雙手緊貼他的背部,將內力緩緩地送入他的體內,驅逐他體內的寒氣。漸漸地我感到他體內的寒氣一點一點被逼出了體外。而我卻全身乏力,倒在他牀上,我吃力地說道:“我要睡會兒。你不許吵我。”說着我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