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如到達晉地的時候, 當地人已經開始種植冬小麥了。
她早留了個心眼,那就是無論走到哪裡,都把當地的飲食習慣、衣服、風俗習慣用個小本子記了下了。
各地一對比, 價差很容易看出來。
她現在能肯定, 假如給她十輛騾車, 定是能一年之內富起來。
她還有一個習慣, 就是每路過一個地方, 都會品嚐那裡特色小吃和地方名菜。
在河東縣,她吃到了蔥醋雞。
這算是她來了大周朝之後吃的最滿意的一道菜,色澤紅亮, 皮脆肉嫩,蔥香濃郁, 醋味柔和, 鮮美爽口。
一盤吃完, 意猶未竟,恨不得再來一盤纔好。
其實, 這道菜說起來,也沒什麼難,就是童子雞醃過之後油炸,然後淋上蔥醋汁就成了。
西如本身就會做這道菜,但在大周呆了三年, 她一直沒有一展身手的機會。
原因很簡單, 宛縣的人不知道什麼是醋。那個時候她還以爲是交通太閉塞了, 所以也沒敢多言, 駱夫人的酒樓十里香就沒有一樣菜是用醋的。
沒有醋, 很多菜吃起來總會少了那麼一味。
身爲一個資深吃貨,這是一種深深的憾事!
如今, 總算是吃到了醋做的美味,不過也把西如給心疼得不得了。
這盤蔥醋雞要十八兩銀子。
雖然她還不至於拿不出來,不過只有一盤雞,還是太貴了。
“如今的豬肉價是三十文一斤,雞還要更便宜點,也不過二十五文,你們這店也太坑了吧!”西如看着掌櫃的道。
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文銅錢,一隻生童子雞不過三十多文,十八兩銀子夠買六百多隻童子雞了!
面對西如的質問,掌櫃的不屑的笑了起來,“客官,你可知道這蔥醋雞,貴不在蔥,也不在雞,而是醋,咱們用的醋,可是大名鼎鼎的貢品啊,這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掌櫃的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就是在說你是土包子不懂行情的樣子。
醋居然是貢品?
難怪宛縣沒有醋。
所以她跟駱夫人合夥的酒樓十里香裡面,就沒有一道菜是用醋的。
當初就猜是交通不太方便,所以纔沒有醋。
宛縣沒有醋,西如教十里香的廚師,就沒一道提到醋。不然,這也太打眼了。
歷經過麻花事件之後,她變得小心翼翼。
深深知道,像她這般年紀,想在外面立足,那不是一般的難。
不然,哪會想到跟駱夫人一起做生意。
對於劉家,宛縣不過是個暫時落腳的地方,等那些廚子手藝差不多的時候,必定其他地方也就有了十里香的菜。
那時候,只怕駱夫人一文錢都不會給她吧。
但不跟她和作,她一文錢只怕也難賺到。
只是沒想到,醋居然是貢品!
“若非東家要給皇家做貢醋,咱們普通百姓哪有這種口福?”掌櫃的一副尾巴翹上天的樣子。
西如忙道:“掌櫃的,我是外鄉人,路過貴寶地,能不能讓我瞻仰一下這醋呢?”她說着,放了十兩銀子在桌子上。
掌櫃的沉思半天,這才點頭。
捧出一瓷東西來,當着西如遠遠的打開了。
西如先聞到是甜味,然後是酒味,最後纔是酸味。
“這是給皇家做醋的剩餘物做的吧?”西如笑道。
掌櫃的一愣,馬上傲然道:“就是剩餘之物,也不見得人人能夠吃到!”
西如笑着告辭。
既然是給皇上吃的東西,想必是那希罕物做出來的?
難道是水果醋?
做爲一個資深吃貨,西如對吃的東西可謂有深入的研究的。
比如釀醋這種事,她小的時候就幹過。
那時候她生長的地方,每逢過節會做米酒,也會拿做好的米酒做曲,做黃酒,還有人喜歡在做黃酒的時候放上紅棗,這樣酒色就會更深一些。
曾記得幾個小堂妹,當初就是偷撈黃酒中的紅棗吃,醉了一天一夜。
沒準,她能把這醋給鼓搗出來呢?
可惜明輝一直沒有消息,只怕時間過的越久,也就越不好找了。
他剛不見的時候,她還不覺得怎樣。
如今再想起來,卻是深深的愧疚。
若是那時候多關注他一些,也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吧。
這種愧疚,時間長了,就成了傷疤,想到的時候,她就會覺得心裡缺了一塊。
她曾以爲是自己養活了明輝,如今想想他何嘗不是她繼續努力的動力。
只是不能相見。
他去哪了?
還好麼?
