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喬若初看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預感肯定發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顆炸彈在離林公館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起火,隨後,傳來聲聲悽慘無比的哭喊聲。
喬若初趕緊抱着慶慶就要往地下室躲。
“若初。”
灰塵瀰漫中,辜駿的聲音透過來,焦急而關切。
“辜公子。”喬若初定神看着硝煙中那個溫潤的身影漸漸在眼前放大清晰,“你怎麼來了?快進來躲一躲。”
辜駿見她無事,頓下腳步揚聲道:“若初你好好躲起來,我到大隧道那邊看一下。”
“那邊出什麼事了?”
“聽說防空洞口被炸,裡面的人窒息踩踏,死傷不少。”
喬若初還要問什麼,再次看過去的時候辜駿已經走遠了。他的身影頎長溫潤,西式的襯衫馬甲,匆匆行走中依稀帶着世家公子的雍容和矜貴,和身後那一團濃稠的煙對比的刺人眼睛。
旁晚,令人髮指的大轟炸終於停止。
天空中的壓森森的死寂,冷漠地俯瞰着地面上的血腥,和一羣僥倖活下來,正在蠕動着的人的頹然絕望。
“聽說躲在裡面的人都被活活悶死了”喬若初是從辜駿嘴裡得到這個消息的,他去而無功復返,轟炸一結束,就被政府派兵封鎖了現場,根本沒讓他上前。
據說後來進去的醫護人員,僅僅是普通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有年輕的受不住裡面的慘狀,當場就昏了過去。
喬若初看着他凝滯沉鬱的面容,略略地嘆了口氣:“駿,我對死亡都已經麻木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辜駿艱澀地搖了搖頭,聲音疲憊,“若初,世事無常,這日本是不是強弩之末,誰也說不清楚,沒到最後,我們就不該先喪氣。”
喬若初聽着他老成的語氣,噗地笑了,“辜公子,這話活像夕諾說的,你們真是一家人。”
“這回你可說錯了,這話是我父親在來信中說的。”辜駿苦笑一下,沉鬱的化不開的眉頭比哭好看不到哪裡去。
很多年後回想起來這一天,喬若初說她是個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覺得中日那一仗肯定是打不贏了,她和林君勱、辜駿,以及其他的都是要死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隔了幾日,天快亮時,林家公館的大門被敲開,晨曦微亮中,夕諾帶着一頂黑色的禮帽壓低聲音對開門的楊嫂說:“麻煩去通報太太一聲,有急事,打擾她休息了。”
楊嫂往他身後面瞅了瞅,見一個年輕的男人肩上扛着個女人,女人身上傳出微微的,好像受了重傷,他忙道:“姚先生先帶人進來吧。”
夕諾帶人跨進林公館的大門,對楊嫂揮揮手,“你快去叫林太太起來。”便不再肯往裡面走一步。
林君勱不在家,他這個時候上門,瓜田李下的,還真怕招來什麼閒話。
等了約摸三五分鐘,喬若初就從裡面出來了,大約楊嫂已經和她說過來人是誰了,她直奔過來,臉色蒼白地問:“姚,阿擺,周夫人怎麼樣?快進屋。”
“不了,你叫人接下夢娘,我上午再來。”夕諾摘下頭上的黑色禮帽拿在手裡,神色嚴肅。
“姚,”喬若初瞪了他一眼,“出去一趟回來,你的道道變的可真多。”
說的夕諾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跟着進到屋裡去。
到了亮光處,喬若初見夢孃的傷不大致命,就叫楊嫂把夢娘接過來安頓下,等天亮再送去醫院診治。
“回是回來了,可人差不多也廢了,那幫黑心爛肺的東西,唉”夕諾坐在沙發上,聲音嘶啞,眼眶下面一坨烏青,大約從走到回來都沒睡過完整的覺。
阿擺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臉龐更加消瘦,比喬若初大不了幾歲,背都有點佝僂了。
喬若初看着他們心裡難受的緊,站起來添了杯茶,“我去給你們弄早飯吃。”
“太太,不用麻煩,我出去買幾份來。”阿擺道,“姚先生有話和您說。”
喬若初和夕諾對了個眼神,拿出五塊錢給阿擺,他擰着不要,“去上海的時候太太已經給了我錢,現下還沒用開呢。”
他轉身出去後,夕諾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發呆了一會兒,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往沙發上靠了下,說:“重慶有漢奸。”
喬若初愕了下,“中統、軍統不是一直在查嗎?”
漢奸特務哪裡都有,喬若初早知道啊,夕諾的話明顯另有深意吧。
“日本人爲何能準確把炸彈丟在大隧道的洞口,這明顯是地面上有人在報信呀。”
“查出來是什麼人在報信嗎?”
“誰知道呢。這種事情,一向是不公開的。”夕諾頓了下,“昨夜回來的時候,一下船,那麼黑,我和阿擺感覺到處都是陰慘慘的,步步都似乎能碰到冤魂,我們兩個大男人頭皮都發麻。唉。”
“姚,多謝你了。這次要不是你,夢娘說不定”喬若初朝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她活着回來了,也算是對周副官在天之靈的一種安慰吧。”
重慶市面上的物品越來越稀缺,尤其是一些泊來品,女用的香水和洋裝之類的東西,幾乎斷貨。
幾位家眷在議論起來的時候,甚是不滿。
“如今是拿着錢買不到東西難道那些經商的老闆也扛着槍上了戰場不成”
“聽說咱們政府唯一的對外運輸通道被日本人切斷啦還想着這些東西呢以後連汽車恐怕都加不上油了”
她們一嘴一舌的議論着,神情茫然。
滇緬公路真的被切斷了?
喬若初的心底顫了下,她關心的不是市面上有沒有香水賣的問題,而是林君勱的軍需物質後續能否足量供應。
另外,辜駿聯絡的一批南洋富商,他們已經籌集到了一批醫用紗布和藥品器械,正在運往重慶的途中,是必然要經過滇緬公路的。
如果滇緬公路真的被日本人切斷的一點空隙都沒有,這些戰場上急需的東西,恐怕要落入日軍的手裡了。
到了九月底,喬若初忐忑的心才稍稍放下去一點。
沒有聽到林君勱在來信中抱怨後勤的問題,辜駿籌集的藥品也在付出了一些代價後成功運抵長沙戰區,她擔心的事情似乎沒有發生。
直到夕諾告訴她中國政府要組建一支遠征軍奔赴緬甸作戰,林君勱保不齊會被抽調的時候,喬若初才從慶幸中跌落到底谷,兩彎秀眉深深地擰了起來。
“這時候要分出軍隊到緬甸去,是爲了滇緬公路嗎?”
“一方面吧。聽說要和美國人合作。”夕諾的消息總是很及時,喬若初總能從他那裡聽到些重點大致的情況。
十二月,林君勱奉命前往雲南騰衝,來電請喬若初前去匯合。
“林太太,他怎麼突然叫你去騰衝?”走之前,辜騏突然從重慶周邊過來,說是要去一趟香港,來和辜駿他們道別。
“誰知道呢。”
喬若初被他問了個愣怔,說實話,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今被辜騏一問,她還真覺得林君勱這次有些反常。
他一直是千方百計勸她留在重慶的,從來不讓她跋涉去他的戰區,不僅口頭上交代,每次家書的最後,都要叮囑上一句:不要亂跑,乖乖在重慶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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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騏見喬若初被他問的情緒低落,十分不好意思,忙扯開了話題,“許是那邊風景獨好,林副司令想同太太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