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至少應該去上海的英國匯豐銀行開個賬戶。”沈儒南看着他。
這麼多年了,他多想告訴林君勱,他就是他的父親,比起沈約來,他更加喜歡這個兒子。
可是話到了嘴邊,就吐不出來了。
他總是對自己說,再等等吧,有些事,兒子現在未必能接受得了。
“哎呀,我是兩袖清風一身窮酸,哪兒來的錢去國外開賬戶啊?”林君勱嘲笑自己。
“你的女人呢,帶來我看看。”沈儒南想起了這茬。
“我的小女人啊,如仙女下凡,實在是太漂亮了。不適合男人喝酒的時候看。下次吧。”林君勱糊弄着推脫。
沈儒南哈哈大笑,直說他太賊了。
“你以爲我是唐玄宗呢,連兒媳婦都搶。”他說。
說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林君勱這麼多年和他情同父子,倒是沒多想,一笑就去了。
“調查科人在相城活動。”林君勱邊喝酒邊同他說些正事兒。
“他們有自己的系統,跟咱們沒關係,你不要干涉他們的事兒。”沈儒南告誡林君勱。
林君勱沒表態,他和沈儒南不一樣,憑他是誰,只要撓了他的虎鬚,他一樣發威。
“近來徐鴻聲在幹什麼?”沈儒南問。
“他一直在暗中活動,如今攀上了南京的一名大員。”林君勱道。
如今他們父子在相城最大的政敵,就是徐鴻聲了,他糾結了一幫吳術成手下的人,時刻在找機會爲老主子報仇。
更可惡的是,他還和南京政府裡的人勾連着,處處給沈儒南和林君勱下絆子,和他們作對。
“這個人不除掉,遲早是大患。”沈儒南喝了幾杯酒,臉堂透着紅光,眸光裡帶着殺氣。
林君勱敲着酒杯凝神了一會兒,眼神裡同樣有一股殺氣。
“去杭州之前。”他說。
他們交換個眼神,碰了一杯酒,彼此心照不宣。
次日,沈儒南去辜家坐了一會兒,林君勱沒有陪同,他處理別的事情去了。
辜甫芳歡喜得不得了。
聊了一會兒女的事兒,便轉到生意上去了。
“辜家如今的盤子太小了。辜某準備去杭州往南練練攤子,不知道那裡的水深不深啊?”辜甫芳說。
沈儒南何等精明的人,一聽便明瞭他的意思。
“水深也無妨,沈某雖然算不上航空母艦,自認爲還是一條大船。”沈儒南道。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了起來。
沈儒南告辭後,辜甫芳就迫不及待地帶上眼睛,拿出浙江全省的地圖,合計起自己的商業帝國版圖來。
當天,送走沈儒南,林君勱處理了緊急公文,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
他一身疲倦,踏着滿天繁星迴到楓林公館,沒進門就看見喬若初在窗下練琴。
她今天穿着中領藕色銀線繡薔薇花的旗袍,青絲鋪滿肩頭,天花板上枝椏繁複的水晶花燈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照得她格外外精緻嫵媚。
林君勱上樓洗了個澡,穿着家居服站在她身後,靜靜地聽她彈奏曲譜。
她纖長如青蔥的手指在黑白鍵上翻飛,奏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樂聲,他不禁勾起她的青絲,繞在指上。
她倏然停了下來。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爲什麼身邊站的人,不是她的良人。
喬若初雙頰染了淚痕。
她想過偷偷買張去上海的票逃走,可是她擔心自己的家人落在林君勱的手上,她的心底,終究還是對他存了幾分懼意的。
他不知道她哭什麼,趕緊把她抱起來箍入懷裡。
“若初,你知道嗎?辜家找了沈司令,並不是找他出面要回你,而是要退婚。”林君勱吻着她的青絲說。
她發間的幽香,若有若無,撩撥他的鼻腔,當他用心去嗅時,卻找不到了。
喬若初一聽哭的更厲害了。
她的名節,全被他毀了。
“若初,辜駿這麼絕情,你忘了他好不好?”林君勱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她。
喬若初抽抽噎噎的說:“肯定不是辜公子的意思,他不會同意退婚的。都是你,我恨你。”
她的目光裡全是幽怨。
辜家本來已經接納了她,她和辜駿去上海的時候,辜甫芳還當着她的面給了他們一筆安家費,他們是有誠意娶她進門的。
要是沒有林君勱把她劫到這裡,她現在也許已經和辜駿幸福地生活在上海了。
她的父親,從此也不用再擔心她了。
“若初,你早晚會知道的,我比他更愛你。”林君勱惱了,聲音很重。
她哭着推開了他,跑進自己的房間。
“君勱,你真是個癡人。”萬映茹見出來的時候見林君勱坐在客廳的發呆,知道兩個人鬧矛盾了,過來開解他。
“映茹姐,你不懂。”他苦笑了一下。
“你這樣禁錮着她,讓她連父母都不能見,只會把她越推越遠。”萬映茹挪近了點,握了一下林君勱的手。
林君勱任由她吃豆腐,反正拿她當姐姐,沒絲毫雜念,這點親暱他還是能接受的。
他索性把頭靠在她肩膀上,放鬆自己緊繃的神經。
“很累吧?”萬映茹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懷裡,爲他按摩了一會兒太陽穴。
這個自小就把她當姐姐的男人,看起來俊傑冷悍,可實際上,很需要被人愛。
只是,她對他,除了能像姐姐對弟弟那樣,付出點母愛,於男女之情上,沒半分旖旎。
她如此,他亦是如此。
次日,林君勱吩咐副官,讓他接到喬若初送回喬家。
不知道爲什麼,離開之後回來總覺得家裡蕭瑟的很,一丁點生機都沒有。
明明園子裡的花開的那樣錦簇。
明明處處都是鳥語芬芳。
大約是心境黯然,容易傷感吧。
喬若初告訴自己。