可是,既使找不到他,她也必須先回去了。
爺爺的年紀也大了,還有慶生,他們在西如的心中,都變成的生命的一部分,會想念,會牽掛。她不能留爺爺一個人在家裡過年。
回去的路走得比來時快一些,不過也到了臘月底了。
牛老丈高興的迎她進屋,不過也看着她身後好長時間。
“爺爺,對不起,我沒找到明輝。”她說着,忍不住流下淚來。
那些心酸,擔心,害怕……的情緒全出來了。
“月娘,明輝不會怪你的,我相信他肯定好好的。”他說。
“我問過所有的人了,根本沒人看到過他。”她越說越傷心。
“你等到過了年,已經十四了,別家的閨女這麼大,早就嫁人了,要不你也先嫁人算了?”牛老丈問道。
她這個時候哪有心思想嫁人,“我本來就是程家的小兒媳婦,就是明輝一直不回來,我也不可能會嫁人啊。”
牛老丈呆住了:“那時候,陸家小郎來鬧事,你不是不願意嫁明輝嗎?”
“那時候明輝才八歲,我十一歲,哪有這麼早結婚的?我們上面又沒有父母,就是爺爺,年紀也大了,那麼早早的結了婚,假如過兩年沒,又有了孩子,誰養家呢?”西如把自己的顧慮全倒了出來。
“沒想到月娘這麼早就開始操心生計了。”牛老丈嘆道。
西如一愣:生計一直不都是她在操持嗎?
可能是見她一直傷心,牛老丈就先出去了,西如總覺得他有話想說的樣子。
難道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大家都不在,只有他這麼一個老人在家裡,確實也不容易,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對爺爺抱怨。
想到這裡,她忙洗了臉,決定先去問問爺爺是什麼爲難事。
還是先把事情解決好再說。
這個家哪還經得起再折騰。
“唉,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牛老丈喃喃的道。
他坐在凳子上,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西如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具體是哪裡不對,她又講不上來。
不由走了出去。
迎面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老遠就對西如笑道:“月娘,聽說你回來了,你伯孃讓捉兩隻雞給你補補。”
這不是明輝的堂伯程長立麼?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好像老了幾歲一般。
西如忙過去,接過了那兩隻活雞,“謝謝伯孃,等我晚點吃了飯過去玩。”
她忙讓着程長立進屋坐,程長立不幹。
“大伯明個兒要進城呢,你們年貨要是沒辦齊,可以讓大伯稍回來。”他說。
難道有人真心想着他們,“那我等下進去看看,要不明天就跟大伯一起去城裡,用咱家的車,讓伯孃也去吧。”堂伯去肯定要用手提,她家有現成的車,放着也是放着。
程長立笑笑:“那我問問你伯孃看。”說着告辭了。
才五十多歲的人,背已經駝了。
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西如突然想起來哪裡不對。
對,就是背!
堂伯五十多歲背就駝了,而爺爺過了年就九十一了,剛剛坐在那兒,背依然挺得直直的。
西如忽然想到,去年他還能單手提起陸進文呢。
陸進文少說也有一百多斤啊,就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想把他提起來也難吧?
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無法呼吸。
他們的這位幹爺到底是什麼人呢?
或者,只是自己多心了,他畢竟從來沒做過對自己不利的事。
可這件事終是變成了一根刺,讓她變得不舒服起來。
若真有問題,總會有蛛絲馬跡吧?
她決定再看看。
“月娘,快進屋去,大冬天的,門口這麼冷。”牛老丈出來了。
雖然心中疑惑,她還是笑道:“大堂伯來了,送了兩隻雞呢。”
西如準備早點做飯,吃完就去程長立家,要把自己一路買回來的特產帶一些過去。
親戚,當然是有來有往,才親得起來。
程長立家的條件是差了一些,可心腸好,對他們一家也沒說的,所以他提了雞來,西如馬上就接了,卻想着要把回禮給弄厚一些,好讓他們安心過年。
只怕慶生跟明忠過年是趕不回來了。
牛老丈看着那兩隻雞,對西如和善的笑了。
西如愣住了:爺爺的腰也是彎的,當然比大堂伯彎得厲害多了,她剛纔怎麼會看到是直的?
可是,還有哪裡不對。
西如低頭想了一會兒,開口道:“是眼睛。”
牛老丈的眼睛十分明亮,完全沒有老年人的那種渾濁!
一個人再喬裝打扮,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就算能騙一時,也總有漏餡的時候。
再回頭想想,天那麼冷的時候,怎麼會有孤身出現在梓山上?
要知道,那可是大雪天,會凍死人的!一個孤身老人,怎麼會在山上?
他到底帶着什麼樣的目的接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