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罷!這便是你們弄虛作假的因果,偏生叫我可憐的父親遭了秧。”沈榮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眼,聽到老父親病痛的哼吟,默默將盆中換了清水,爲老父親擦拭。
春心沒見過死人,垂死之人也將她駭住,嚇得躲到林雅琪的身後。
“小姐……”
“銀針。”林雅琪來到牀沿,探得老人家口息,又上前細細把脈。
黴毒幾乎要了老人家的性命,毒素已經伸入脾肺,再不救恐怕不日就要歸西。
“你莫要胡來!你一個姑娘家,能懂多少醫理?”沈榮被她嚇到,生怕她施錯針法要了他老父親的性命。
“沈先生,你之前請來的大夫,是不是都說老人家毒入五臟,無力迴天?”
沈榮低首不語,顯然是默認了,老人的身子骨太過脆弱,一點黴菌,就要了老人半條老命。
“那就對了,既然那些大夫無能,你該信我的。”林雅琪話語太過自信,反倒勾起了沈榮的疑心。
“你?憑什麼?”
難道那些老成名聲在外的大夫,還比不上大城市裡黑心商鋪的小姐?
“普洱茶發黴的主要成分是青黴素與黃麴黴,過量攝入會致癌,老人家攝入量很少。我想,之所以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大概是因爲腹瀉吧?”
沈榮聽得一愣一愣的,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青黴麴黴,致癌又是什麼?這小丫頭到底是來看病的,還是忽悠他的?不過在聽到腹瀉之後,沈榮神色有些異常。
“不錯,父親他前幾日便嚷嚷說腹中劇痛,環兒以爲父親吃壞了東西,去藥鋪開了些方子。”
說完覺得有些不對勁,就算不是那些方子的問題,萬一林雅琪這奸商賴在藥方上,推辭不認罪怎麼辦?
林雅琪若有所思,“你家夫人去取的方子裡,應該是加了巴豆研磨的藥粉,幫助老人通暢腸道。”
“不會的,環兒去取藥的時候有叮囑藥鋪的掌櫃配的是溫和藥性的藥包。”沈榮搖搖頭。
林雅琪便知道了,沈夫人去取藥的時候沒有說明老人家是黴菌中毒,應該是開了什麼相沖的藥,加劇了毒素的發揮,老人家纔會反應如此激劇。
林雅琪用銀針去試探穴位。
“你!”沈榮剛想阻止,被春心攔住。
“沈大孝子,若我家小姐心存害人之心,販賣黑茶與害人性命,兩條罪名加起來有弊而無一利。”
沈榮還是不放心,非要親自看着林雅琪施針,林雅琪本來不悅旁人查看,奈何不是自家地盤,只好隨他嚴厲的目光火辣辣落在身上。
老人家緊閉着皺巴巴的眼皮,突然劇烈咳嗽一聲,猛地起身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
沈榮大驚,“爹爹!”忙上前扶住老人家。
“榮兒……”老人的聲音乾啞,意識尚模糊,隱約認出眼前的孝子,又昏昏沉沉睡去。
“先生不必憂心,老人家心口鬱結,積鬱濃痰,這會吐出來便會好受一些。但是治標不治本,我缺些藥膳,勞先生去藥鋪抓些來,日夜兩服,不日便能調理過來。”
“你是說……我父親還有救?”沈榮原本悲坳的臉上掛了些許期盼,孝道常在,沈榮爲了年邁的父親,不惜趕走枕邊人,消極怠工,嫉世如仇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林雅琪慎重而緩慢地搖頭,讓沈榮心中一冷。
“不能說有十成的把握,七八成卻是有的。老人家畢竟免疫力低下,任何調理不善的地方都有可能要了老先生的性命,沈公子多招些下人,照顧老人家罷!”
她能夠看出來,沈榮一紙休書趕走沈夫人之後,自己手笨,根本照拂不好老人家。
沈榮有些慚愧,“林小姐菩薩心腸,沈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不求小姐原諒。”
“無妨,沈公子百善孝先,雅琪也是念在張掌櫃與家父的舊情,懷揣私心而來。”
如果沒有記錯,黃麴黴毒素的剋星應該是山蒼子,只要中和老人身體內的毒素,然後好生調理,便能儘早康復。
“只要能救活我父親,我便親自去衙門請求撤案。”雖然林雅琪有能力救醒沈老爺子,但是事發畢竟是由於林氏茶行,就算沈榮去撤案,恐怕也挽回不了茶行名聲的十一。
先把張掌櫃救出來救出來纔是當務之急,林雅琪收了針,抹去細細一層汗,“如此,便謝過沈先生了。”
“那些黴茶包,先生可還留着?”林雅琪發問道,這是重要的證據,希望沈榮不要一怒之下全扔了。
沈榮思索一番,“都留着了,本來是告發林氏茶行的證據,縣衙取了些,還剩些在庫房。”
林雅琪不急着去要,現在去拿會讓沈榮提高警惕,大不了等老爺子醒過來,再慢慢商議這些事情。
“天色不早了,不便叨擾,改日拜訪。”林雅琪讓馬伕找了客棧,準備落腳兩日。
“林小姐請。”沈榮倒也客氣,畢竟憂思數日的事情迎刃而解,渾身輕鬆,恭恭敬敬送走林雅琪。
“林小姐可是要在沈家莊小住?”
林雅琪點點頭,“至少要等到老爺子好轉起來。”
“林小姐是清白的大家閨秀,沈榮不敢留姑娘,但是有一事沈榮應當提醒小姐。夜半打更過後,小姐切莫要在街道上留久了。”
“怎麼說?”難不成這縣城還有宵禁的管制?
“沈家莊不比市都,治安沒有那麼周全,打更過後山匪猖絕,哪怕是白晝也需當心。”
這些本來不需要沈榮來提醒的,只是林雅琪身負救醒他父親的重任,又是遠道而來,沈榮打心眼不希望她出事。
“沈榮多嘴,望小姐見諒。”
林雅琪抿嘴笑道,“如此,謝過沈先生提醒了。”
沈榮古板的臉上微恙着緋紅,輕咳了兩聲。
一路上,春心贊繆林雅琪的能言會道。“小姐真是神人,那沈先生三兩下便被小姐折服了。”
林雅琪說道,“並非是我的功勞,那沈榮爲孝所困,我才能唬住一二。如今,卻要好好想想救出張掌櫃之後怎麼重新開張了。”
馬伕突然停了下來,馬車劇烈晃了兩下,春心有些害怕。“小姐,發生了什麼?”
馬伕慘叫一聲,林雅琪心生警惕,小心掀開簾子。月色如常,馬伕橫屍在馬上,小腹一柄重刀,汩汩流出深色的液體。
“小姐……快,逃……”
馬伕說完,嚥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